袁威宏就简单地给方子业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
谢心所在团队财大气粗,在建立了新的细胞系后,如今又盘算又建立一种新的动物试验模型。
她们团队打算建立的动物试验模型并非hk2敲除通路,而是其他通路,但也是在敲除的过程中,遇到了许多的麻烦,浪费了不少经费。
后盘算不如花钱让生物公司做,结果那个合作许久的公司还为了业绩用假的数据想要蒙混过关。
这种课题组内重视的项目还能糊弄过去,惹恼了教授后,公司赔礼道歉、赔钱并开了两串工作组,才息事宁人。
得到的结果就是,这通路敲除后实在不稳定,需要的技术层面比较高,除非跨国请公司总部操作,再空运过来,或者调专家……
只是之前的价格没谈拢,若是国内的公司请国外的专家就是倒贴钱。这不就想着蒙混过关。
事情闹掰后,合作就不用想了。
谢心对这个动物试验课题是比较上心的,也是她打算后续跟进的博士后流动站的主要任务,因此谢心还是想继续把课题推进下去。
结果再翻阅文献的时候,就从bmj上看到了国内的团队。
上面都是姓名的缩写以及归属单位,谢心自己也不好判定fangzy,就是方子业而不是方子怡或者其他的什么zy。
但湘雅三医院里,谢心在临床中的一个上级,是中南医院出来的,谢心将论文请教于他后,他就知道了创伤外科的yuanwh肯定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威哥。
便与袁威宏联系了并说了来意……
“师父,这我哪里有空啊,我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我怎么可能去给他们打工。”方子业几乎没犹豫就拒绝了。
给钱干活也是一种交易,但讲究你情我愿。
方子业当前不缺工资,或者说不缺这么一個委托任务,当前的他,需要做好的就是本职工作,顺利毕业,然后去中南医院的人事科签一份非常满意的‘卖身契’才是正理。
再有时间,方子业不知道给自己的团队多建立一个新的动物试验模型出来,然后去拓广业务啊?
湘雅三个医院,三医院的名气、平均水平相对不如二医院和湘雅医院,其实综合实力与中南医院就是伯仲之间。
湘雅三医院能给得起的,中南医院也可以应承起来,再不济,大不了求助于后面的金主爸爸汉市大学,只要你能捣鼓出足够的成果,它可以保证你的经费、平台管够。
甚至最后你若能冲破天际,带着中南医院的骨科把积水潭、京都三医还有魔都六院都给献祭了登顶国内专科第一,汉市大学也可以给你兜底。
汉市大学又不是没有排名全国第一甚至全球‘爸’主的专业,肯定能给你撑得起这个骨架子。
“是啊,我也是这么回的。”
袁威宏开着玩笑:“可还是觉得你交友甚广啊!能有人从这么远找到你去做技术指导。”
方子业表情奇怪,心里说,伱都回绝了,你还提起干嘛?
可考虑到自己的师父袁威宏号称北海一叶,方子业也就不开口吐槽什么。
袁威宏见到方子业的表情有些严肃,拍了拍方子业的肩膀,语重心长说:“子业,没必要这么紧张和神经过敏,生活还是要讲究多姿多彩,不仅仅只有临床好科研。”
“师父这不是和你开个玩笑么……”袁威宏稍显示弱。
或者说,袁威宏开始变得平易近人,变得收敛了他的‘为师’风度,尝试用一个更加亦师亦友的关系与方子业相处了。
袁威宏的发际线,距离前年的八月份,方子业跟门诊时,已经又多了一指距离,到了五指多。
“我知道的师父,只是住院总才做了不到十天,就有点做麻了。”
“难怪以前金宏洲洲哥整天看起来都有些,不太正常。当时只觉得奇怪,现在才知道是,换位思考是替代不了在这个位置的辛苦。”方子业一边回,一边也跟着站了起来。
八点钟快到了,八点钟后就是早交班的时间,科室里人多,座位少。
自己的老师袁威宏如今因谢晋元副教授的离开,他升了‘优青’,所以有了一席座位,不然的话,一般的主治,都还是站着的。
毕竟,临床中有三个组,除了三位正高教授外还有三个副高副教授,不大的办公桌,能排几把真皮椅子呀。
“是吧,住院总期间很历练人,你要特别好好珍惜与谨慎。”
“你算是早熟体与催熟体,比起正常的住院总少了年份的积累。这些积累,虽然可以让你的能力得到提升,可经验这个东西,可不仅仅是技术啊。”
“还包括处事能力、人际关系,医患沟通的技巧、退步、隐忍、交友和权衡利弊等诸多因素。”袁威宏这般说着,没有细节的话,就走向了真皮座位上去。
而看着袁威宏的背影,方子业一瞬间有点内眦酸痛感。
有传言说,人的正常成熟会经历三次,这种成熟分两种说法,方子业都经历过。
第一说法:发现父母是普通的,发现自己是普通的,发现孩子是普通的。
第二说法:自己不是世界中心;自己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有些事令人无能为力的;明知道可能会无能为力,但还会尽力争取。
第一种说法,方子业早早的经历过前两种,父母和自己都很普通。小镇出身的人走出去后,多会有这两种感悟,因此方子业的心态一直很平稳。
第二种说法,则来自于方子业硕士期间的无能狂勤。
努力有用吗,有用,他至少会让你比以前的你更优秀,但未必能收获你想要的东西。
或许,在人生职业的行程中,意识到自己的老师,在自己的世界里,曾经是撑起骨架,无所不能、是保护伞,是指明灯,是英雄的那个人,在你的岁月中,会渐渐灰暗、衰老,给与你的,也只有陪伴……
倒不是说方子业现在就超过了袁威宏了,整体实力肯定超不过,部分实力肯定可以超过。
主要是,袁威宏作为老师,遇到了方子业这么一具牲口,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教些什么了。有些东西,袁威宏自己都还在学习的路上,方子业屁颠屁颠地冲到了他的视野盲区之外。
请问,距离你目前所在地正东方向三千里的位置,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能够知道,因它在你的视野盲区外。
可方子业的目光和内心,都只有感恩。
袁威宏对自己,算得上是如师如父、亦师亦友的关系了。
若真要论,就只能论自己“太过于不孝”,只留给袁威宏在自己身上过四年多的师父瘾,就没得过了。
……
方子业的思绪如潮水,主要是他对袁威宏的情愫,可能至少是邓勇教授的数倍,甚至翻十倍。
萍水相逢者仍能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恩,必然没齿难忘。
当初那些年卑微到骨子里的自己,就只有他重视并怜悯、帮扶了你。
“啪啪啪!”方子业忽然听到了拍手声。
紧接着传来韩元晓教授的声音:“诶,子业,子业。方总!~”
方子业身后站着的师弟揭翰和兰天罗二人同时动手戳醒了方子业,方子业的神识归位后,轻激灵了一下,微微低了点下巴,先道歉:“韩老师,对不起。”
韩元晓如今是行政主任啊,算起来就是自己的上级,是领导。
当然,方子业也非常有分寸,并未在这个节骨眼就提前褪去自己的学生身份,而直接叫韩主任或者其他。
还是那句话,在教学医院里面,主任和副主任、教授和副教授扎了堆,去任何地方都能听腻歪,还是老师听得最舒服,最体现教学二字。
方子业道歉后,原科室主管护师,去年十月份新任护士长梁茂兰则赶紧说:“韩主任,昨天值班的护士说,方医生很晚才回科室睡觉,凌晨三点又去跑会诊了,早上七点多才回。”
“这工作节奏还是非常辛苦的。”
只是护士长不提还好,护士长梁茂兰这么一提,邓勇的表情轻变几分。
姚茂兰后面的话没问题,前面方子业很晚才回病房这句话,于韩元晓并不算特别友好。
如今按照道理讲,邓勇已经卸下了行政主任位置,那么中南医院的创伤外科就是韩元晓统领大局,结果倒好,另外两家医院的老大过来后,不联系韩元晓,直接被邓勇领进了手术室里大干了一场。
而且做的还是新课题、大课题、重量级课题,与他都没什么关系。
这要是韩元晓肚量小点,以后给方子业随便穿点小鞋可难受,就算是大度,心里总归还会余留很多不舒服。
不过很明显韩元晓不是这样的人,他笑了笑说:“住院总是很辛苦的,所以我们的管床医生还有跟班总,都要各司其职,不要留烂屁股债等着老总收拾,知道吧。”
“我强调一下啊,我个人的观点可能和邓老师之前的理念略有不同。邓老师您也别在意啊。”
韩元晓非常客气,他升正高前,就是现在谢晋元的位置,跟着邓勇混的。且韩元晓自己的硕博恩师都已经退下了一线临床,能做到主任的位置,其实还是邓勇给了机会。
否则以邓勇现在的年纪,再做一届主任,能有什么问题?
邓勇笑了笑,对董耀辉老教授说:“我们都听韩主任的,对吧?师父?”
董耀辉是邓勇的硕士研究生导师,只是邓勇成主任后,就很少在科室里叫师父了,但不当权后,就没有上下级关系了。
师父徒弟就不乱了权力分寸,这一点邓勇教授拿捏得非常好。
董耀辉一笑:“你们年轻人自己看着折腾,我。负责做事。”
董耀辉曾经也当过主任,知道韩元晓这般年纪到了主任位置也不好受,需要顾忌很多。
年龄大了就不要折腾一些大方向的事情了,让年轻人自己搞,不触碰底线的情况下,放任年轻人自由。
而不该给韩元晓更多的掣肘。
韩元晓这才说:“我个人认为,住院总不是临床大管家,也不是给你们所有人擦屁股的,这就是一个历练的位置,不是背锅的位置。”
“所以还有一个想法啊,就是在急诊科建立一个创伤中心急诊诊室……”
卧槽,方子业瞬间明白了。
三大教授不愧是教授,都是人精啊!
这设立创伤中心急诊诊室的第一波好处,是邓勇吃了,没办法,董文强和王元奇两个人的专业能力摆在那里,董耀辉教授组和韩元晓教授组的应届学生,比拼综合实力,相形不足。
创伤中心急诊诊室有创伤外科的博士不挑选,你挑选个关节外科的?那邓勇也不能答应。
然则,好处捞了,事情也是邓勇找骨科大主任杜新展讨来的,程序也是邓勇自己费心思跑的。
人情就让给了韩元晓,让科室里,不太知情人士以为——
我靠,韩教授,韩元晓主任他好牛逼,他好有能力,他才刚上任,就能从医院和大专科要来独属于创伤外科的这么多就业岗位。
这一波人心拉拢的。
如果不是袁威宏是被邓勇指挥过跑申请程序,然后拿来给方子业做一番教学,方子业也会认为,这是韩元晓教授争取来的。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个劲爆消息后。
王元奇、顾毅、范彦通三个博士,眼神都直勾勾亮了起来!
这不是起死回生局么?
虽然说,韩元晓教授讲,后面的招聘,仍然是要走正常的程序。
可有机会总比没机会的好,方子业这样的变态纯粹是意外,真正的同一届,鹿死谁手,还得看个人能力如何……
交班之后,就是查房。
查房的时候,一群博士和硕士的步速都更快了几分,仿佛被打了鸡血,看到了前程似锦……
今天的方子业运气好,整场查房下来没有被“大召唤术”召走。
查完房,就没有方子业的事儿了。
方子业已经不是硕士,不是管床医生,不需要写病历、开医嘱、送手术申请单、做术前准备等活儿。
因此,即便邓勇教授将方子业直接领进了主任办公室,也没人奇怪。袁威宏趁着有时间,非门诊、非手术日,想着回家陪崽……
进门,方子业主动‘伺候’邓勇端茶倒水等活儿,把茶水给邓勇教授端上时。
邓勇翘起二郎腿一接,后背一靠,“滋溜滋溜”地沉浸式享受了一口茶水后,才又吧唧吧唧嘴说:“子业,允你提前毕业,是我提出来的。”
“所以呢,对这个事情,还是要负责到底。”
“你提前毕业后,其实的确对科室里的一部分规划略有打乱,也会引来一部分嫉恨。这些东西未必会浮出表面,但会深陷于心里。”
“我这个人不喜欢看窝里乱。”
“占了东西就多找一个是吧,机会给了,拿不拿得住就全看他们造化了。”
“我是你师父,给了你一个提前毕业的机会,也不能好心办坏事,让你落得一身埋怨。”
“师父呢,就慢慢盘算着再送你一个清清爽爽的礼物。”
邓勇的话也轻飘飘的。
只是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无形之中,如同一记最重的拳头,砸进了方子业的心窝子里,心窝子微微酸楚后,便再也出不来了。
方子业只能坦然收了:“谢谢师父。”
其实方子业并不介意被师兄们嫉恨什么的,凭本事得到的,最多也就是酸柠檬,tm的你们有本事你们提前毕业去撬工作岗位啊。
我有本事还不能闹腾了咯,谁不是本院的学生,谁不是老师的爱徒,我优秀我的,你打死我算我活该。
但是,能不遭受埋怨的情况下,方子业还是觉得,浑身清爽点的好!
“这茶好喝,你敬的茶,尤为好喝。”邓勇仿佛话里有话。
方子业的眼皮微微一闪,听懂了邓勇教授这是说他方子业很少把邓勇这两个字当师父的事实。
但邓勇也说了,敬了茶,可就算真拜了师了。
这是不怪之前方子业的想法,毕竟邓勇自己,除了口头承诺外,自以为没有给过方子业什么好处了。
方子业得为之前的冒犯而愧疚一下,笑着陪说了几句。
被邓勇看出来了眼角挂着的困倦后就说:“去休息下吧,住院总期间,能睡则睡,能吃则吃,能喝则喝,能拉则拉。”
“这话糙理不糙嘞。”
“好的师父,的确还有点困!”方子业回。
那能不困么,昨天晚上的睡眠如同被八戒的钉耙耙过,断续不连,比前列腺增生、比便秘都难受。
出了门,方子业先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色并未有特别的改变,只是光线略明亮了几分。
师父袁威宏的优青到了,下一次再要升不是短期内可以期待的。
师父邓勇?
杰青是吧?
是不是后年就要超过年纪了啊,这东西是过时不候的……
那就尽力地去拼一个呗。
恩师不应该分早晚,是自己眼界太过于局限。
若是仔细计算一下邓勇教授以前为了给自己找的课题经费,普通的金主爸爸也不会这么给钱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