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瓦伦城遗迹往东北两百多公里,这里有一大片瘴气弥漫的沼泽林地。
地图上标注的是“瘟疫沼泽”。
数日前,刺蛇军团的先头部队抵达这片区域,并在沼泽中发现了大量古代建筑遗迹。整个军团便驻扎在了沼泽边上,开始了探索发掘。
可因为这片沼泽里有数之不尽的剧毒怪物,地形复杂,探索的进度并不理想。
好在是,这段时间红龙王国的大量雇佣兵和猎人团也来增援了。
这才有了充足的开荒人手。
数以万计的冒险者帐篷也扎在了军营边上,绵延一大片。
南大陆的生存环境更恶劣,也使得他们拥有比东大陆更厚重的猎人文化。
营地里不仅有成千上万的大型团队,也有十几人的小型冒险团和独行猎人。
营地一个角落,帐篷上挂着双头蝮蛇的佣兵旗。
篝火驱散了淡绿色的雾气,食物飘香。
猎人们兴奋谈论的,也都是沼泽遗迹有关的话题。
“啧啧,旧大陆还真是个好地方啊。也幸亏咱们团长背景够硬,这才有资格第一批开荒的船队,否则咱们还真要错过这发财的机会。”
“是啊。咱们南大陆荒野中也就能猎杀一些魔兽,拼死拼活才得点材料。哪像是旧大陆,随便发现一个古代遗迹,就像是捡钱一样,各种古代遗物堆积成山,高阶异维空间到处都是.”
“旧大陆遍地都是遗迹,真就和遍地金矿一样。这趟咱们要能活着回去,几辈子都够了。”
“诶,话说回来,你们说刺蛇军团那些人想在沼泽里找什么啊?这鬼地方到处都是毒物,伤亡这么大,还一直耗着。我说,不如去换個城市遗迹发掘,还不用整天都泡在毒水里.我听说昨天就有个倒霉蛋,被水里的毒虫顺着裤裆钻进了鸟里,只能一刀切了。嘶”
“你懂什么。军方都惦记的遗迹,差不了!就这几天的发掘出的古物来看,这个遗迹的规格很高,似乎还牵扯到了塔伦时期窃神者白家的某些家族秘藏肯定少不了好东西。”
“哟~白家?难怪沼泽里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怪物”
“.”
“蝰蛇佣兵团”是红龙王国的一个大型佣兵团,幕后金主是王国的一位大公爵。
也因此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受到王室的公费雇佣,来到了旧大陆开荒。
这支先头部队都超过了千人。
一处营帐旁,一个面容清瘦,兜帽遮眼的男子正坐在篝火旁。
他用小刀割着的肉,饶有兴致地吃着,听着。
季寻已经混入了雇佣兵队伍好几天了。
今天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替代了这个叫“洛恩”的家伙。
他原本是打算故技重施,替代某个士兵的身份直接去刺蛇军团,那样也方便接触蛤蟆。
但尝试了一下就放弃了。
上次的事情闹得很大,刺蛇军团的高层也有了防备。
对方大概率也猜到了有一个擅长伪装的“敌人”。
所以军团内部的军士几乎不会单独外出,季寻也没有机会替换。
最重要的是,军团长的赫曼的帐篷就在铁笼不远处,任何靠近蛤蟆的人员都会被重重审查。
季寻也只能想办法迂回。
尝试了好几天,才找到了这个距离军营足够近的蝰蛇佣兵团。
营地里也有正常的夜间作息。
现在是休整时间。
吃了晚饭,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在帐篷里休息。
季寻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待到午夜的时候,一缕黑影悄然潜入了黑暗中,朝着那个巨大的铁笼摸了过去。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全时都坚守得严严实实。
观察了这几天,他也大致摸清了刺蛇军团高层的作息和明岗暗哨的换岗时间,总算是发现了一点间隙。
而且很明显的,阿拉贡也在给他制造机会。
蛤蟆笼子里时不时弄出点误导性的动静,暴露那些藏在暗处的监视手段。
季寻的风险也小了很多。
此刻,他操控着自己的影子一路藏在斗篷阴暗中,很顺利地避开了岗哨,悄然来到了囚车旁。
阿拉贡显然这段时间是吃尽了苦头的。
大概是红龙王国的人也料定有人想救他出去,加固了禁锢手段。
之前还仅仅是奴隶项圈了铁链禁锢,现在还多了几根咒文铁钉,钉穿了蛤蟆四肢。
伤口处还时刻有鲜血流出来。
看着是想让它时刻处在虚弱状态。
不过那张宽大的蛤蟆脸上,从始至终都是无所谓的样子。
季寻也早就看明白了,这家伙之前的计划从来都只是想救的是爱丽丝两人。
而它自己,根本没指望能活着离开。
季寻的影子藏在了灯火囚车的阴暗处,打招呼道:“阿拉贡先生,情况怎么样?”
突然听到人声,阿拉贡一瞬意外,但又仿佛意料之中,呢喃了一句:“你还真敢回来啊”
毕竟救出了爱丽丝,想要的情报什么的,几乎都得到了。
救不救自己,都没太大影响。
反而再来接触,会有巨大风险。
换作其他人,他还真不觉得有胆量在这种情况下再来接触自己。
但是眼前这家伙,阿拉贡也觉得理解。
从对方敢冒险应下合作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家伙和常人很大不同。
终究是最挂念的人,阿拉贡问了一句:“爱丽丝小姐现在怎么样?”
季寻回应了一句:“她和艾伦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嗯。”
阿拉贡听着也松了一口大气。
他那双蛤蟆大眼里也满是欣慰。
这样一来,自己的处境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没看到季寻的人,阿拉贡明白了什么,道:“你这影子秘法倒是神奇。我还担心你再伪装成其他人来,会被发现.毕竟,上次的事儿,神圣教廷的人已经有了警觉。”
这方法确实隐蔽,正常手段几乎察觉不了。
哪怕是察觉了,也抓不到人。
阿拉贡这才收起了自己之前的担心。
“你是说,那个‘帐篷’里是教廷的人?”
季寻已经从爱丽丝那里听说了神圣教廷的情况。
教廷里的人都是血脉纯度很高的龙裔,实力非常强。
而且他们的权利也凌驾于王权之上,忠诚于巨龙,也拥有一些特殊手段。
阿拉贡:“嗯。”
时间紧迫,季寻也毫不啰唆,直接道:“有办法救你出来吗?”
阿拉贡很淡然地说着自己的处境:“怕是没机会的。神圣教廷的是冲着‘罐子’来的。他们也绝对不会放过我。”
季寻当然知道这点。
换作他是神圣教廷的高层,也绝对不会放过阿拉贡,反而会利用到死。
但至少确定一点,找到罐子之前,阿拉贡也死不了。
季寻早就想好了要询问什么,便开门见山道:“这瘟疫沼泽里有什么?”
阿拉贡道:“可能有一个罐子。”
季寻反问了一句,“可能?”
阿拉贡回应道:“嗯。曾经肆虐塔伦王朝的那场瘟疫,源头就是几个咒文陶罐。其中一个,就在这片沼泽里出现过。沼泽里的毒雾和那些怪物,差不多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季寻知道他说的这么隐晦是怕自己被污染。
但自己不会被污染。
季寻也不墨迹,直接问道:“那位外神有什么能力?”
闻言,阿拉贡也意外道:“你知道罐子里封印的是‘外神’?”
季寻道:“嗯。知道一些。我知道‘猩红腐败’,也遇到过吸血鬼。”
他遇到过三个罐子,自己身上就有两个。
所以他才更好奇,其他几个罐子里到底什么情况。
阿拉贡一听,差点就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难道.猩红腐败在东荒出现过?不对啊,那个外神曾经可是神体降临过的。那次猩红污染,祂甚至毁掉了大半个塔伦王朝.伱们东大陆没被污染?”
“出了一些问题,但目前被解决了。”
季寻没多解释。
这事儿要细说就太多了。
阿拉贡也知道时间宝贵,没多问。
只是眼中的神采流动,显示出了心中极度惊讶。
他还是不敢相信,东荒那个七阶都没有的地方,竟然能抵挡猩红污染的肆虐?
没等他多想,季寻又问道:“沼泽里面有什么机会吗?又或者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既然知道猩红腐败,阿拉贡也觉得好解释了很多,道:“那位外神的称号叫【疫病之源】.是毒素和疫病的源头.不过这位外神是纯粹的毁灭性神祇,祂不需要信仰,也不污染信仰,只会导致生灵灭绝,从死亡中获得力量如果你真要进去,最好找个精通医术的顶级卡师,还有神经毒素和败血毒素的药剂多备一些.”
他也看出了季寻的心态就是一个“冒险家”,绝对不会因为危险退缩。
哪怕是没有自己,他一定会对沼泽感兴趣。
毕竟,这家伙身上已经有两个罐子了。
季寻点点头,同样早就有这些想法。
阿拉贡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形态吗?”
他自问自答:“因为,我先祖就是在和那外神的战斗中被感染了。这个瘟疫诅咒,也伴随了我们弗雷德里克家族几千年。当然,不尽是坏事儿。我们家族的超凡力量,很多也得益于这诅咒”
“哦?”
季寻听着微微诧异,但随即也恍然了。
阿拉贡这癞蛤蟆的形态,不仅仅满身剧毒脓疮,连哈口气都是毒雾。
季寻之前就觉得阿拉贡和这瘟疫沼泽的环境好像很契合。
原来污染源头都是同一个。
换作其他人可能不太理解那“瘟疫诅咒”是什么情况。
但季寻偏偏能准确理解。
因为他自己就感染了【血瘟疫】。
如果不是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抑制了污染,他此刻就是一个吸血鬼。
而且梅林博士已经研究过了,那是基因链被篡改了。
也就意味着他有后代,这污染也会遗传下去。
可季寻惊讶的是,自己能抵抗污染是因为情况特殊,阿拉贡也可以?
大概是“先天病毒抗体”,又或者【英雄】职业也有关系?
但只要被污染了不死,就会因为污染变强。
原理大概是这么个原理。
可.
猩红腐败的代价是变吸血鬼,这疫病之源的代价是变蛤蟆?
季寻虽然对这个疫病外神也很感兴趣。
但他还是觉得,不感染最好。
狼人形态到底只是凶,吸血鬼也还行。
而蛤蟆是真丑。
阿拉贡看着季寻的表情古怪,也猜不到他想什么,但又补充提醒了一句:“关于遗迹,我知道的也不多。但这个遗迹曾经是窃神者白家的一个仙家秘冢。如果你们东大陆还有白家的后人,问问他们可能会知道一些情况。”
季寻问了一个自己不理解的词汇:“仙家秘冢?”
阿拉贡道:“嗯。窃神者序列从来都很神秘,且南大陆已经断了传承。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
季寻听着若有所思。
就现在看来,想要强行救出阿拉贡,完全不可能。
现在这营地里七阶至少两三个,五六阶龙裔卡师无数。
这怕是整个东荒的高战力集结一起,都没有胜算。
唯一可利用的,就是瘟疫沼泽本身。
就像是之前的异维空间,利用危险的环境,去创造一些机会。
季寻把自己之前推演出了一些计划给阿拉贡说了。
它本身也是这样考虑的。
两人思路很多都能对上。
但目前没有看到合适的机会,只能等待时机。
两人就这样聊了片刻,季寻发现自己的影子隐藏效果比预期的更好。
哨兵轮换了,也没发现异常。
既然没被发现,季寻也没浪费机会,多聊了几句。
这时,他也问道自己之前很好奇的问题,道:“阿拉贡先生,你会「引天神陨」这门魔神秘术?”
“爱丽丝告诉你的?”
阿拉贡听着也不意外,魔神秘法毕竟谁都会好奇。
他仿佛知道季寻为什么这样问,不等季寻回答,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是英雄序列,会这门天灾序列的魔神禁术?”
季寻也没多解释,“嗯。”
阿拉贡神秘一笑,道:“这个是顶阶卡师才会接触的领域了说起来,和我之前给你说的,观察战争的规律,还有一点关系。”
季寻:“哦?”
饶是他脑子已经把自己掌握的所有超凡知识都联系了起来,却依旧想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这完全是知识盲区。
阿拉贡却不急不缓地说道:“其实【英雄】序列也有自己的魔神秘法的。但那一直是塔伦王室的‘禁忌’之术。除了王室内部人员,没人能接触。”
季寻也很奇怪,问道:“王室为什么要禁止英雄序列的秘法?”
原来不是断代了。
而是被禁止了。
但被这提醒,他一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既然是王室禁止,那么肯定是这秘法会影响王权统治了。
阿拉贡的接下来的回答也印证了他的说法:“你可能已经猜到了.统治阶层,可从来都不喜欢看到‘英雄’出现的。”
季寻也立刻理解。
英雄代表民意所向,这会影响统治阶层的权威。
阿拉贡又问道:“你知道【英雄】途径的归途是什么吗?我指的不是职业途径,而是人生归途。”
“???”
季寻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正思考着,阿拉贡的语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如果你熟知历史规律就应该知道,混乱的时代,总会出现一些‘英雄’。他们受人爱戴敬佩,且拥有强大武力,甚至能结束混乱.这是很适合当国王的命格。而事实也是如此,历史上了各种第一代国王,九成以上都具有英雄命格的人.”
听到这话,季寻恍然大悟。
还真是这样!
具备英雄命格的人,不一定是【英雄】序列;但英雄序列的卡师,一定有英雄命格。
出现一个“英雄”,国王不忌惮这种人才怪。
阿拉贡道:“所以,无论什么朝代,英雄的下场也几乎固定了.要么当掌权者,要么隐世销声匿迹,要么被掌权者杀掉不得善终.只有这三条路。”
“.”
季寻已然明白了。
难怪奥古斯都王室会封禁这个序列的秘法,这就说得通了。
阿拉贡徐徐道出了一些普通人根本无从知道的远古密辛:“【英雄】序列的专属魔神秘法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但据说,这个序列修炼专属秘法走到顶端,会变成天使形态。塔伦王朝末期,曾经就出现过一个神阶的‘护国天使’,那就是奥古斯都王室培养出来的顶级英雄”
“天使?”
季听着前半句还觉得那种秘法距自己很遥远。
但一听后半句,他莫名就觉得很熟了。
天使?
不会就是那个被南镜先祖给杀了,残躯到处封印的哭泣天使吧?
不怪季寻心境如此奇怪。
因为
此刻天使的灵魂还在他身上。
原来这是【英雄】序列?
一时间,季寻脑子里各种相关碎片线索好像又被串联了起来。
现在天使的残躯也被解封了大半,想必未来那门魔神秘法也会重见天日了。
不过,这蛤蟆还没解释,为什么你一个英雄,会天灾序列的秘法?
没等季寻问出口。
阿拉贡已然回答道:“你知道,英雄是怎么来的吗?或者说,什么情况,会诞生英雄?”
之前那些话只是引子,现在才是重点。
“英雄诞生?”
季寻听着思绪里像是灵光闪过。
他这才意识到,之前自己的思路被固化了。、
他忽略了一些关键问题。
英雄不仅仅是一个职业序列。
像是卡特琳娜,她的英雄命格就是后天形成的。
或者说,这是一个需要某些条件,才会诞生的“称谓”。
正想着,阿拉贡缓缓道来:“我喜欢一句古语:时势造英雄。”
“.”
这一听,季寻仿佛明白了什么。
也明白了之前,阿拉贡为什么说,英雄和战争也有关系了。
“英雄,从来都是在苦难、绝望和灾难中诞生的。稳定和平有序的的世界,不需要英雄,也是不会有英雄.”
“就像是幸福的定义,从来都是苦难赋予的。没有体会过黑暗的人,是永远不会感恩光明。”
“如果有足够多的苦难,人们又想在苦难中活下来那么‘英雄’也必然会诞生。”
“所以,【英雄】和【天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立,也是并存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能掌握领悟「引天神陨」这门天灾序列的魔神秘法。因为我的命运,让我对天灾体会深刻.”
“‘相性对立’这是顶阶超凡领域才能触碰到的一些宇宙规律。比如光暗、水火、战争和平、治愈与瘟疫、混乱与守序五十二魔神序列都是领悟宇宙规律的超凡能力,当然会有对立和伴生”
“.”
阿拉贡的话,给季寻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此时此刻,他眼里的世界仿佛循环了起来。
光暗对立,让一切都变得有因有果起来。
这样一想,五十二魔神秘法里很多法则,还真是对立的。
如果对某一系的法则理解足够透彻,那么相应地,对立的法则,同样能更容易理解。
“原来如此.”
一通百通。
季寻也终于明白之前在异维空间里,观察到的战争规律是什么了。
英雄是苦难中诞生的。
那么战争中,也能诞生一些其他的。
战争、瘟疫、饥荒、残暴、恐惧.
这一条条原本不可描述的宇宙法则,因为“战争”这个载体,而具现了出来。
让人轻易能触碰到,感悟到了。
战争,对于平民来说是苦难;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是理解宇宙法则的途径,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是晋升超凡的仪式!
也难怪《瓦伦城叛军营地》那场奴隶起义的局势会越打越诡谲,难怪要坑杀几十万,难怪.
一切,在这一刻,都能解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