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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4章 端容贵妃:这个陆学士,给泽儿说这
    大明宫,内书房
    近晌的日头十分毒辣,阳光透过窗棂照耀在红木打造的书柜上,光斑落处都有几许燥热,而炎炎夏日的暑气在冰块儿融化的滴答滴答声中,驱散至殿外。
    梁柱悬挂的淡黄色帷幔下,几个内监垂手侍立,大气都不敢出。
    贾珩与宋皇后一同进入殿中,崇平帝打了个招呼,吩咐说道:“戴权,看座。”
    “谢圣上。”贾珩朝着崇平帝道了一声谢,落座在绣墩上。
    这边儿,宋皇后也落座下来,巍丽云髻之下,那张白腻如雪的妍美脸蛋儿上笑意敛去,秀眉之下,目光关切说道:“陛下,刚才登闻鼓敲响了,说京里最近生了一场科举弊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现在还未揪出真凶,都察院还在查办此案,朕还要寻子钰商议商议。”
    崇平帝说着,沉静目光看向一旁的贾珩,道:“这次科举弊案,你也派出一些锦衣探事,帮着许德清调查一番。”
    贾珩点头应是,沉吟片刻,问道:“圣上,此案应该不难查,圣上可询问过会试的几位主考官?”
    提及方才之事,崇平帝神色不免有些冷意浮起,沉声道:“方才已经问过,但未有一人承认,朕倒不好一一鞠问。”
    一位帝王自然不可亲自审案。
    贾珩提醒道:“圣上,微臣听闻,士子得知科举弊案之后,聚众围攻了礼部衙门和贡院,如确有弊案,原本中第的士子可能会再滋事端。”
    “朕已吩咐下去,如确有弊案,今岁再开一恩科。”崇平帝目光幽幽,道:“如再有趁机闹事,剥夺功名,三科不允下场。”
    这位帝王当年也是从潜邸厮杀出来的藩王,三言两语,就拿捏住要害。
    类似卡学生毕业证的禁科考资格。
    宋皇后宽慰道:“陛下勿忧,想来要不了多久,这案子应能水落石出,眼下这都晌午了,今个儿是端午节,坤宁宫那边儿设了午宴,陛下过去用一些吧。”
    “朕这会儿倒不怎么饿。”崇平帝面色和缓几分,看了贾珩一眼,轻声说道:“这几天大婚的事项都准备妥当了吧?”
    贾珩道:“微臣这边儿已经准备妥当了。”
    迎娶公主是天家赐婚,成婚所在都是公主府,除了聘礼,他准备个鸡儿,嗯,倒也没有说错。
    “陛下,臣妾这两天和容妃妹妹,已向各家诰命还有勋戚发了请柬,金陵那边儿也给晋阳去了书信,但晋阳是赶不上了。”宋皇后粉唇微启,微笑接过话头说着,似叙着一件纳罕事儿,柔声说道:“晋阳这说着说着去了江南也有半年了,夏守忠前个儿给臣妾说,内务府那边儿筹办至宫渡夏的冰石,都有些短缺,晋阳办着甄家的差事,也该了结了吧。”
    宋皇后自然不知道自家小姑子去了江南养胎,但心底倒是巴不得晋阳长公主远远在江南不回来才好,这样内务府或许能落在宋家人手里。
    “晋阳她前个儿来书信说,正在操持着海贸一事,为内务府多做进项。”崇平帝道:“晋阳自领内务府以来,事务处置的倒是井井有条,朝廷北边儿用兵,内务府从江南紧急押了一批银子至京,咸宁婚后如果在府中没有什么事儿,可以去内务府帮帮忙。”
    宋皇后闻言,芳心微黯,雪肤玉颜之上笑语娇媚,说道:“陛下,他们小两口刚刚成婚,新婚燕尔的,哪里好忙着这些琐事呢。”
    她的意思是,能不能趁着刑部的赵阁老出了事儿,还是让炜儿去内务府。
    但这话也只能在心底来回。
    贾珩看着帝后两人说着话,看了一眼那丰熟、美艳的丽人,心神有些古怪。
    总觉得宋皇后与天子的相处,多少带着一些强颜欢笑的成分。
    或者说,褪去了激情的中年夫妻都是这样?
    崇平帝这时,目光投向贾珩,问道:“子钰,察哈尔蒙古内附,章程商定好了没有?额哲昨日向朕递送奏疏,说想要领族人夺回汗庭故地,子钰以为何时进兵,最为妥当?”
    察哈尔蒙古前不久献了传国玉玺,陈汉朝廷赐予额哲可汗大量的币帛,并在神京城仁安坊赐了一座豪宅,以安顿额哲父子。
    但额哲心底还是想着回返漠南故地,而女真大败以后,克什克腾、奈曼、敖汉三部则是瓜分了原属察哈尔蒙古的牧场。
    贾珩道:“微臣这几天就准备着手处置此事,察哈尔蒙古部族大概有三四万骑丁,微臣想着编为六卫,在大同、宣府等地游牧,等再过一段时日,我汉军与其共同出兵,夺回漠南汗庭,到时,我汉军骑兵也可前往驻兵、演训,成为一支侧袭女真的锋利箭矢!”
    比如,崇平十六年“利箭行动”,汉蒙联合军演都要搞起来。
    草原之上烟尘滚滚,大炮轰鸣。
    其实,贾珩回京也不过才仅仅几天,先前又是封爵,又是祭祖,然后又与众金钗一诉衷肠,都没有来得及处置这些事务。
    “女真方退,稳妥一些较好,朕还是将此事务交给你。”崇平帝道。
    贾珩道:“微臣最近就会派遣京营将校前往宣大操持此事。”
    他现在的案牍事务是全局性的,也不可能为宣大两地事事亲力亲为。
    崇平帝想了想,转而问道:“子钰以为察哈尔蒙古可否为我大汉驱驰?”
    贾珩道:“圣上,蒙古人生长于草原,无拘无束惯了,故而我朝不宜设官辖制,主要还是在经济、货殖两道之上控制、影响,比如如蒙古人的衣穿住行悉由我朝影响,长此以往,自与我朝融为一体,一旦分割,势必难以适应,犹如野马为人圈养,套上笼头,纵是放归,也难匿遁山林。”
    这个时候是有经济这个词的,比如经济仕途,与后世的内涵不一样,所以贾珩又举了个例子。
    崇平帝面上若有所思,旋即,道:“朕打算以联姻之法收揽其心,朕记得,额哲可汗有一女名唤雅若?朕意从宗室中择一藩王,求娶雅若,子钰以为如何?”
    在一旁静静听着翁婿两人叙话的宋皇后,芳心微动,秀眉之下,莹润如水的美眸光芒熠熠,看向崇平帝。
    方才听子钰所言,蒙古部族可编为六卫,如果然儿求娶那额哲可汗之女,这就能得一臂助!
    相比南安家将来可能插手朝政,这等蒙古族中人在朝廷并无根基,反而容易倚为臂膀。
    贾珩想了想,说道:“微臣以为,如是与蒙古和亲,倒无不可,但不知额哲可汗心底如何盘算。”
    那雅若他不曾接触过,嗯,就不算送女吧?
    宋皇后忽而接过话头,说道:“陛下,臣妾想着为然儿纳上一门侧妃,绵延子嗣,陛下以为如何?”
    崇平帝看向目光热切的宋皇后,默然片刻,说道:“额哲视其女为掌上明珠,朕思量了下,额哲未必乐意,朕也不好强人所难,如是从宗室女择一而嫁额哲之子,或更可体现我朝安抚诚意?”
    宋皇后:“???”
    崇平帝又叙道:“异族番邦之女,往往不识王化,如进宗室之中,或会玷辱天家血脉。”
    他好像忘记了,如果额哲可汗介入诸藩争储,恐有胡虏扰乱汉室之险。
    其实,汉唐之时嫁公主而不是求娶异域番邦公主,有时候也是出于这般考虑。
    宋皇后此刻被如此“拉扯”,心头陷入冰凉,攥着的手帕紧了紧,这是又在防备着谁?
    还是当着…子钰的面,陛下何疑忌她至此?
    贾珩凝眸看着这一幕,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感慨。
    倒不是拎着锄头的黄毛,见到墙角出现了一道裂缝,为之心头狂喜。
    其实他是天子,也会压制一下宋家。
    宋家的宋璟兄弟,将来妥妥的外戚预备役,如果不压制下来,将来有可能危及皇权。
    甚至是他都娶了咸宁,也与宋家有所牵扯。
    其实天子也没有多少好的选择,宋家后妃二人俱在后宫,如果另立别藩,也会引来动荡。
    “卫康亲王自被削爵之后,其子承爵郡王,膝下好像有几个女儿,其中二女、三女待字闺中。”崇平帝想了想,看向宋皇后,说道。
    宋皇后似是借此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是乐安郡主不失踪,赐婚过去,倒也合适……但是,年岁也好像有些大了。”
    贾珩拧了拧眉,目光凝了凝。
    这是说着潇潇?
    潇潇的封号,其实唤作乐安郡主,虽然他翻阅周王的卷宗时知道了这个封号,但担心引起潇潇的伤心事,平常也没有称呼着。
    崇平帝感慨道:“潇侄女失踪也有好几年了。”
    这位天子心底不由想起容仪清冷,从小弯弓射箭的少女,如果现在还活着,应该也能为女将了。
    崇平帝收起往事的回忆,道:“梓潼,卫康亲王之女,你挑挑,从中择取一位温婉贤淑的认为干女儿,朕封以公主,许给额哲之子阿古拉为妻。”
    宋皇后笑了笑,道:“臣妾让人去接她们两个进宫瞧瞧。”
    贾珩接过话头,说道:“圣上,近年以来,和硕特蒙古可汗势盛,吞并周遭蒙古部族,威胁我西北疆域,我朝应想法子以制之。”
    崇平帝道:“西北之地,最近是有一些不太平,西宁郡王之弟金铉前日来报,蒙古辉特部台吉野力赤,领兵劫掠西宁以北的县城,世子金孝昱准备领兵讨伐。”
    西宁郡王府作为一方诸侯,是有一定的独立征讨权的,但往往会向中枢朝廷报备。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自前明嘉靖年间,关西七卫失陷于吐鲁番汗国,西北屏障不存,再无力控制西域故地,而朱氏失驭之后,至太祖和太宗两朝,致力收复关西七卫,一度收归罕东卫、安定卫五卫,隆治年间再次丢失,才有如今和硕特蒙古崛起,胡虏滋扰西北边境,等我朝腾出手来,也需得解决西北边患。”
    陈汉承继朱明,在嘉靖朝以后忙着清理前明遗民,直到太宗年间才着力解决西北的边患,但最终得而复失。
    或者说,隆治朝以后,辽东的大败导致了陈汉疆域的全线收缩,在西北对诸卫拉特蒙古部族改以招抚、羁縻。
    “先前,和硕特蒙古的顾实汗击溃却图汗时,金卿缠绵床榻,彼时更有辽东女真为祸,未及干预,虏势渐渐做大。”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钰,你有何打算?”
    贾珩道:“朝廷刚历大战,将校士卒思安心切,国库也靡费庞巨,眼下倒不宜大动干戈,如西北衅启,微臣以为凭西宁之兵,足以安定西北。”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自去岁年中,到现在已经打了不知多少仗,是该休养生息一段时日。”
    贾珩道:“如是平定西域,只怕要在辽东扫灭之后,才能汇集倾国之兵,劳师远征了,那时西域对大汉就是疥癣之疾。”
    中原王朝之中除了宋明,从汉至唐,在国力强盛之时都会远征西域。
    不过,女真会不会在西北联络蒙古,牵制大汉以分担整个北线的压力,现在似乎也不得而知。
    崇平帝沉声说道:“辽东的确是我朝心腹之患,不可不先一步剪灭!”
    等到辽东平定,再收复西域,恢复前汉之疆域。
    宋皇后饶有兴致地看向正在侃侃而谈的两人,倒也不急,莹莹目光掠向那容颜清隽的少年。
    陛下想要建立一番宏图伟业,而子钰的确是左膀右臂。
    哪怕是然儿将来登基践祚,也离不得子钰这样的好帮手。
    崇平帝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想了想,说道:“这天都晌午了,去用着午膳,朕也有些饿了。”
    贾珩拱手道:“是,圣上。”
    今天看来是不能回家陪着湘云和宝琴去看龙舟比赛了,只能下午去了。
    三人说着话,重又返回坤宁宫。
    坤宁宫
    这会儿,原本一大早儿进宫庆贺皇后诞辰的诸家诰命夫人也离了宫中,四大藩王也离去,仅有后宫一些妃嫔和宫娥以及魏王妃、齐王妃、柳妃等人陪着端容贵妃叙话。
    殿中由太乐署的舞姬已经开始翩翩起舞,两侧的乐师抚琴弄瑟,丝竹管弦之音盈于耳畔。
    端容贵妃吩咐着夏守忠招呼着宫娥、内监在小几上摆放着水果、茶点。
    而端容贵妃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早已落座,陪着南阳公主叙话。
    此外,嬷嬷还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是端容贵妃之子陈泽,在容妃身旁坐着,白净小脸上挂着纯真的笑意。
    端容贵妃问道:“陆师傅都教了你什么?”
    陈泽声音脆生生,说道:“母妃,经史子集,陆师傅最近在教儿臣读史,提及李唐之时河朔之地藩镇为祸,挟制中枢。”
    其实,陆理还提到汉代之时,外戚为祸,废立幼君,但陈泽这个年纪,似乎也不是傻子,就觉得说出来,自家母妃和姐姐估计会不大高兴。
    端容贵妃想了想,幽丽眉眼间蒙着一丝好奇之色,笑问道:“他怎么说的?”
    陈泽清声道:“陆师傅说,唐末藩镇武夫为祸天下,武夫性情粗鄙,一有薄功,必持之骄横,不得不防。”
    端容贵妃:“……”
    这个陆学士,天天给泽儿说这个做什么?
    咸宁公主在一旁看着,放下手中的茶盅,轻声道:“母妃,等先生来了,好好给阿弟说说。”
    端容贵妃点了点头,说道:“我虽不怎么读史,但也觉得这番言论有失偏颇,泽儿,大凡圣主治国,也是讲究文武并用的,那位陆学士是文臣,难免会有鄙薄武将之心,泽儿不可为其一面之言所惑。”
    她只希望儿子能好好长大,本本分分就藩,这些防备武夫的权术不是普通宗室该操心的。
    那位陆学士如何给泽儿说这些?看来,需得换个老师了。
    见得崇平帝过来,陈泽连忙近前唤道:“父皇,姐夫。”
    崇平帝看向那小童,伸手抚了抚那少年的额头,笑道:“泽儿,个头又长高了一些。”
    贾珩抬眸看向那小童,神色也和缓几分,笑道:“八皇子殿下,许久不见,看着越来越神采奕奕了。”
    这是咸宁的亲弟弟,论起来也是他的小舅子,相比魏梁二王隔着一层,小童无疑更得他的心思。
    这时,领着周贵人、吴贵人等妃嫔的端容贵妃近前而来,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看向崇平帝以及宋皇后,笑了笑道:“就等着陛下和姐姐呢。”
    说话间,众人相继落座。
    贾珩与咸宁公主共桌而坐,不远处则是清河郡主李婵月以及宋妍。
    咸宁公主提起一只酒壶,在翡翠酒盅中斟满酒水,柔声道:“先生,这是雄黄酒,这时候喝着,最为祛着毒邪。”
    贾珩看了一眼崇平帝,低声说道:“咸宁,我不好喝太多。”
    “先生喝醉了,我送先生回去好了。”咸宁公主清丽玉颜微微浮起红晕,略有几许撒娇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你倒吧。”
    然后看向一旁的李婵月,对上那藏星蕴月的眸子,点了点头。
    回京这么久,还没怎么和婵月说话,等会儿还是陪陪婵月吧。
    ……
    ……
    内阁,文华殿
    韩癀面无表情地进入殿中,对周围几位内阁中书的行礼摆了摆手,来到条案之后坐下。
    内阁大学士赵默,黯然面色见着一抹担忧,道:“韩阁老。”
    方才圣上留下单独奏对,多半是提及自己。
    韩癀转眸看向赵默,摇了摇头,以目示意。
    赵默面色苍白,嘴唇翕动了下,情知内阁人多眼杂,不好多问,只得拿起一旁的毛笔,取一张宣纸,刷刷写着。
    少顷,韩癀接过小吏递来的宣纸,见着宣纸上工整的字迹,只有两个字,若何?
    什么都没有说,但两人共事多年,皆已明了彼此之意。
    所谓若何,即为君意若何。
    韩癀不假思索,也提起毛笔,从一旁提笔同样写了两个字。
    宣纸上自然不是“快逃”,而是“两江。”
    赵默接过宣纸看见两个字,眉头皱了皱,旋即在心底辗转来回,须臾之间,明悟过来。
    两江总督高仲平在江苏一地推行的清丈田亩,一条鞭法,他们作为内阁阁臣,不能反对。
    赵默面色变幻了下,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提笔书写着什么,只是将手中的宣纸折叠了下,装进袖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