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租界。
黄埔江畔的一栋小洋楼之内,近来入住了几名新主人。
新主人很特别,有别于公共租界富人住宅区的其他居民,黄色皮肤黑色眼睛的主人,虽然衣着体面,但总是会遭到四周洋人异样的眼光。
仿佛是其他人入侵了他们的家一般,殊不知他们才是那个入侵他人家园的老鼠。
“公共租界有头有脸的华夏人我都见过,这个黄皮猴子是从哪里来的?”
新主人的邻居一下子便有了不满,他们觉得不知名华夏人的入住,影响到了西方绅士的优雅生活,所以便敲大门准备找茬。
态度嚣张至极,高高在上的模样,就好像这个房子本来是他的一样。
可没有想到,这些个大胆的华夏人,非但没有给予西方人在东方应有的尊重,反倒将自己给打了出来。
那个仆人模样的男人,身手夸张,自己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拔出腰间的手枪,就被一脚踹了出来,并且用枪顶在了脑袋上面。
桑德斯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太过于丢脸了,他狼狈的回到家中之后,妻子夸张地捂住嘴巴说道。
“亲爱的桑德斯,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出去惹祸么?”
“诶呀!你的裤子怎么湿了一片,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控制住自己的.”
对于这种事情,桑德斯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他怒气冲冲地说道。
“该死,我只是在外面的水坑摔了一跤而已!”
转头他便在房间里面,拨通了巡捕房的电话。
“桑德斯,你又要干什么,你要将巡捕房扯进来吗?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你可不是对我父亲这么承诺的,伱能不能做一点.”
妻子的话他一点都没有听进去,拨通电话之后,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巡捕房吗?我是桑德斯,你们应该认识我的,我常常打通你们的电话。”
“什么?惹事?我没有,这次是一个华夏人!你敢相信吗?一个华夏人竟然敢侵犯一个高贵的西方绅士,这是不可容忍的!一个公共租界的合法公民受到了侵犯,你们理应帮助处理。”
“如果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相信议员查理斯先生会想要跟你们好好谈谈!”
足足说了十几分钟,桑德斯才将电话机依依不舍地放下来,转头看向妻子的时候,却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表情。
他当即觉得委屈,摊开手说道:“莎莉,你看到了,我这次是真的受到了欺负,该死的华夏人理应得到惩治。”
可妻子却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是甩下一句话。
“桑德斯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绝对不会再去帮助你求情。”
桑德斯瞥了瞥嘴,从窗户又朝着隔壁邻居看去。
房子不仅仅高了自己整整一层,甚至还有一个豪华的阳台,拥有极好的采光,主人家能够时常在那里休息会友。
这是他桑德斯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这个华夏人凭什么?
无非是某些暴发户罢了?
那个华夏人很年轻,在英国在美国,桑德斯见过很多这种暴发户,通过某种手段,赚取了一些钱财,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作为一个邻居,他应该给予我起码的尊重。
桑德斯这样想着,觉得自己这次胸有成竹。
桑德斯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之中,等待着巡捕房的到来,妻子则是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躲在了房间里面。
等巡捕房到了,自己给上一些钱财,邀请巡捕房的小队长,一同清查一番这个可恶的华夏人,到时候他的房子和财产都是自己的了。
至于楼上那个发福的母猪?自己迟早让她滚出门。
桑德斯就这样,在客厅里面做着自己的美梦,期待着巡捕房的到来。
他一边翘着脚,一边喝着红葡萄酒。
“那些印度人怎么还没有来,是咖喱吃多了吗?”
嘴巴里面正在骂骂咧咧的吐槽,才终于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
桑德斯兴奋地打开门,刚刚打算说话,却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两个印度人给抓了起来,随后咔哒一声,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
“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怀疑你涉嫌骚扰邻居,并且非法闯入他人居所,跟我们去巡捕房里面好好调查一番吧?”
桑德斯看到自己手上的铁制手铐,不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当即想要挣脱。
“你们不能够这样对我,我是一个优秀的英伦绅士,我是公共租界的合法公民,我具有投票权”
其中一名印度人,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他一拳打在桑德斯的肚子上。
“桑德斯先生,你可是我们巡捕房的常客了,但是这次你惹错了人,包先生是咱们公共租界的合法公民,也是工部局优秀的顾问,对于他的品德我们都是了解的。”
“你们说什么?什么工部局顾问?他怎么会是工部局顾问?”
两个人根本就不想要解释太多,对着桑德斯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等到他变成一滩烂泥之后,就直接拖走。
其中一名印度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装逼机会,一口唾沫吐在了桑德斯的脸上。
“嘿嘿,我们已经经过调查了,桑德斯先生的罪名确凿无疑,放心吧作为一个英国公民,你不会在公共租界受到太多的惩罚,但是要在监狱里面限制一段时间自由,随后便只能遣送回国了。”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桑德斯,听到了自己即将被遣送回国之后,当即醒了过来,他大声地吼叫说道。
“我不要回国!我不要回国!我要待在华夏!我爱华夏!”
啪!
另外一名印度巡捕觉得他太烦了,给了他一巴掌。
可桑德斯嘴巴里面还是发出了呼喊。
“我爱华夏!这里是最好的土地!我不要回去!”
谁又会不喜欢一个遍地是自己舔狗的土地呢?
今天,来到新居的包国维,意外的并没有很高兴。
当然,不是因为刚刚那个被拖走的英国人,包国维甚至都没有跟他打过照面,发生的事情也是曹晏海告诉自己的。
到了现在,像是桑德斯这个阶层的洋人,已经不能够勾动包国维的情绪了。
他们配吗?
可有一个事情,是包国维不得不在意的,就像是现在,他拿着报纸,久违地大声吼道。
“他娘的,谁说老子是肚兜大王的,抓出来,打不死他!”
“你才是肚兜大王,你全家都是肚兜大王!”
看到这个铺天盖地的报道之后,包国维差点将鼻子都气歪了。
报纸媒体的极大发展,就会带来这个弊端,包国维可以利用报纸给自己带来裨益,有的时候也不免受到一些反噬。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污蔑攻讦,因为那些基本上都是无稽之谈,经过时间洗礼之后,一切都会不攻自破。
包国维就算不去解释,如今也会有人为他解释。
可是这种不阴不阳的绰号是最为致命的。
一方面,肚兜大王这个名头,充分讲述了包国维推动新式内衣的行动,可以说算是赞扬他的功绩;可另外一方面,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了这个名头,总是会发出笑,这个叱咤风云的包国维,从前说他喜欢大的,如今更加变本加厉,喜欢上了女子的肚兜,实在是太过于风流了吧?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这种绰号是有很大几率流传下去的。
一百年后,人们不会记得包国维到底在报纸上发表了什么,其他人在报纸上又对包国维有多少攻讦。
可他们还会记得,包国维有一个十分有趣的绰号。
“肚兜大王!”
他娘的,丢人丢到一百年后了,一百年后的女学生会怎么想我!
一代文豪包国维竟然是一个色批!
是可忍孰不可忍,包国维立即跟曹晏海说道:“你去联系一下青帮的朋友,帮我把这个消息的始作俑者抓出来。”
一听到这个消息,曹晏海脸上便露出兴奋的表情。
“师父,这个包在我身上,你是要怎么处理他,直接剁了扔到江里面喂鱼怎么样?”
包国维皱起眉头,曹晏海这小子怎么越来越粗鄙了,自己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吗?
他摇摇头说道:“不可不可,人家只是造谣而已,怎么能够要了人家的命呢?我包国维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包国维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和青帮的兄弟们找到他,特别带上一个相机,若是这小子平日里有什么作奸犯科,比如睡了自己的嫂嫂,去嫖娼不给钱之类的,都给我拍下来,把这些黑历史全部公之于众.特别是让跟我们有关系的报纸,加重报道!”
听到包国维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曹晏海打了一个寒颤,这就是读书人整治人的手段吗?
师父是想要对方身败名裂吗?
对于曹晏海来说,若是没有了名声,比让他死了还要难受。
“师父.”
曹晏海刚刚打算拱拱手,好好表一下忠心,以免师父今后将这个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却听到新招的门卫走了进来说道。
“先生,林玉堂先生在门外说要见你,要不要请进来?”
搬了新家,下人什么也都是刚刚聘请来的,显然对于林玉堂还不熟悉。
听到林玉堂的名字之后,包国维顿时眼前一亮,他说道。
“快快快,将林玉堂先生请进来,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林玉堂现在是一个十足的宅男,连找包国维联系,都是通过书信和下人传话的方式。
能够让他离开自己的宅子出门,是极大的不易。
既然他能够出门,便说明那件事情已经有了一些进展。
说完,便火急火燎的离开了书房,只留下一脸懵逼的曹晏海。
刚刚在客厅坐下的林玉堂,并没有客套几句,也没有参观一番包国维的新居。
甚至于对于面前这个崭新的机器,也没有做过多的介绍。
而是脸上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说道。
“秉文,我这次来可不仅仅是送来了明快打字机,还是有更要紧事情要与你说的。”
“要紧事?”
包国维十分的不解,有什么事情还比这个明快打字机取得进展,来得更加重要?
这对于林玉堂来说,可是一辈子的执念,现在在包国维帮助下面,取得了一定进展,林玉堂竟然一反常态地想要谈其他事情。
“先生,我那个打字机早就不想用了,经常卡壳,可是极大影响了我的创作速度,不如咱们先来聊一聊打字机的事情。”
包国维现在抱着这个打字机,像是抱着一个宝贝一般,实在是不愿意脱手。
天知道,他对于原先那个打字机有多大的怨气,就算是他现在不缺钱了,可是想要在民国找到一部好用的中文打字机,实在还是太难了。
对于他这样一个,守着宝库的创作者来说,创作速度是一个极大的限制。
“嗨!”林玉堂叹了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经正女学那边出事了,就是关于你的。”
包国维定睛一看,发现这个照片竟然是一个女学生跪在地上,而一名身穿马褂瓜皮帽的男子,手里拿着藤条,正在奋力的抽打她的背部。
女子身上穿着的,正是包国维出品的包氏内衣。
而地点,正是大街上。
可想而知,这名女子会受到多大的屈辱。
噌的一下,包国维心中的努力便升了起来,他怒然说道。
“这个老头是谁?他还以为现在是封建社会吗?竟然敢如此抽打一名女学生?还有王法吗?”
林玉堂叹了一口气,随即解释说道。
“秉文你不知道,这位老头叫做郑孝胥,这在地上被抽打的女子,叫做郑芳,乃是他的小女儿,而她被抽打的原因,正是因为推崇你的理论,还有穿上了你的新式内衣。”
“荒谬!”包国维怒然说道。“如今还是那前清吗?这个郑孝胥竟然还做这种丝毫不顾及人权的事情,就算是他的女儿他也没有资格这样对待。”
林玉堂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实际上他看到之后,也是无比的气愤,但是他更加在意包国维的安危。
“话的确是这样说,如今也不是那些顽固不化的时代了,社会上的进步人士,都不会做事不管。”
“可是。”林玉堂皱起眉头说道。“这个郑芳,不仅仅是放了胸,她还在学校交了男友,怀上了同班同学的孩子,这才是症结所在,那个郑孝胥本来就是前清的遗老遗少,如今更加有了理由,说你的妇女解放理论,乃是伤天害理,引导女子去行那淫秽之事。”
“郑孝胥这番做派极具影响力,已经有许多保守人士,纷纷响应,说要抵制你!”
听完之后,包国维终于明白了林玉堂为什么会这么着急,感情自己被扣了大大的一顶黑锅啊!
又不是我包国维下的种,怎么就怪在我头上了?
可想一想,包国维又注意到郑孝胥这个名字,似乎有一些熟悉啊?
却又听林玉堂提醒说道。
“近来的风头总是不对,往日里对于你有意见的人是不少,可也不会无所不用其极。”
他郑重地说道。
“秉文,我担心这些事情,日本人也有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