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行伍出身啊,还是算卦的出身啊?”
谷维洁的电话来的很巧,萧子洪刚刚走,李学武正坐下,他一度怀疑谷维洁是站在窗子边上打的。
李学武还真看了看,没有人,那边正好向着光,即便是有人他也看不见。
谷维洁在电话里不满地说道:“怎么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您还真是干宣传工作的啊,这帽子扣得瓷实”
李学武苦笑道:“我要是真算的准,也不能这么晚了才安排对策啊”。
“很及时了”
谷维洁也是开玩笑,苦中作乐罢了,她可不会觉得李学武是算出工作组会来这一招的。
正治敏感度,看待问题的目光和心态,分析形势的角度和思维,决定了李学武比别人要看的更远,谋算的更全面。
这一次出现问题,谷维洁有心理准备,可形势发展的太快了,还是让她很无力。
都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可时代的洪流哪里容许他们说什么。
李学武的几次布局都卡在了点子上,这一次尤其是。
在电话里,谷维洁声音低沉地说道:“知道了吗?工作组建议工人们重新组织文艺宣传队呢”。
“嗯,不知道,但能想到”
李学武的声音也是很低沉,下午天热,显得很是烦躁。
谷维洁捏了捏额头,道:“因为报告已经打上去了,所以这个建议被杨厂长给驳回了,说是以宣传处的宣传队为主”。
李学武点了点头,他在那天定好了方案后就给人事处打了电话。
他就怕工作组临时出招,所以随后就把申请以宣传处的名义递交了上去。
这份申请自然是要走李怀德和谷维洁的手续的,不过也是要交给景玉农和程开元看的。
虽然不用杨凤山签字了,但他一定会知道,因为办公室。
当然了,这件事李学武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的,短时间内把问题和条件都敲定了,就是想着快速解决掉。
杨凤山看见了,可也没持反对的态度,他自然清楚,这支文艺工作队在宣传处是要比在职工手里好的。
谷维洁打来这个电话也是告诉李学武这些,包括领导的态度。
最后说了李学武真能算计,便撂了电话,给人事那边打电话,催促宣传处卜清芳和谢兰芝尽快去办理文工团的划转事项。
现在也讲究个迟则生变,工作组在做最后的挣扎,轧钢厂则是尽可能的保存力量,静待工作组离开的时机到来。
哪是那么好等的,黎明前的黑暗最危险,李学武可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
周四,正因为工作组的持续放纵和宣传,让车间里人的声音超过了机器的声音。
职工们在大学习、大讨论的过程中提出了更多的要求和问题。
要啥的都有,有顾着小家的,也有装明白顾着大家的。
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想在这变动和乱象初起时占便宜。
也真有想要学习和变革的,他们的认真程度,疯狂程度是很严重的。
也正因为这些人的疯狂,车间里的生产秩序已经受到了挑战。
工作组更是约谈了几个带头的负责人,鼓励他们现在所做的事,表达支持的态度。
下面的人懂什么啊,觉得工作组说的就是对的,就是正确的。
既然工作组都不怕出问题,那他们怕啥啊。
可倒是了,工作组知道自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这轧钢厂还是职工自己的啊。
工作组倒是想了,这轧钢厂出现的损失又不用他们来补偿,下面的人做什么,关他们何干。
这就是在鼓励和催动下面的人争夺管理权,人为的对轧钢厂的生产秩序进行破坏。
李学武和谷维洁没动的原因是,怕不是这里面也有李怀德的小动作。
在年中会议上已经部署和下达了全面开展大学习和大讨论的通知,这会儿出现什么问题都是应有的。
那怎么管?谁有权利管?
谷维洁能掌握宣传方向,可她没办法拉着这些人的耳朵去说。
李学武能掌握安全方向,可现在就很安全啊,没人做出格的事。
李怀德已经吸取了前面几次挫折和教训,不会再玩跟厂决策层直接对立的把戏了。
这一次,李学武觉得他是有备而来的。
因为决策层的制约,李怀德的很多事情都做不了,更没有途径去解决实际问题。
那么,寻求一个脱离轧钢厂决策层限制的想法便有了。
也就是说,他要绕过谠组,成立一个执行机关,进而掌握轧钢厂的行政管理权力。
谷维洁预感到了他要做什么,而李学武是明确知道他要做什么的。
这一次下面闹出来的动静跟以前比可不一样,绝对不会轻易被消除或者压制的,最大可能就是这一次顺势掀起轧钢厂的变革巨浪。
而在时代的浪潮下,又有几人能站稳脚跟,不被大浪拍倒呢……
——
“嘿!”
一车间老张坐在车间门口的大石头上,对着身边几个站着看热闹的同事吹嘘道:“要说这拉队伍和搞活动,还得是看人家二车间”。
这些正在看热闹的工人纷纷从活动现场把目光挪了回来,看向老张等着他往下说
“你们没看见吧!”
老张撇嘴道:“上午贴大字告我去看了,人家就是搞的很有声势”。
“瞧见没?!”
说着话用手给众人指了指二车间门口的大墙上,解释道:“最有意思的就是那份‘煤球店老板的内幕’了,堪称扯叽霸蛋的高手!”
“啥煤球店啊?”
一个工人忍不住地问了一句,这轧钢厂跟煤球店有什么关系。
老张笑着道:“二车间支部负责人姓梅,工段长老裘,那大字告写的就是他们俩的事,你说是不是煤(梅)球(裘)店老板内幕?”
“真的?”
刚才问话的这个工人惊讶的挑了挑眉毛,这俩人一听就是男女关系不正当啊。
要不说这个时候的人精神娱乐极其匮乏呢,也就打听这么一点儿绯闻凑热闹了。
其他工人听见老张这么说也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这边,问着老张其中的细节。
老张点了点头,把大字告上的内容说了说,有好事的已经跑过去看了。
二车间里有东风的人,他们的主张就是一切都要反对,整个世界都是拧歪的,反对都是有道理的。
工作组不是说了嘛,不写大字告就是态度问题,所以他们就从车间开始了。
这些人把梅和裘的两个姓形象化成煤球,吸引了全厂职工都去观看。
这玩意儿说白了是什么呀,就是把对不公平,或者认为不合理的事情放到桌面上来说。
这么做是有好处的,但发展到现在已经变了味儿了。
从二车间的这份报告上来看,他们完全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上面所说的内容也是子虚乌有,亦或者是道听途说的。
现在的宣传途径极为不发达,谣言传播的条件很方便,只要有人说了,就有人信。
这不嘛,老张说完就有人问是不是真的了。
还没用老张回答呢,那小伙子身后的人便踢了他一下,道:“是什么是?”
小伙子感觉有人踢自己,猛地回头看,想要骂一句。
可看见是自己的车间主任站在自己身后,又把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
一车间主任瞪了几人一眼,说道:“二车间梅兰长得比我还特么凶猛,工段老裘的媳妇儿是七车间张月梅,以前的车间一枝花,这玩意儿有谱没谱你们还不知道?”
被踢的小伙子摸了摸自己屁股,躲着身子往后站了站,不服气地嘀咕道:“万一……万一裘段长喜欢您这样凶猛的呢~”
“哈哈哈哈哈~”
众人有知道的刚才就没吱声,这会儿听车间主任说了,也都知道那玩意就是看着热闹罢了。
贴了大字告能代表什么?
什么都代表不了,都特么是工人,该干啥还干啥,完全就是那些不老实本分的在搞鬼。
无非是想在这股浪潮中抬抬屁股罢了。
他们没想过,大浪来的时候站稳了,坐好了才是稳妥的方法,屁股抬的高了,容易翻车。
这俩人被报告调侃,也就是两张嘴说不过这些人,充其量是梅兰占点儿便宜,老裘的媳妇儿是一点怀疑都没有的。
老张其实是在说反话呢,他点出了二车间的事,就是在告诉一车间,现在搞的这么些个玩意儿都是纯扯淡。
“上午老裘的媳妇儿过来看了,中午还给老裘端的饭,跟梅兰也聊了聊,仨人说的好着呢”
老张朝着二车间吐了一口唾沫,随后对着车间门口这些年轻人说道:“梅兰的爱人根本没过来看,他们家娘们拎铁锤都能连着打一上午不歇气儿的人”。
“嘿嘿~”
说着话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对着众人说道:“不过人家也写,咱们也写”。
说完用手指示意了站在众人中间的车间主任道:“咱们就写主任,写他跟小张不得不说的凶猛二三事”。
“哈哈哈哈哈~”
众人见车间主任又去捶老张,笑的就更欢实了。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股风,跟老张说的一样,瞎几把扯淡的玩意儿。
不过都写了,那就都别落下,显得好像是不积极似的。
一车间主任也没拦着众人,门口的大墙上随便贴,至于写了什么他都不用看。
平日里都在一个车间干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对不起谁心里都清楚,谁家有点啥事也都清楚。
这个年代对个人的修养和名声是很重视的,影响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关系到家人和子女。
后世家里出个劳改犯都无所谓了,可你搁到这个时候看看,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真的是一人光荣全家光荣,一人惹祸全家遭殃。
车间里的这些管理干部自己啥情况他们都清楚的很,不过真有亏心的这个时候也胆战心惊的。
外面的大墙上真的是要贴的,尤其是当车间管理者的,工人对你有意见平时都是直接提,现在更是有说的就说了。
不仅仅是车间在搞这个,李学武下午检查工作的时候也看见有的部门在贴。
可就像大多数他看见的一样,都是扯淡的,他是专业人员,还能看不出那上面写的真假?
要说起来,大字告的最初目的和作用还是针对正治问题的,从意识形态或者思想状态上出发去考虑问题。
可轧钢厂里所有人过筛子,一万五千多人,小本毕业的不到一半,中学或者中专毕业的不到五分之一,大学毕业的不到百分之一,搞什么思想啊。
依着李学武来说,这些人连特么红皮书都没看完过,有组织的负责人可能都没看过,站在前面瞎几把喊口号的。
要谈立场,谈思想,总得是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判断这个人因为思想有问题,产生的影响巨大,才构成处理的先决条件。
王二麻子是厂里掏厕所的,天天跟茅坑后面上班,他说厂里应该专门搞发展,不要搞思想。
这对不对?
当然是不对的,按照现在的要求和标准,他的思想是有问题的。
可是!
他就是一掏厕所的,他说的话并不代表任何人和群体,只代表了他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嘛?
这是一个言论自由的年代啊,他是正式工人,可以发表自己的言论啊。
他的话会对谁造成影响呢?
是茅坑里的苍蝇,还是爬出来的蛆啊,蹲厕所的那些人总不会让王二麻子站在自己面前给上正治课吧?
说白了,现在弄的这些都是啥啊,还不就是王二麻子在扫厕所的时候跟那些苍蝇说了些矛盾的话嘛。
就因为这个,还至于调整他工作?不让他上班了?
现在闹的凶的还都是那些起哄的,或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他们借着这次机会将对车间或者部门领导多年积累的怨气发泄发泄,或者是互相攻讦对方。
李学武带着沙器之转到车间这边的时候,一车间的大墙上已经贴了好多白纸了,上面最有意思的事说天气热,车间主任不给买雪糕的,落款是姓张的工人。
沙器之看了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陪同李学武检查的孙健也站在一旁苦笑。
他是厂办笔杆子出身,自然是个文化人,看着这些工人耍笔杆子,他只觉得啼笑皆非。
李学武见着一车间主任迎出来,笑着点了点墙上的大字告对他说道:“你得接受批评啊,这大热天的,怎么能不给工人买雪糕呢!”
一车间主任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些损小子瞎玩闹呢,人家都写了,他们说我们车间也应该写”。
“呵呵,写的挺好~”
李学武笑了笑,颇为赞许地看了一车间主任一眼,随后带着人往车间里走了进去。
今天保卫处出了两台车,都是刚刚下线的二手威利斯。
李学武用了一部分资金,按照正常价格采购了两台威利斯改装车用于保卫处业务。
也没分到哪个科室,就放在了小车班,算上李学武的这台,现在有四台车了。
本来他是想着保卫处有车了,保卫科能把那台老嘎斯挪出来给萧子洪用,萧子洪却是拒绝了,他想骑车子上下班。
李学武倒是没强求,条件已经提供了,他自己不愿意越这条线,那是他的事。
副处长哪有配车的,除非该处室自己有车,且搭档融洽。
保卫处自己有车,但萧子洪没觉得副处长就必须得坐车,这阶段骑车子上班反倒身子轻了许多。
今天下午来检查工作,李学武带了孙健和沙器之,萧子洪没来,他上午就去了红星村。
同来的还有人事一科的科长孙尧,因为他还兼着保卫处稽查科的科长,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这本是李学武给谢大姐准备的助力,为的就是帮助她进步,也方便自己的管理工作。
稽查科的小泰迪们好多都是原来武装部调整的,一个个的都不服呢,正好用人事科压着他们。
孙尧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很清楚,他这个兼职能不能保住还得看李学武得态度,李学武说换人,那他就干不下去。
谁不想多管一个科室啊,他现在是科长,可管着两个重要部门,都相当于一个副处长的职权了。
所以保卫处综合办主任孙健给他打电话通知,说是李处长要带队检查安全生产工作,他立马就放下手里的工作跟了过来。
对于保卫处的印象他就不用说了,跟孙健都是厂办出来的,啥不了解啊。
原来两人都是副科,这次调整厂办系算是多点出击,斩获颇丰。
不过他们也知道,就李学武跟厂办的那点香火情,完全达不到在工作上照顾他们的程度。
所以无论是孙健,或者是孙尧,都在工作上表现出了积极的一面。
孙健原来是厂长的秘书,在保卫处更像是深入敌营,卧薪尝胆一般。
其实这都是外面人瞎讨论的,干工作没有说固定思想,或者一成不变的。
换了新环境,他就得适应着,干好自己的工作。
李学武不知道他是厂长的秘书吗?
可在交接工作后的安排上为难他了吗?
这是规矩,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至于他能不能达到于德才跟李学武的关系就得看他自己的努力和选择了。他的身上是镀着厂长的金呢,可现阶段没什么用,在李学武这儿,他得付出更多。
跟着李学武往车间里面走,看着车间热火朝天的生产热情,以及井然有序的生产秩序,孙健悄然地点了点头。
还得是关键时刻才能看出管理水平的高低来,一车间的干部还掌控着车间的管理权,并没有影响了工作。
李学武带着孙尧,以及稽查科的两人查看了灭火器的检查时间,也看了车间里的安全管理报告。
最后在隐患管理台账上点了点车间主任。
“不要搞糊弄事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李学武翻看了一下隐患管理台账,对着车间安全管理人员示意道:“要有发现隐患的眼睛,也要有消除隐患的能力,不要带弄虚作假的脑子”。
车间主任瞪了安全员一眼,想要跟李学武解释一下,却是见着李学武已经合上了台账,往生产车间里面走了。
车间两排机床按照斜着的方向安置,具体什么原因李学武不清楚,他管过安全,但没管过生产。
不过这么走着看着,倒是能很清楚的看见车床上生产的现场,也能看清工人劳动的状态。
李学武走了一圈过后,再出来,跟一车间主任谈了谈,点出了几个实际问题。
能自己整改的下了班赶紧整改,不能自己整改的立即报生产管理处,申请资金转工程处,尽快消除隐患。
隐患是啥,就是平时不注意,出了事真要命的东西。
车间主任见李学武并没有做处罚,也没有颐指气使的找麻烦,态度很端正地保证尽快完成整改。
李学武的能耐他们都清楚的很,管保卫科很拿手,办案更是一绝。
接手保卫处全面工作后,真就把安全监督管理工作拿了起来。
期初他们也没太在意,一个转业的干部,破案厉害是本事,可你还能有安全管理的能力?
嘿,还真有,还特么是专业的。
无论是消防安全,还是安全生产,李学武都把工作做扎实了。
消防队专业化,消防安全管理标准化,安全生产标准化,一个个的政策落实下来,近期还真就没有发生重大安全生产事故。
事故是什么意思,就是重要伤害,或者死人了。
肢体造成残缺的伤害在生产管理上就叫生产伤害,严重的就叫事故。
当然了,你手指盖切掉了一块不叫肢体残缺,手指头切掉了才算。
搬运零件滚落砸脚上了,造成脚部截肢,这样的算。
滚落的零件砸了二十个人的脚,截肢了二十个人,或者直接砸死了一个人,这就叫重大安全生产事故了。
轧钢厂这么大的生产企业,能控制安全生产事故,那可真是一种本领了。
李学武当然不是一刀切,更不是骤然就把压力给到车间管理者,而是循序渐进的。
四月份开始搞安全管理,主要是以宣传和督导为主,五月份就开始搞正规化,六月就得学习正规化,实现正规化基本要求了。
现在进入七月份了,李学武的这一次检查是要对进行了几个月的安全管理摸摸底了,接下来的管理会慢慢的严格起来,目标就是在年底前实现安全生产管理标准化的所有进程。
不培养工人的安全生产意识,只下一刀切,对基层管理干部是一种压力,对工人来说会起到反作用。
先把宣传工作做好,再把纪律要求和生产标准通知下去,学会了,领会了,再用标准卡,处分管。
当初学吕不韦玩一字千金的把戏,李学武真的在实现自己的诺言,十一车间搞的好,成绩突出,他真就从山上搞了一头大肥猪,请食堂炖了红烧肉分给了该车间。
这是一种正向激励,也是潜意识的提升违反操作规程的压力。
安全管理不会创造价值和利益,这是卖力不讨好的工作。
尤其是在检查过程中,查出问题了,管理人员千般狡辩,万般抱怨,好像他们是来找茬的。
可真要是出了问题,上面打板子,绝对不会落下安全监督管理部门。
这个时候那些工人就不会说这些责任都是我们狡辩了的,抱怨了的,我们自己承担吧,没人这么说。
所以检查人员和一线安全管理人员形成对立的,就是工作态度问题。
态度好的,积极学习配合整改的,稽查科自然不会为难。
但要是耍心眼的,那就是大隐患,一定是要重罚的。
这就是为什么李学武特意点了安全管理人员的原因,也没给一车间主任留面子。
李学武现在是厂领导了,下来检查出现问题,一车间主任自己就得去跟生产管理处汇报,不然他的问题就更大了。
这一汇报就得影响他们车间的评比,影响他们这个月的奖金,以及年度整体评优资格。
所以见着李学武这一队人,两台车,沿着厂主干路检查车间工作,那些站在车间门口看热闹的人瞬间减少了一大半。
再从一车间听说了李学武检查的内容,剩下的那一半也被各车间主任叫回去搞生产和准备了。
路中间还剩下的就是那些搞事情的人了,也有支持他们的还在跟着喊口号,可李学武没搭理他们,又去了二车间。
本来那些人以为李学武回来跟他们谈判的,或者说是来阻止他们的,可万万没想到,保卫处之虎都没正眼看他们。
刚才在肚子里准备的愤慨激昂都化成了粪,一拳打在棉花上,差点闪了腰。
他们想获得厂里的认可,想获得厂里的尊重,最好是有厂领导下来跟他们谈判,这样才能凸显自己的价值和主张。
可倒好,两三天了,一个人都没来,他们的组织倒是招了不少人,可瞎起哄的多。
像是王敬章这样的,还是想着杨元松或者杨凤山这样的领导下来,好能说上话啊。
现在自己这边这么多人了,是有一定话语权了,跟领导也好谈要求了。
可怎奈领导们不下来,来了一个还不搭理他们。
王敬章是瞅着李学武带着人进了车间的,也了解了从一车间传来的消息。
安全生产检查?
艹~
这可真是一刀见血,李学武不是来搞维稳的,更不是来搞思想的,而是来搞安全的。
你不是不上班嘛,你不是搞活动嘛,随便,不管你。
李学武就是查安全,你不合格,你违规了,那就下单子,该处分的处分,该罚款的罚款。
喊口号重要,还是吃饭重要,自己选吧。
李学武要是从治安角度,或者是思想角度去管制这些人,那可真是着了他们的道了,他们正想找领导大讨论呢。
只有借着大讨论的机会才能让他们更出名,更惹人注意,才能获得更多的支持。
可现在检查要扣钱了,这是硬性指标,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规矩,跟口号和思想没关系。
你把机器弄坏了,你能用口号和思想解释自己是对的?
主办公楼三楼,下午给李学武打过电话的杨元松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就知道李学武有办法,虽然李学武在电话里也说了,治标不治本,但能缓解疼痛也是必要的啊。
跟李学武开口是杨元松不愿意的,但是关系到了轧钢厂的未来,他也只能舍了老脸跟李学武来沟通了。
谠委办主任汪宗丽笑着说道:“我是想不出李处长的高招啊”。
坐在书记办公室的杨凤山皱着眉头不说话,而新来的副厂长程开元则是饶有兴趣地站在窗边,同杨元松一起看着外面。
“既然有办法解决问题,为什么不早跟保卫处沟通?”
“早?”
杨元松微微眯着眼睛,任凭夏日的阳光照射在自己的身上,视线还在车间那边,嘴里反问了一个字。
随后他又微微长出了口气,转回身看向杨凤山说道:“有一有二,可没有再三再四啊”。
杨凤山自然明白书记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关于李学武的使用问题,厂里是有不同意见的,这一次的干部调整,李学武去纪监也是这种情况的妥协。
李学武的能力强,水平高,所提意见和建议都很中肯,相关的管理工作做的很到位。
但是因为年龄和资历的束缚,再加上思想状态和工作思路等原因,使得杨凤山一次次的在顾虑李学武,也在李学武的安排使用上犹豫着。
书记自然是支持杨凤山工作的,在李学武的使用上也存在着顾虑。
厂里出了几次问题,都跟李学武有关系,是李学武用高超的技巧消弭了大部分影响,甚至是关系到了厂长本人。
用吧,担心他的态度不明,不用吧,这把利剑已经藏不住了。
杨元松真的是没脸再跟李学武提什么要求了,在会上质疑李学武的能力和资历,下来又用人家处理紧急事务。
即便是真的为李学武着想,不想他站在风口浪尖上,可这样下去对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
看见程开元疑惑的眼神,汪宗丽轻声提醒道:“李处长不是第一次配合厂里工作了”。
话语很委婉,但真正的意思也很现实,每次都是李学武做了,却又被遗忘,或者故意忽视。
程开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一个特别年轻,又特别有能力的人,对于主管领导来说确实很矛盾。
杨元松的意思可不是让杨凤山去提拔重用李学武,更不是让厂里补偿李学武什么,而是在鞭策杨凤山,提醒程开元,他们自己得干事情了,不能让他求着李学武给擦屁股了。
这种事情做起来真的很丢人,会引起李学武的不满外,还会削弱机关里干部对厂领导的信任。
杨凤山几人在书记这并不是为了看李学武怎么解决问题的,而是在商量治标、治本的办法。
“现在时局不明朗,虽然有意见要撤销工作组,但还没有明确的政策下来,我们干扰不了工作组的工作”
谷维洁沉着脸说道:“打铁还得自身硬,这件事发展的很快,想要压制已经不能了,我看因势利导,将矛盾突显出来,解决掉这个才是根本”。
“脓要冒尖,挤出来就是了”
程开元依旧背对着室内,面向窗外看着,声音很是冷静地说道:“这件事,我看不要急,让它发展下去,只要控制住影响范围就好,最后再看冒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我的意见也是这样”
杨元松走到办公桌前面,靠在了办公桌上,一只手托着胳膊肘,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说道:“在保存基层组织的前提下,引导下面的情绪抒发出来是必要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点了点谷维洁的方向又道:“维洁书记这边多辛苦,一定要将宣传工作和谠组工作掌握住”。
“好的书记”
谷维洁点头应允道:“相关工作已经安排下去了,筹备的文艺宣传队也在实施中了”。
杨元松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杨凤山说道:“控制局面不要来硬的,结合一下类似于保卫处青年突击队的形式,咱们自己也可以建立影响力量嘛”。
这话让站在窗边的程开元转回了身子,挑眉看向书记。
打不过就加入?
青年突击队的形式他自然明白,这不就是往下面掺沙子嘛。
你喊你的,我喊我的,你是东风,我还是大海呢。
东风是自发组织的力量,可要是厂里组织,那就是有经费的了。
即便是干不过他们,也能插一脚,干扰一下他们的节奏。
姜还是老的辣啊!
杨元松点了点头,再次开口说道:“有放就得有收,现在矛盾还不算集中,最好是将矛盾按在下面”。
说着话又看向了窗外一眼,随后若有所思地说道:“东风和红旗此消彼长才是合适的,势均力敌状态下消磨掉这股势头,再反过身……”
“王敬章……”
杨凤山嘴里念叨着,倏然看向站在茶柜旁的徐斯年问道:“张国祁去哪了?”
——
“下班了李雪”
“哎,一大妈”
李雪下车跟司机王大哥打了招呼往院里走,在门口跟一大妈走了个对脸。
一大妈笑着看了看李雪出落的愈加标致,再看看门口消失的小汽车,觉得这李家真是了不得。
门房里的婆娘们已经散了场,各自回家准备伙食,这会儿是年轻人们在凑第一场的牌局。
刘光福的眼睛跟着李雪的身影进了垂花门,又被身后的大哥给打了一下,这才转过身要恼。
“看什么看,小心眼睛看进去出不来了”
刘光天倒是人间清醒的模样,训了弟弟一嘴,又对着窃笑不已的几人摆了摆手,示意继续玩牌。
他的牌瘾大,下了班不等吃饭就要支吧上,门房搞的乌烟瘴气的。
刘光福再次往垂花门里望了一眼,他没想别的,只是觉得李雪跟以前好像不一样了。
书呆子变成了靓丽的青春少女,再加上工作一段时间后的气质变化,让同是一个院的他也觉得惊艳非常。
李雪刚到家,正准备拿了衣服去东院洗澡,每天母亲都会把东院的水箱烧好,她要洗,三嫂也要用。
“李雪”
“哎,是海悦啊!”
李雪一转头,看见自己的高中同学正站在院里招呼自己。
放下手里的换洗衣服,李雪走出门,笑着拉住了张海悦的手。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呗!”
张海悦看了看穿着丝绸白色衬衫,胸口别着徽章和像章,下面穿着套裙和皮凉鞋的李雪,故作惊讶地说道:“变化可真大啊,我都不敢认了”。
“什么呀~”
李雪笑了笑,拉着张海悦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笑着说道:“你就寒碜我~”
姑娘们聚在一起总是叽叽喳喳的有话说,刘茵看着闺女所表现出来的样子,知道她在学校里也是有活泼一面的。
她倒是认识来人,这是一个胡同的,以前跟李雪一起上下学的。
“刘婶~”
“哎,海悦来了,进屋坐”
刘茵应了孩子的招呼笑了笑,说一句便忙活灶台的事了。
张海悦跟着李雪进了里屋,看着李雪的办公包,以及她书桌上的文件和书籍,又是好一阵咋呼。
李雪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期,遇到同学一样的开心。
虽然她才从校园里走出来不到一个月,可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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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悦羡慕地摸了摸李雪的皮包,又打量了李雪的穿着,笑问道:“上班怎么样?”
“还行吧,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李雪认为的上班就是去车间车零件,或者是拿着大锤子打铁。
她也不想想,如果没有个好二哥,她可不就是干这个嘛。
张海悦抿着嘴笑了笑,又说了几句羡慕的话,可随后拉了一下李雪的手问道:“你听说了吗?”
李雪不明所以,疑惑道:“什么?”
张海悦正色了表情道:“学校来通知了,说是大学招录的事有消息了……”
时代的序幕已经拉开了,第一场好戏就要登台了,我是从最基础层次的角度来描写的,难免要跟各位从宏观了解的历史不一样,且描写的力度很小心,基本是从事实角度出发,各位请耐心,老武还是那句话,坚决不跳时期,你们要看得都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