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老子去也
    弥天亲口承认，想让天地灵气快速复苏，唯有神明殒落。
    很明显，她说的是帝流浆。
    因为一年两次帝流浆过后，贺灵川能明显感觉周边灵气比先前浓郁。
    这就证明了摄魂镜从天盛子那里听来的论断，人间与所谓的神界，一直都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天神离开的这三千年里，世间灵气一直未能恢复到仙人时代的水准，就是因为天神通过某种办法，将世间灵气吸走，为己所用。
    这种办法，弥天也说了，就是“天罗”会吸走本界的魇气。
    贺灵川上一次听见这个名词，是在伏山越那里。暮光平原的千星城废墟出现第二幕幻景时，东边的天罗星光华大作。
    显然这颗明星可以看作是天神的命脉，不对，是脐带。通过天罗星，人间的魇气就被源源不绝递送到神明那里去。
    放在从前，魇气基本都从天罗星而来，神明们私下去弄也弄不到多少，无奈只能随遇而安。
    可是弥天不甘寂寞，这时候突然跳出来搅局。
    先前她发动盘龙军攻打西芰，从西芰王宫里弄到了活性犹存的神骸，再借用大方壶的力量，做出了一千多支刑龙柱！
    这东西最大的作用，就是从战场上收集最新鲜的魇气。
    说白了，即是在天罗星眼皮子底下截流。
    反正人间的魇气在一段时间内提供的数量有限，刑龙柱每截留下一分，天罗星收集的就少一分。
    今后刑龙柱在人间使用得越频繁，或者使用刑龙柱的神明越多，相对应地，天罗星收取的魇气就越少。
    相当于走私了。
    任何生物的本能，都是利己。有此等利器，神明怎么忍得住不用？
    它们用了，其他同类获得的就少，怎么能坐视不理？
    说白了，魇气是神界最重要的资源，并且神明也分三六九等，那些上位者、掌权人会怎么对待挖自己墙角、偷自己资源的同类，又会怎么对待刑龙柱呢？
    正如弥天所言，这一千二百支刑龙柱，就是一千二百枚挑唆和分裂的种子，种下去迟早会有收获。
    天上的神明殒落，骨血精华就化作帝流浆，重归人间。
    弄清了这个循环，贺灵川就明白弥天的如意算盘，那就是把刑龙柱尽量散播出去给异神、小神们，以期在神界围绕魇气的分配而挑起内讧纷争。
    人间与神界，这两个世界就是零和博弈的关系，哪一边死去的人/神多了，另一边就相应地受益。
    弥天的做法，有没有效果？
    只说一点：贺灵川在现实中缴获的刑龙柱，得自贝迦国霜叶国师的侍徒。
    那么这位国师手中的刑龙柱，又从哪里来呢？
    毫无疑问，是来自其他国家、其他神明的信徒。
    夺下刑龙柱的过程，想必不会很愉快。这就让弥天说中了，散播在外的刑龙柱，其中有许多最后会落入贝迦手中。
    更何况贺灵川注意到，连贝迦国师都使用刑龙柱的话，就说明他背后很可能也站着一尊神明。
    一尊不愿泯然众人，想要自己搞来魇气的神明。
    连贝迦的国师都敢这么干，神界围绕魇气会滋生多少矛盾？
    弥天的计策是阳谋，刑龙柱一旦散播开去，这个因果链条就开始了，几乎不以神或人的意志为转移。
    她在一百多年前搅浑的这一池毒水，至今余波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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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百灵鸟正在起承婉转，要在秋日到来之前，练完一段高难度的旋律。
    贺灵川被它叫醒，回想梦中见闻，下意识叹了口气。
    弥天自己也是天神，她为什么非要站到同类的对面去，热衷于谋害其他天神？
    又是一个未解之谜。
    还有东方天空上那颗天罗星，为什么会对千星城废墟的第二幕幻景有反应？
    和大方壶有没有关系？
    天罗星与神明紧密相关，那么神明是不是注意到千星城废墟的异常，才派白子蕲前去调查？
    凡事有一说不定有二，有二说不定有三。白子蕲最后会不会追查到他贺灵川身上？
    岑泊清被捕、仲孙谋已死，信差案中原本的对头已经威胁不了贺灵川，但代表了神明旨意的白子蕲，紧接成为他最大的麻烦。
    贺灵川能感受到，白子蕲对自己的额外关注。
    他相信白子蕲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否则他早就被抓，哪怕有伏山越在边上作梗。但这个人的直觉太强大了，如果任其目光总盯着自己，贺灵川担心早晚有一天会露马脚。
    盘龙城突然还原刑龙柱起源这一段历史，是不是提醒他，可以尝试制造刑龙柱祸水东引，去转移白子蕲的注意力呢？毕竟弥天已经明说，某些刑龙柱沾染大方壶的气息，会惊动天神、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毕竟神骨就戴在他脖子上，大方壶始终在窥探他的行踪，对他眼下的处境应该洞若观火吧？
    问题是，制造刑龙柱的神骨上哪里搞呢？他颈上这枚项链肯定是不行的。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挠门声。
    焦玉来了：
    “白都使在赤鄢公务结束，明日就要押解犯人返回灵虚，太子与我们都要一同前往。”
    贺灵川动容：“白都使的另一个案子，也查完了？”
    “那就不清楚了。”猛虎不关心这个，“太子推测，或许有其他妖王一同上书帝君，请查不老药案，帝君才急召白都使回去述职。听说，这个案子在灵虚城已经传得人尽皆知，王廷可能觉得压力很大。”
    不法分子猎妖取珠，撩拨妖族平民和军队的神经。
    私炼及交易不老药的不法勾当，又撩拨天神的神经。
    灵虚城很可能也觉得难顶哦，才要此案的第一主理人白子蕲赶紧回去，解答各方疑难。
    并且不老药案牵扯进去的势力越来越多，灵虚城也觉得棘手。
    贺灵川摸着下巴想，这消息好坏掺半。
    先看好的一面：既然白子蕲领命回都，他就分身乏术，没法留在赤鄢北部继续查案。贺灵川相信他会留人下来继续打探，但那毕竟不是白子蕲本尊。
    坏消息么，就是贺灵川马上要离开赤鄢国境了，往后赤鄢国君父子对他的庇护能力会大大下降。等到了灵虚城以后，如果白子蕲还对他感兴趣，啧……
    现在，得想办法降低白子蕲对他的兴趣。
    贺灵川拍拍硕大的虎头：“临走前，我要买十几个胡麻子烧饼当干粮。嗯，给你来二十斤黑毛牛腿肉怎么样？我请客。”
    猛虎舔了舔唇，鞭尾一晃，答应了。
    白沙矍多水，本地的黑毛牛长年游泳，啃食水草，因此身形健美、肉质上佳，焦玉特别喜欢它们。
    贺灵川又召唤窗外的苍鹰：“帮我出一趟差，报酬是百斤兔肉，如何？”
    伏山越已到白沙矍，贺灵川的特使生涯也已结束，按理说禽卫不用再听他号令。不过苍鹰觉得这人挺不错的，能处，一路上吃喝玩都没亏过它，因此没多想就问：“去哪？”
    “替我去灵虚城送个信。”贺灵川笑道，“报酬到付，反正我们将在灵虚城会合。”
    “不就是先行一步吗？”苍鹰脾气直率，“信来。”
    贺灵川递上写好的信，交代地址，苍鹰振翅而起，即刻启程。
    望着它的身影化作小黑点消失在天边，贺灵川轻吁一口气。
    他给白子蕲的说辞，有个很大的漏洞，一旦补上，或许能抵消白子蕲许多怀疑。全看苍鹰这趟成果了，希望一切顺利。
    不久后路过潮湖塔，贺灵川触景生情，突然想起麦学文。
    不知道这厮身在何方。
    他逃走前还给了贺灵川一个忠告，要他抽身而退，以免粉身碎骨。
    然而贺灵川却背道而驰，现在还打算跳入漩涡中心。
    嘿，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只能一往无前，到这趟浑水里泼喇喇游个来回。
    完成委托、找回朱二娘的遗蜕，这只是个小目标，希望能够顺带完成。
    这一趟去灵虚城，贺灵川要解决一个心腹大患：
    他得找出天神和帝君追踪大方壶的办法，阻截之。
    作为神骨项链的佩戴者，他能感觉到大方壶日益强大，越发活跃。
    巨鲸很难遨游浅滩，大象不可能躲在猴子身后。
    大方壶早晚是藏不住的。如果再泄露一次气息，他就得面临天神无止无境的追杀。
    躲能躲到什么时候？
    退休老官向岩，这几天跟他聊天总喜欢说一句话：且不急，徐徐图之。
    但贺灵川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徐不来。
    他最好是先下手为强，才能避免渊国和盘龙城覆亡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别人眼中的世间一等繁华之地，对他来说却是龙潭虎穴、激流险阻。
    嘿，偏偏他还非去不可。
    可他也有优势。他就一个人，进退自如，灵活行事。
    贝迦仇视渊国、在意盘龙城，却不会留意他这么一介草莽。
    白沙矍的风开始转凉，吹在身上清爽去躁。贺灵川按了按指关节，发出喀喇两声。
    天下第一城，老子来了。
    ——
    《妖的理想国（上卷）》到此结束，明天起，本书进入新篇章《妖的理想国（下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