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结束,采访过后。
陆远推辞了一堆饭约邀请,瞅见一人呆呆杵在原地。
“发什么愣呢?”他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胡戨轻啊一声,缓缓将目光从被记者围着的杨密身上挪开,转向左侧。
他干咳一声,眼神闪烁,声音也不太自然:“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陆远瞟了一眼他方才视线的方向,回想起颁奖时的场景,嘴角微微上挑。
“酸了?”
“没有没有,我俩都分手了,还酸什么。”
陆远笃定:“明白了,还是放不下。”
这分手后,男人的后遗症来的往往比较晚,但持续时间长,劲还贼大,喝了八二年假雪碧似的。
胡戨一愣,随即摆手否认:“不是,谁告诉你我放不下了,我怎么会放不下,我没有,不是我,你别乱说。”
可见陆远目光灼灼,好似已经完全看透他的想法。
他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坦白道:“好吧,我承认,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放不下。”
“什么放不下?”
刘施施和唐焉说着悄悄话,闻言,好奇地转过头来打听。
胡戨尴尬,瞥了一眼陆远手中的奖杯,灵机一动,道:“我是担心陆远的奖杯太多了,家里的柜子放不下。”
刘施施抿了抿嘴唇,宝贝似的举起自己手中奖杯。
奖杯的基座是深棕色的,主体采用了金属质感的设计,由三个相互连接的镂空叶状几何形状组成,看起来十分精致。
盛典奖杯的含金量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是她拿的第一个奖。
“那就再买个新的柜子放进去,不就放下了?”她一脸你俩都是大笨蛋的表情。
唐焉也盯着两人,捂嘴偷笑。
“是啊。”陆远笑着附和:“既然放不下,那就再找一个,重新放进去,不就放下了吗?”
胡戨顿时语塞,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不正经呢。
难道是他想多了?
见一伙人往外走,他追问:“待会儿一起吃顿饭呗,好久没聚聚了。”
“不了,晚上剧组还有戏要拍,得赶回去。”陆远摆了摆手。
从水立方回去的路上。
刘施施玩着手机,回忆起刚才杨密在颁奖时,和盛典结束,接受搜狐采访时的表现,撇了撇嘴。
此刻微博上,也出现了关于杨密自爆男神和偶像是谢霆风的话题。
诸如杨密认为谢霆风是一个很沉稳、很爱家、爱老婆的男人,是很努力的艺人,很符合她的标准。
还附上了颁奖时的照片等。
总之,杨密摆足了小女人姿态,各种脸红,娇羞,仰慕。
“哼!”
刘施施将手机关掉,啪叽脑袋歪倒在男朋友腿上。
“她肯定是故意的,以前拍《仙剑三》的时候,私底下她虽然也有说过谢霆风是她的偶像,但从没有今天这么激动,瞧她刚才在台上那娇柔做作的表情,又是脸红,又是手心有汗,太假了。”
“而且我也没觉得谢霆风有多帅,个子不高,比你矮了整整一个头,在台上比穿了高跟鞋的杨密还矮,身材也不好,腿短。”
她小嘴巴巴地说了一堆。
陆远揉了揉她的脑袋:“杨密这个年龄段的女生,喜欢谢霆风很正常,谢霆风正当红的时候,她也是少女的年纪。喜欢这种耍帅的男孩,不足为奇。”
他想了想,补充道:“当然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其目的性有待琢磨。”
“是吧。”刘施施仰着脸,特认真:“就说她今天的表现不对劲,太反常了。”
“那你倒是想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施施眨巴着眼睛,大脑处于宕机状态,一时间想不明白。
陆远捏了下她的鼻子,道:“《宫》播出结束,荧幕情侣的炒作,也差不多可以到此为止了,再和冯绍锋绑着对她的发展不利。
今天正好借此机会对外做个解释,讲清楚择偶标准,谢霆风是有妇之夫,说对方是她的偶像,很好就对他仰慕,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摆脱了冯绍锋,同时还炒作了新的话题,一举多得。”
“没准还关乎后续的影视资源,杨密背后有人在指点。”
刘施施微微张嘴,听他分析,半晌才飙出一句:“心机女,谢霆风和张柏之的关系都那样了,好不容易缓和下来,这个时候她眼巴巴的凑过去,万一以后两人再分了,就赖她。”
陆远:“.”
他问:“欸,杨密的偶像是谢霆风,那你呢,你的偶像是谁?”
刘施施眼珠子转了转,忽地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轻轻往下一拽,将他的脑袋掰正,瞪大双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含笑含颦,水遮雾绕的,很是温润动人。
“干什么。”
她甜甜一笑,唇瓣水嫩红艳:“哥哥,你在我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呀。”
陆远不自觉被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吸引,压根没心思看她的眼睛,大煞风景的回了句。
“眼屎!”
刘施施当场尬住,想揍这货,吸了一口气,环在他脖子上的右手悄然往下,置于腰间。
“再给伱一次机会,好好回答。”她微微咬牙。
陆远盯着那水汪汪的眼睛,还用手指扒拉她的上眼皮,仔细瞅了瞅:“咦,你今天戴隐形眼镜了?”
“陆远!!”
“欸,掐不着,就知道你伸手准没好事。”
“哎哟,卧槽,刘施施,你属狗的。”
时间一晃就到四月。
这天清晨,曙光初现,大约五点钟的时候,陆远从酒店的床上醒来。
他半眯着眼睛从犄角旮旯摸来手机,缓了缓,点开,上面显示4月12日。
自京城水立方归来,他便迅速投入到《番号》的紧张拍摄中。
整体而言,拍摄进展得有条不紊,白天拍,晚上剪。
经过前期的磨合,演员们之间的配合愈发默契,拍摄速度也显著加快。
4月11日,也就是昨天。
京城星光灿烂影视文化有限公司,耗资1.5亿,打造的古装战争奇谋大片《战国》,在希尔顿酒店举办了隆重的首映式,及新闻发布会。
这部汇集了中日韩三国共25位明星的“史诗巨制”,将于4月12日在国内及北美各大院线同步公映。
再现“田忌赛马”、“围魏救赵”、“马陵之战”等冷兵器大战、及孙庞斗法的传奇桥段。
主演孙虹雷、景恬、吴镇雨及导演金琛、均出席现场。
阵容不可谓不华丽,韩国女星金喜善亦加盟其中,做配,连主题曲都特么是找的方文山操刀。
大概就是这么个事。
昨晚陆远受邀出席,这是在很早之前,就和景恬约定好的,抽时间带着刘施施去参加了首映礼。
看完首映,好家伙,内心五味杂陈,可把他郁闷坏了。
战争场面的确华丽磅礴,视觉效果也极为震撼,但剧情
孙膑见到师兄庞涓后喜出望外,两人互相推搡,孙膑大呼“涓!”
而孙膑被带到魏国后,和庞涓再续兄弟情,两人吃睡在一起,又是揪耳朵,又是梳头发,“断背山”之嫌呼之欲出。
再搭配两人的长相,三个字,辣眼睛!
昨晚首映典礼,面对记者的提问,孙虹雷坦言,他不想塑造一个风流倜傥、又酷又帅的孙膑。
所以横下一条心,不减肥,不美化造型,以期呈现给观众一个真实的“白痴型天才”。
可看完电影后,给陆远的感觉,这一尝试并未成功。
嗯,造型很雷人,也挺重口味。
他庆幸当初没有因为对方的数千万片酬,而动摇自己拍戏的底线。
如今看来,《战国》大概会是主演孙虹雷从业生涯最大的败笔。
如果说一部《人间正道是沧桑》让他名声大振,挺进小银幕一线之位。
那么《战国》,大概率会直接将他往大荧幕发展的时间,再延后数年。
两三年之内,大制作不会找他当主演。
孙虹雷大抵自己也清楚,昨晚面色不佳,注意到他后,整个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陆远并不觉得是自己坑了对方,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清楚这个剧本质量如何。
见钱眼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好说的。
吴朗的爆料,靠女人上位,利用完,又心安理得将其一脚踢开,不值得同情。
他翻了翻网上的消息,果然,大早上,关于这部片子的争议都出来了。
有人表示剧情与历史太不相符,应扫进历史垃圾堆。
不少人对景恬出演女一号产生质疑,抨击该片对女主角照顾过度。
开始翻她的家庭背景,说她背景雄厚,说她是台长的千金,还说她有一个出手阔绰的男朋友。
但大多都是捕风捉影的消息。
更有人称,虽然战国中的每一个大牌演员拿的片酬都高过了自己的市场价,可现在看来,其中的一大部分原来是精神损失费。
乱七八糟的争议数不胜数,瞬间点燃网络。
网友对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乐此不疲。
“嗡嗡嗡。”
微信提醒有消息进来。
他点开,位于最上方,并不是他以为的“我女朋友最傻”,而是来自“未来可期。”
嗯,景恬。
也是,刘姑娘这个点,基本都在呼呼大睡。
景恬给他转发了一则媒体报道,是昨晚他接受采访时的片段。
首映结束后,有记者堵住了他。
许是记得景恬在《失恋三十三天》中有出演过,也知道她是他北电的师妹,于是问他对这位师妹的看法。
陆远还能咋办,面对乌压压的一片记者,只能委婉的表示:“景恬是一个非常真诚、坦率、勇敢的女孩,未来可期。”
至于景恬戏里的表现,表演上是否有天赋,那是一个字都未提及。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隔了几秒钟,景恬又发来消息:“师兄,我一晚上都没睡好,满脑子都是媒体说我没有表演天赋,你之前是不是在骗我。”
她还配了个委屈巴巴的小表情。
陆远:“.”
他安慰道:“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要去分心关注那些流言蜚语。章子依等圈内不少女演员,也都是一出道就出演大制作,同时也面临巨大的非议,可以说是被骂大的。不要怕挨骂,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更强大,要学会在非议中成长。”
说完鸡汤,他又补充了句:“选一个好的剧本吧,师妹加油,未来可期。”
景恬:“.”
草草的敷衍景恬几句,陆远爬起床,洗漱一番,为今天的戏做准备。
赶到剧组的时候,人还未齐,他在车里等了等。
今天的这场戏很重要。
要拍的是赛貂蝉死后,李大本事醒来后的戏份。
《番号》前半段喜剧、爆笑连连,后半段悲剧、悲壮惨烈,是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情节设置。
话说经过一番残酷血战之后。
盘踞在冀中平原武义县一带的鬼子骑兵队,终于被消灭在了大山深处的野狼谷地。
鬼子的骑兵队队长,连同他手下的百余名豺狼虎豹,在地雷爆炸声中全部灰飞烟灭。
但,这一仗下来,武义县县大队遭受了非同一般的损失。
和他们一道并肩作战攻击日寇的“红枪会”,其间一帮好汉们也同样死伤惨重,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大队长李大本事身负重伤陷入了昏迷。
他手下的兄弟们也几乎损失殆尽,从一百多号人马减少到了不足三十人。
他的新媳妇,红枪会的二当家“赛貂蝉”,也在这场残酷的战斗中殒命沙场。
就在李大本事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上级来了命令。
将他手下的这支人马升级整编成了独立团,并由其担任独立团的团长。
“全场保持安静。”
“action。”
陆远坐在屋檐下的青石台阶上,身旁放着一坛酒和一只老黑碗。
他的头发散乱,上面别着一把木梳,那是赛貂蝉生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他的脸色蜡黄,神情憔悴,不过,憔悴的神情里倒有几分难以言喻,神经质般的喜悦。
很矛盾的神色,让监视器前的徐记周心里称赞连连。
场内,一帮生死兄弟围坐成一圈,陪着李大本事。
某一刻,陆远斟满一碗酒,端起,笑嘻嘻地看向大伙。
“今天,是我和我媳妇大喜的日子,大家一定要喝,喝美,喝好,来,我先干第一碗。”
说完,他扬起脖子,“咕咚咚”,一碗酒便下了肚。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李大本事中了哪门子邪,可又不好多问,只好强装笑脸陪着他一饮而尽。
一碗酒下肚,陆远的情绪便高涨起来,他又给自己倒一碗酒.
“还是咱有福气,咱今娶了媳妇,以后就有人疼我了。兄弟们,你们也要喝好,要不让我媳妇瞧见了笑话。”
顿了顿,他扬起杯子,接着说:“这是我媳妇敬大家伙的酒,刚才她还在给我梳头呢。她可盯着大伙呢,今你们不喝好可不行。”
说完这番话,他一阵大笑,笑声中透露出几分悲凉,笑得涎水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哧溜溜”,又一碗酒灌进他的愁肠,他喝的脖子上青筋可见。
“砰!”
一只酒碗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只见铁脑壳陈大山猛地站起来,上前揪住陆远的衣领,冲他怒吼。
“别发癔症啦,李大本事,你的脑袋让酒给喝懵了?我告诉你,你媳妇死了,死了,你清醒清醒吧。”
陈大山的台词念的很急,唾沫星子满天飞,但现场没有任何人关注。
包括沉浸在角色里的陆远本人。
围在周遭的人,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一个个木然地望着他。
因为这俩人都没按剧本演。
陆远手里举着那把木梳,怔怔地瞧着铁脑壳,半晌无语。
片场陷入一片死寂。
沉默过后,他抖抖索索地站起身子,紧盯着铁脑壳。
“眼红,你看见我娶媳妇你眼红了.你们心里在想,你小子可不赖,这日子过得多舒坦啊。
可那些死了的弟兄,谁给他们做媳妇呢?但你们只能想,只能说,能把我咋滴 我今就娶媳妇儿了。”
他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铁脑壳被他的这番话怼得不知如何去应答。
转过身,他跑到一边拎起一坛子酒,郁闷的仰起脖子就喝了起来。
其实,李大本事心中的苦大家都知晓。
他刚娶过门的媳妇死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没有人会与他较真,更没有人忍心去揭他心底深处的这道伤疤。
就见陆远走到场地中央的开阔处,抬起头,仰望天空,对着云间赛貂蝉远离的身影大声哭诉。
“独立团啦,团长啦。媳妇,你听见没?.我不想当团长,不想看见我那些弟兄们嗷嗷地惨叫,不想看见满天飞的胳膊、大腿。我就想给大伙弄个名分,让鬼子天天念叨,做梦都做噩梦”
镜头推进,此时陆远的脸上已满是泪痕,泣不成声。
他走回屋檐下,再次站到高大的青石板上,冲着灰蒙蒙的天空,喊出了那句压抑已久的心底话。
“媳妇,知道咱为啥和他娘的小鬼子玩命了吧?”
这一句声嘶力竭地呐喊,如一把利剑,直刺远方的天宇,在云海间久久地激荡,回响
“好。”
“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