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带其实有点多此一举。按照正常的生产标准,只要车辆的气密正常,想要烧炭自杀关上门之后就足够达成条件了,贴这么多胶带……有点画蛇添足。”
“不用说的这么委婉明智,就是故意为之,试图制造自杀的假象。”
“啊,又是所谓的‘密室杀人’是吧?不知道是不是侦探小说太流行的原因,总觉得,这边的犯人对营造这种‘不可能犯罪’像是有什么执念一样……”
“没办法,东京的侦探爱好者确实是有点多……”
被捆住了双手,关在车辆里垂头丧气的三角笃听着外头两个侦探对着他的车评头论足,抬起头,发出了不甘的抗议声。
“如果、如果不是你们好端端的,突然按住了我的话,我觉得我……”
“没用的。”站在车外看着他们两个的柯南回过头,淡淡瞥了满脸都是不服气的犯人一眼,“世界上或许存在某些受限于条件无法破解的案件,但是这位叔叔,你因为和女友吵架,含怨杀人,本来就是不是什么精心谋划的犯罪。你不会觉得,自己临时想象出来的手法,就能瞒住经验丰富的侦探们吧?”
他这番话说的真情实感,不含任何嘲讽的意味,他是真的很困惑。
谋杀,甚至不是因为更加深沉的理由,经过缜密计划的谋杀,放在东京,多少有点普通。
“可是,可是,我、我觉得我的想法没有什么大问题……”三角笃看了状似在鄙夷自己的小学生一样,不平地抗议,“只要我,找到机会借口要救人,然后破坏现场,再、再从外头扯开车门,那就算是警察也发现不了……”
“发现得了的。”唐泽直起腰,打断了还在嘴硬的话,“我们先不谈一些细节上的粗糙问题,就说你这个贴一侧,另一侧先划破,再装作要救人,用美工刀再假装自己将之划开的计划……”
唐泽伸出手,拨了拨车门上胶带的断茬。
“能鉴定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割破的这个。”
“那、万一警察,直接认定她是自杀……”三角笃挣扎了两下,尤不想认输。
唐泽瞥了他一眼。
不得不承认,会跑到侦探门上试图找个名侦探来为自己的“清白”作证,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能力怎么样不知道,性格多少是有些自视甚高的。
“被警察发现,然后在简单确认过现场和之前的行为之后,被认定为自杀而非他杀,这确实是你唯一的机会。”唐泽指了指身侧的毛利小五郎,“如果,你没自鸣得意地找上一个侦探的话。”
说着,唐泽朝上山的路上看了一眼。
在那里,接到了他们报警电话的群马警方已经将警车开了过来,几个套在大衣里的身影正在不断接近。
几乎不需要去回忆细节,唐泽就能肯定来的人肯定会是山村操。
也不知道是否是巧合,凶手和自己的女友还真的是在群马县相遇相识的,也就是说,会将现场选择在这里几乎是一种必然。
考虑到山村操那堪称离谱的业务水平,要是没有去找毛利小五郎,而是真的他自己装模作样地寻人,找到这个地方之后报警,或者主动联系警方,声称自己女友失踪了,来了群马,现在可能发生危险,让警察陪着他一起寻人什么的,他的这个计策,指不定还真奏效了。
“什么自鸣得意,我没有,我没有那么想……”听他这么言之凿凿,三角笃脸皮抽搐了一下。
因为在现场被侦探们当场识破,一个照面都没撑过去的原因,他的情绪放空了很久,直到唐泽这么说了,他才开始顺着这种猜测设想。
越设想,他就越感觉到后悔。
二十分钟之后,他的后悔越发深重了。
“安眠药啊……”山村操接过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员递过来的证物袋,沉吟了片刻,“嗯,虽然一般自杀的人不会在自杀前主动服用安眠药,但是,烧炭自杀其实挺痛苦的,死者想要在安眠里离开,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唐泽指了指被抬去了旁边的尸体:“不可能的。你看她的外套,完全被压在身子底下。长时间坐在那里的话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么厚的布料也很碍事,开车更是不方便。”
“嘶,你的意思是,她是被人放在驾驶座的。”山村操左右看了半天,回过味来。
“不止。驾驶座的座椅也不对劲。”唐泽指了指驾驶座侧面调节座位的按钮,“几乎推到底了。这个距离,让一个身高180以上的成年男性来开车才差不多凑合,死者身高目测只有160左右,她坐在这个位置上,连刹车都踩不到底。”
“嗯……”山村操弯腰看着座椅的距离,思索着,半晌,说了一句,“那毕竟是要烧炭自杀嘛,也有可能,就是想空间宽敞一点。”
“想要空间宽敞一点的人,就不会选择在一辆窄小的车里自杀了。我说山村警官……”唐泽扶着车门,无语地看着似乎努力在燃烧cpu的山村操,“你今天到底是来侦察确定现场的,还是单纯就想否定一下我的结论?我是有哪里让你觉得不满了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你也是很厉害很聪明的一个侦探嘛……嗯,我就是,想尽可能搞清楚一点……”山村操忙不迭摆手,“不能否定一些可能性嘛。”
唐泽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看了已经被移交给警察的三角笃一眼,果不其然,在他脸上找到了难以置信、悔不当初,还带了一点愤怒的表情。
山村操的表现简直就是在变相证明唐泽刚刚话语的正确性。
——别招惹侦探,老老实实报警,这事早结了。
已经被警察按坐在警车里的三角笃用力撞了一下门,发出了非常憋屈的怒吼。
“突然一下干什么呢这是……”吓了一跳的山村操回过头,看看三角笃,“他应该没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吧?”
唐泽怜悯地看着被气的脸通红,胡须都遮不住了的三角笃:“目前是没有,您再多说几句的话,就不一定了。”
“诶?”
焦躁的不止是被当场抓包,原地按住的三角笃,山脚下的公路边,水无怜奈坐在车里,同样焦躁难言。
大雪天的山里,路况复杂,车辆稀少,任何出现在那里的人都很显眼。
尤其积雪已经落了很厚一层,即便保持距离,不让前车发现,等到他们返回的时候也一定会注意到与自己完全同向的、额外的车辙。
她不敢跟的再近了,于是便没有进山,只是看着飘落的雪粉,慢慢活动着关节。
弟弟已经引起了库梅尔的注意,而一旦库梅尔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组织里的其他人分毫,即便自己的身份不会引起其他人的质疑,弟弟他也势必会进入组织的视线。
暴露也好、怀疑也好,这些她都有心理准备。
自从失去了父亲,彻底成为断线的卧底之后,她随时都做好了倒下的准备,日子久了,已经几乎不会对死亡有什么畏惧。
然而弟弟,他还没有。
瑛佑他还是个高中生,失去了亲人,无依无靠地度日已经足够艰难,如果再被牵扯进这么危险的事务里……
她已经经受不起第二次失去了。
冷静了片刻,水无怜奈在心中做好权衡。
库梅尔即便有什么怀疑,会采取迂回试探的手段,也就证明他对自己的还停留在单纯的疑问阶段,暂时还没有掌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依照她对库梅尔的理解,这是个闻见了血腥味就绝对不可能撒手的鲨鱼一般的猎手,如果已经掌握了自己的弱点,他根本不会用什么暗示的手段,而是会直接展开攻击,戏弄也绝不会只是现在这样的程度,而是会更加残酷和绝情。
就如同已经被坑的尸骨无存的爱尔兰……
想起自己拿到的那些资料,想起那个身份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库梅尔收买过去的足立透,想起已经永远无法为自己正名的爱尔兰……
如果不能摆平库梅尔,那么自己迟早也会落到那个地步。
缓缓活动着手指,她将口罩重新戴好,拿出了手机,开始键入消息。
“这是今早才发售的小说的封皮。我已经拜托其他警员去调查和询问了,我想上头一定能发现凶手的指纹或者其他东西。决定性的证据,对吧?”
唐泽从驾驶座的侧面抽出了一张折迭起来的纸条,指了指上头醒目的“sunday books”,晃了晃。
“啊,是这本啊,是定时发售的周刊呢……”山村操接过它小心翻看了一下,看见上头的字迹,微微迟疑,“确认是今天发行的吗?这些……”
他一边说,一边将折迭起来的纸张小心地展开,很快发现了它的真面目。
“分手信吗?”
他回过头,看着已经瘫倒在警车的座椅上,似乎对外界的动静已经给不出反应的三角笃,同情地摇了摇头。
“三角先生应该没有发现它,这大概是死者想要留下来与他彻底分手和道别的信件。”唐泽看着上头的问题,语气平淡地说,“要是发现了它,我想三角先生应该不会笨到用这种说辞找上毛利侦探,而是想方设法将它包装成遗书吧。”
已经垂头丧气的三角笃闻言,猛地抬起头。
不过山村操已经彻底展开了信件,念出了上头的内容。
“我知道你为了让我们回到过去,想要带我去那个地方,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变了,我们回不去了。对不起。安实。”
“能驱动一个男友杀死自己爱人的理由不多,三角先生虽然确实已经是犯下大错的杀人犯,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正常人,单纯的感情变了恐怕是不太会导致这种结果的。”唐泽伸手,点了点信件上的文字,“他在不停强调自己重视工作比重视女友更多,也在不停地说,是因为自己工作忙碌,疏于照顾女友的感受,才在最后导致了她的出走……几乎是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我就知道了他是什么情况。”
“她变心了?”同样阅读完了这封分手信的毛利小五郎给出了一个猜测。
“应该比那更严重一点,直接出轨了吧。”唐泽耸了耸肩,“单纯的变心最多就是会谈谈分手什么的,动杀意,应该不至于。”
山村操不明觉厉地看看手里的纸张,又看了看面色大变的三角笃,来回看了几次之后依旧不得所以,只能懵逼地反问:“啊?这种东西,能直接看出来的吗?”
“稍微能看出来一点吧。”唐泽垂低视线,“一个和女友感情破裂的男友是不会表现出那样的状态的,很多方面的元素。”
“哦哦!我明白了,就和福尔摩斯那样对吧,什么,基本演绎法的……”山村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名侦探们果然都有自己的绝招啊!”
蹲在地上研究积雪上被车辆压出来痕迹的柯南听见福尔摩斯,转过头,看了看明智吾郎微笑的脸,嘴角抽了抽。
这是在侮辱谁呢……
“不是那种推理,不过,你这么理解也没错。”唐泽笑了笑,略过了这个话题,“先不谈这个了。我只是有些好奇,三角先生,你也已经不爱她了,听见她变心,有了别的情人,你不是应该松一口气,然后将所有过错甩在她身上,爽快地离开吗?支撑一段彼此都不想继续的感情,挺累的吧。”
“我、我没有……”沉默了许久的三角笃闻言,一下子喊出了声,越说越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我没有变心,我还爱着她,是她先出轨的!她还开着我为她买的车,载着其他男人出去兜风,是她的背叛让人忍无可忍……”
“是因为不甘心自己的付出吧。”唐泽淡淡地说,“不用装的那么努力,也没关系的。”
三角笃还想说什么,看见他微笑的表情,又重新低下头。
唐泽还想说点什么,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轻轻的震动,止住了话头,不动声色地转了下视线。
看样子,这边也有人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