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淑英上班的第一天还有些紧张，自从嫁给乔祖望之后，她就成了家庭主妇，一天班都没上过。
    “淑英放心吧，你是接乔祖望的班儿，不用下产线，平时就是入库出库的时候点个数什么的，没什么难度。”吴桂安抚道。
    魏淑英挤出一个笑容，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家里不仅有五个孩子要养，还有个瘫痪的大人，她需要这份工作。
    由于害怕魏淑英被欺负，吴桂直接跟着她一起来到仓库报到。
    “淑英可是我姐们儿，你们谁都不许欺负她，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他！”
    吴桂的丈夫是烈士，再加上性格泼辣，很少有人敢招惹她。
    原本乔祖望在同事当中的口碑很差，魏淑英来接班多少会受点歧视，不过有了吴桂的警告，工友们倒也不敢过分为难她，再加上魏淑英十分勤快，没活干的时候，也闲不下来，不是打扫卫生就是给他们端茶倒水的。
    渐渐地工友们也逐渐开始接纳她。
    从未上过班的魏淑英，似乎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相比之下，乔祖望的日子可就苦了，魏淑英要上班，一成、二强、三丽、四美都要上学，平日里也就只有乔七七还在家里。
    乔一成一时语塞，是啊，他也只是个高中生而已，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年很久了？
    两天后，魏淑英来到学校给乔二强开家长会，班主任单独把她叫到办公室。
    “那是我的钱，我的钱，我想怎么就怎么！”乔祖望气急败坏地把碗扣在餐桌上。
    “以后每个月的工资交给我保管。”
    但是，打了一圈之后，李和满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魏淑英叹了口气，她已经习惯了给二儿子开家长会挨批评了。
    “没事，反正材料都是现成的，就给他做一副，能不能成就看他自己了。”
    “是我，老乔。”
    其余两人一听，立马没了兴致。
    渐渐地，乔祖望就发现自己就像是被遗忘了，魏淑英搬到了堂屋睡，几个孩子除了乔七七偶尔会来看看他，乔一成他们也就是送饭的时候会进来一趟，其余时间，他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乔一成忙着复习功课，乔二强则是在跟秦浩学电器维修。
    80年代可没有什么高精尖的芯片技术，就连单片机都很少，绝大多数电路功能都是依靠电阻、电容、二极管这些电子元件来控制的。
    听了秦浩的指点，乔二强连连点头，然后干劲十足的继续维修那个被他拆得面目全非的收音机。
    魏淑英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安抚，眼神却更加坚定。
    “不过，这声音还是有些杂，你用万用表量一下电感的电压，如果没问题，那就基本可以判断是要更换喇叭了”
    乔二强换好喇叭后，重新给收音机换了个壳子后，就兴奋的拿着它去跟小伙伴们献宝了。
    秦浩没好气的道：“又来了，乔一成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脑子里住着个古代人，哪来那么多长兄如父的责任感？”
    秦浩跟乔二强只是相视一笑，没有理会乔一成的抱怨，这也算是这些年的常态了，乔一成有些心累，感觉弟弟妹妹越来越不好带了，虽然他也明白随着年龄的增长，弟弟妹妹们不会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大哥，对他言听计从了，可他还是觉得自己作为大哥要替他们的人生负责。
    “今天我值班儿，这会儿得回去了，回见。”
    “嗨，老乔你别介意，哥几个这不是觉得惊奇嘛。”
    乔一成见秦浩拿他跟父亲对比，黑着脸道。
    “凭什么.”老刘正在兴头上不忿的道。
    晚上秦浩家院子里放着电视，依旧是人头攒动，不过乔一成跟乔二强并没有在看电视，而是在秦浩的房间里。
    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李和满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哪个老乔？”
    二强他们听着父亲的咒骂，也有些害怕，再加上每天放学回家就要写作业，写完了作业就要去秦浩家看电视，相比于一个整天骂脏话的父亲，他们还是觉得电视机里，外面的世界更有吸引力。
    终于重新坐上牌桌，乔祖望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甚至就连双腿没了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至少他还有双手，还能继续摸牌。
    “你爸要拄拐？”秦浩闻言微微有些诧异。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生你们！”
    “浩哥，成了，你看可以收到声音了。”
    “吃饭。”
    乔祖望就连上厕所都只能忍着等乔一成或者乔二强放学回来。
    “他反正无所谓，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长歪了。”
    魏淑英这回却没有顺从，而是语气坚定的道：“我每个月的工资就三十六块钱，家里四个孩子要上学，七七也要补充营养，这钱不能乱。”
    “我说老乔，这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刚刚输的，是不是该结一下了？”李和满搓了搓手。
    李和满一行正躲在“秘密基地”搓着麻将，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砰砰声，吓得几人一个哆嗦。
    “你们家又不是父母双亡，用得着你这样殚精竭虑的为他们着想？他们就一定得按照你设定的轨迹成长，才算是成材吗？不要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你也只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而已。”
    别看这个时代的电路简单，实际上维修起来还是很有技术难度的。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玩意别说走了，就连保持平衡让自己站稳都很难。
    “什么破玩意！”乔祖望失败了好几次，把自己摔得够呛，气得差点把拐杖给甩飞出去。
    “你”
    乔祖望正在兴头上，纳闷的问：“继续啊，停下来做什么？”
    “现在没有，等月底发工资了给。”
    “我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拐杖我没学过，回头我问问秦浩，看能不能做。”
    “魏女士，这个学期乔二强在数学方面进步十分明显，但是语文却还是老样子，你们做家长的还是要尽量引导一下.”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太过难受，他也只能尽量少喝水，就连早餐也都只吃个半饱。
    “好，好，算你狠，三块就三块，拿来！”
    “少废话，我坐那桌，这些天可憋死我了。”乔祖望骂道。
    “谁啊？”李和满示意众人不要乱，他们现在没有直接赌钱了，只要不承认，警察就拿他们没办法。
    年纪比较小的乔四美跟乔七七都被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月最多给你三块钱的零钱，多了一分没有。”
    “李和满你大爷的，是我，乔祖望。”
    “你啊，就惯着他吧。”乔一成有些吃味的道。
    不过最终对自由的向往还是让乔祖望咬牙坚持下来，别说，经过一个月的训练，乔祖望还真就能拄着拐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以前乔祖望可没少得罪人，街坊邻居话里话外都透着讥讽，气得乔祖望差点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不过，重新晒到太阳，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还是让乔祖望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另外还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反应一下，最近我们班上有同学丢失物品，有人反应是乔二强偷的，而且，我还发现乔二强穿一些奇装异服，这些东西的价钱可不便宜，一件就得十几块钱。”
    乔一成点点头：“能做吗？”
    “不要算了。”魏淑英安抚好两个孩子，不紧不慢的把扣在餐桌上的饭粒又重新扫回碗里，放到乔祖望面前，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模样。
    “你啊，也别瞧不起电器维修，弄不好人家二强将来干这个比你有出息呢。”
    众人一听知道惹不起，赶紧劝老刘让位。
    “调频106.1兆赫，这里是广播电台”
    秦浩冲他竖起大拇指：“不错。”
    乔祖望看着态度强硬的妻子，感觉她就像是完全换了个人，又气愤又无奈，现在是妻子在上班养着自己，对方甚至可以直接提出跟他离婚，到时候，他一个残废拿什么养活自己？
    他已经失去了对魏淑英颐指气使的底气。
    “老乔这拐杖使得很灵活嘛，不比两条腿差。”
    乔祖望一阵冷笑：“凭什么？就凭我现在是残疾人，聚众赌博也不犯法，回头我就叫警察来把这里端了。”
    秦浩想了想：“做倒是能做，不过，你爸两条腿都截肢了，单靠双手的力量，要想拄拐行走，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李和满拍了拍乔祖望的肩膀，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我说老乔啊，想当初你活得那叫一个潇洒，那厂里男的谁不羡慕，怎么现在连打牌的钱都没了？”
    乔祖望差点没被气得吐血，正要骂娘，李和满赶紧打圆场。
    “好吧，回头我画幅图纸给你，你照着做就行。”
    当然，这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一直到魏淑英拿到第三个月的工资，乔祖望才能依靠拐杖走出家门口。
    看着面前的条纹t恤，魏淑英瞪大了眼睛：“老师，你是怀疑我们家二强偷东西？”
    一开始他也想过在床上解决，可又实在是受不了那股味儿。
    乔一成皱了皱，但并没有立马拒绝，毕竟是亲爹。
    乔祖望怒气冲冲地吼道：“三块钱，你打发要饭的呢？”
    “混蛋，一群白眼狼儿。”
    “哟，这不是老乔嘛，这么久不见，恢复得不错嘛。”
    李和满指了指自己对面：“老刘你今天先让老乔过过瘾吧。”
    “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等死，我要出去。”乔祖望怕自己哪天死在房间里都没人发现。
    乔一成见状暗自摇头：“他啊，要是对学习有这么上心就好了。”
    秦浩的话让乔二强乐得眉开眼笑，相比于严肃古板的大哥，他对性格随和的秦浩更加信服。
    “我说老乔，你都这样了，还来打牌，你这也算是身残志坚了吧？”
    “魏女士不要误会，现在也只是怀疑，作为家长我觉得你也有必要跟孩子好好谈一谈。”
    想到这里，乔祖望趁着儿子中午放学回家做饭的工夫，提出让他帮自己做一副拐杖。
    “都是那个臭娘们儿，自从娶了她我就没好过！”乔祖望愤然拄拐离开。
    说完，乔一成放下饭菜就去了堂屋喂乔七七吃饭，把乔七七哄睡着后，又急忙赶回学校。
    自从看了电视上的电器维修课，乔二强就来了兴致，秦浩见他真心想学，也就从废品收购站那里弄了一些损坏的小家电，边维修边教学。
    “二强今年也快12岁了，明年就要上初中，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别总一副老父亲的样子，板着个脸，你爸偶尔还冲他们笑一笑呢。”秦浩伸了个懒腰对乔一成道。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乔祖望向魏淑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乔祖望往兜里一摸，却摸了个空，现在家里的财政大权由魏淑英掌控，他以前存的那点私房钱也都被魏淑英洗衣服的时候收走了。
    “今天出门的急没带，回头一分不少的给你们。”
    两天后，乔一成就拿着一副拐杖给了乔祖望，一开始乔祖望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仿佛看到了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乔祖望骂骂咧咧了好几天，一开始魏淑英还好言相劝几句，结果乔祖望却越骂越起劲，后来魏淑英干脆就由着他骂，乔一成也跟几个弟弟妹妹交代，没事不要去主卧。
    乔二强乐放下手里的洛铁，乐呵呵的向秦浩展示他的劳动成果。
    李和满打开门一看，还真是乔祖望，见他拄着拐，几个牌友都是一阵大笑。
    “好，老师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魏淑英刚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正准备回厂里上班，刚好跟秦浩迎面撞上，原本只是闲聊两句，在魏淑英走后，秦浩却是脸色大变，一把拉起正准备上课的乔一成往家里赶。
    “不是，你干嘛？还有一节课才放学呢。”乔一成对秦浩的行为大为不解。
    秦浩也顾不上解释，拉着乔一成一路狂奔，刚刚魏淑英说她是来给乔二强开家长会的，按照时间来算，三丽那件事应该就在今天发生，这个时间回去还来得及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