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间滑腻腻,脚下软趴趴,眼饧耳热,徐安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屋子。
推开门那一刹,外面的阳光和风把先前那近一个小时的旖旎吹散了,她好不容易才敢深深呼吸。
摸摸自己的脸颊和胸口,那人手掌的触感犹在,火热跳动…
姐姐说,做你没做过的事儿,叫成长。
这算是成长了么?算吧?
抬眼看去,四周荒山绿水被方圆灰溜溜逃跑的狼狈模样覆盖,安然姑娘不禁又扑哧笑了。
灿烂,烂漫,漫山遍野似只有这一支娇艳的花儿。
——
两个女生惹下的祸,另一个女生掏的钱,却让张老师莫名其妙占了便宜。
得知滨海大学的同学们举办聚餐,村里和镇上竟然都送来了礼物:
额外的八只羊和酒水饮料以及其他吃喝无数。
张老师嘴角差点儿咧到耳朵,自觉倍儿有面子。
吃饭时间定在日落时分,下午的时候方圆照例和男生们一起打扑克消遣。
此前阔别半年的疏离,这几日来都找补了回来,方圆再次和同龄人打成一片,表面上的…
就像孟静怡说的,时至今日,不论他再怎样表现得平易近人,也只是平易近人而已,已经没人把他当做普通人相处相待了。
这点,方圆自己切身感受到了。
比如,大家也会和他笑骂,带脏字儿的开玩笑,也会给上一拳,或者搂着肩膀脖子表示亲近…
可总带着那么点儿刻意和小心,二十出头的男生城府都不深,所以这种细节,方圆看在眼里,无能为力。
下午斗地主,方圆自觉可能是手上沾了安然妹妹的神仙水,手气爆棚,三个小时下来,竟然赢了小二百。
别人掏钱的时候,他乐和和收着,但一边儿卖呆儿的林泽开了句玩笑,说:在挣钱这方面,大家果然都比不上方圆,这应该是咱们班最大输赢的一次了。
真的只是玩笑,可大家伙把这句玩笑接了下去,变成了不断的马屁,方圆就无奈了,稍比别人强些的顾离和他对视,也一副苦笑表情。
“不是矫情,这感觉真挺不舒服的,反正我自己这样觉得。”
土墙下面放风时,顾离抽着烟,方圆和他念叨了一句。
顾离笑道:“别多合计。”
方圆说:“你说,其实他们能有啥事儿求着我?换句话讲,真有事反倒好了,我能帮肯定帮。但都是学生,顶大了天,也就是差钱泡妞,这整的,怪怪的。”
顾离嘿嘿一乐,后背靠着墙,一只脚也蹬着墙,侧头看向方圆。
方圆蹲在地上,大背心大裤衩,趿拉着拖鞋,头发短也不需要打理,真看不出来什么特殊的。
“你这造型很亲民了,想那些干啥?”
方圆“切”了一声,说:“打住,就是“亲民”这个词儿,我听了膈应。”
他站起身,又说:“出了校门怎么都无所谓,但还是同学呢,在学校里吃的一样,住的一样……”
顾离笑着摆摆手,止住他的话,“我打个比方。”
方圆点点头。
顾离说:“你说一样没毛病,别说我们,这么讲,我和地铁站门口摆个碗要饭的有什么区别?”
方圆撇撇嘴,问:“啥意思?”
顾离说:“可能你自己转不过来这个弯,我作为旁观者看的挺明白。其实我和要饭的很多,不,至少九成时间上没什么区别,你看,走路两条腿,也坐公交地铁,吃饭…吃的不一样,但也饿不死,甚至攒攒钱还能去按摩店消费一下,连睡女人这点差别也不大。”
“但是呢?”
“但是,我和总统和乞丐…也就是所有人之间的区别还真就在那九成之外的一成里。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光环普照的地方,总统感冒了,有最好的私人医生,总统走哪都有看家护院的跟着,总统能得到最稀有的享受资源,最重要的是,总统的身份,这个头衔,招人稀罕,让人敬畏。”
方圆:“……”
顾离拍拍他的肩膀,凑近了笑着揶揄,“比如说徐安然这个事。”
方圆斜睨他道:“安然啥事?”
“嘿。”顾离道:“和我你还藏着掖着?在学校里你是想一个说上话的人都没有了?”
方圆吧唧吧唧嘴,“你说吧。”
顾离:“现在市面上没几个人不知道你和沈姑娘是一对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不咋管你劈腿不劈腿,出轨不出轨……安然多好一丫头,换平常人不说捧着,但就讲要费多大的功夫才追得上?你咔嚓一下,人家清风自来了。哎,穷人的深情一文不值,富人的流氓异常迷人。”
“有文采。”方圆乐呵呵的说。
顾离笑道:“各花各色,这世界上不同种类的美女都快赶上生物种类多了,杨胖子说这叫美女多样性,和生物多样性一样,喜欢什么类型的都有,但和我们不同的是,美女们择偶的标准大多很统一。”
方圆哈哈大笑。
顾离也继续笑,继而叹口气,“羡慕不来啊。”
方圆憋着乐,反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别憧憬,你不懂我的烦恼。”
顾离黑着脸说:“我可以真诚的骂你吗?”
方圆嘎嘎乐,控制不住那种。
顾离摇头苦笑:“没办法,嫉妒都生不出力气,大家都是这样,可能会有人背后发发牢骚,但也只是牢骚而已,你这种人,不犯卖国罪,人设就塌不了了。”
方圆腆着脸赞许地点头。
顾离啐了两口,蓦然问:“和那些女明星睡顶流似的,你也在集邮?像军训时你发下的宏愿那样?”
方圆摇头摆手,“别,那多下作。我是真心的对她们。”
顾离仰天长叹:“好一个“她们”啊!”
——
吃饭的场面很热闹,张老师做东,菜式足够,大鱼大肉,虽然出来已经小十天了,但年轻人身体好,大家依然保持着兴奋开心的样子。
闪转腾挪一个钟头,张老师被同学们灌了半箱酒,说话都开始结巴。
徐安然因为病没利索,没喝酒,安洛大姨妈造访,陪她坐在一起。
两个人坐的位置很巧妙,处在一个和方圆不远不近,但能听清他说话的地方。
陈逸和安洛无果后,似乎解放了天性,最近和几个同系的小姑娘打的火热,据说已经全垒两名,正在攻略另两名。
顾离前日和方圆唠嗑,说刚到碛口的第二天晚上,后山的黄土地之上,陈逸那厮……玩的花着呢。
眼下,陈逸正在大家的起哄下,跟幸存两名之一喝交杯,好不洒脱。
方圆笑眯眯瞧着,不断往嘴里送花生豆,突然胳膊被戳了一下。
一回头,是安然妹妹灯光下的俏脸,灯下美人,增加130%魅惑属性。
说来也怪,明明上午那会儿未将少女做少妇,可方圆眼中此时此刻的小丫头就是平白多了几分韵味儿。
徐安然卡巴着圆溜溜的水杏眼,肩上披着外套,双腿并拢,柔柔弱弱的小手互相捏着,似有话要说。
方圆笑了:“好些了么?还难受不?”
晃晃小脑瓜,徐安然抿抿嘴唇,小声说:“张老师刚刚跟我说…他要拍一组专题片,想让我当一天模特,我可以去么?”
“……”
我,可以,去么…
眉梢颤颤,眼儿圆圆,鼻尖挺挺,小嘴儿翘翘,方圆强忍着捧住这张可以入画的鹅蛋脸吧唧一口的冲动,佯做不解地问:“为什么要问我?”
徐安然咬咬嘴角,微微侧头,垂眸怯怯地嘟囔:“就是觉得…应该问问你的。”
——嘶。
倒吸一口凉气,方圆觉得自己在犯罪。
这是大学生?
这是21世纪的大学生?
这是保受互联网糟粕信息冲击下的大学生?
方圆奇道:“你觉着他不是好人?”
我觉着你才不是好人!
“没…才不是。”徐安然连连摆手,说:“他邀请我们好多人呢,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让我去么?”
方圆扯扯嘴角,眯着眼微笑问:“好多?”
徐安然掰着纤白的手指一个个说:“我们寝室的都在,还有刘潇潇那个寝室的,还有林泽几个男生,向东和陈逸也有……”
“……”方圆不乐意了:“啥?老张这是啥意思?怎么没叫我?他还想让我盖名呢。”
徐安然捂嘴一乐,说:“他也说是和你一起做专题了。”
方圆捏着下巴说:“这么多人…他要拍什么,和你说了么?”
徐安然点头道:“说是要拍摄一组照片纪实故事,讲山陕这带农民风貌的。”
“喔。”方圆缓缓颔首,“那我知道了。你愿意去么?”
徐安然说:“老师邀请的,总不好拒绝呢。”
方圆看着她,和她对视,莞尔笑道:“胡说,以后你可以拒绝所有人,不想的事以后就say no。”
徐安然抬眼,勾勾嘴角,俏皮一笑,“包括你么?”
“当然,”方圆瞧着她,暗道:姑娘,你在调戏我。
又说:“当然不包括我。”
徐安然抿着朱唇嫣然一笑,深深看着他,小声说:“大色狼。”
说着站起身,小屁屁浑圆挺翘,方圆想掐一下。
徐安然转过身,低声问:“明天下午,你陪我去河边行么?”
方圆微笑点头,徐安然就开心地回了自己的座位,跟几个女生说说笑笑。
方圆看过去,范之瑶正咋咋呼呼地似在讲述办公室未来的工作制度。 顾离啧啧两声,方圆抬杯和他一碰,说:“世间下酒者唯二,花生与美色。”
九点多时,徐安然似乎还是不舒服,和安洛提前离席回了山上。
方圆给她发信息,说不行就把火炕烧上。
徐安然竟然秒回了一句挑逗性语言:你来帮我烧。
方圆:好,我去把安洛打晕,然后我们一起骚。
这条过了好久才回。
徐安然:明天见。
她不会烧火炕,安洛也不会,吴大娘来帮她们弄的。
躺在暖乎乎的炕脚,安洛问她:“你真的想好了?”
蒙着被子,徐安然轻轻点头。
安洛躺在她身边,看着头顶晃晃悠悠的黄灯泡,又问:“你不怕么?”
“怕什么?”
“不怕…以后会不开心?”
徐安然转过身,看着安洛漂亮的侧脸,浅浅笑道:“想清楚就不会的,我觉得快乐只有小份和超大份。”
安洛莞尔道:“说的像吃冰淇淋,安然,你心态真好。”
徐安然说:“我不想当他的包袱,他也不会是我的包袱,大家都做自己。心态……我看过太多不好的事情了。姐姐说她最近看了一本书,书上说光的传播沿时间轴呈锥状,叫光锥,光锥之外的人不可能了解光锥内发生的事儿。”
安洛说:“听不懂,什么意思?”
徐安然说:“我也听不懂,但姐姐说,这句话说的是未来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但命运是既定的。”
安洛久久无言,半晌轻叹,“你们姐妹两个,真好。”
……
张老师在最终断片前才找到方圆,说了自己的拍摄计划。
方圆听后感觉很有意思,并问自己能帮他做什么。
张老师大着舌头说:“等其他人拍完,最后一张是你的,明天…唔,后天晚上吧,夜景。”
方圆说行,并推开即将呕吐的老师。
留了最后一句吃好喝好后,张老师表示自己已经结过账了,然后成功倒地不起,嘴里还直往外吐泡泡。
林泽和两个男生把他架了回去。
方圆抻了个懒腰,站起身,端起扎啤杯,叫道:“谁来与我一战!”
“我来!”
范之瑶插着腰仰着脸,于桌角鸣叫一声。
陈逸早已消失在饭桌上,同时消失的还有某个不知名的可怜少女,野外被刺的命运既定。
杨一帆身宽体胖,跟着向东、顾离和许悠一起与方圆组成战队喝全场。
最后,压倒方圆的最后一杯酒是孟静怡敬来的,满满一个扎啤杯,方圆喷了,醉眼朦胧中,他看着孟静怡抿着红红的嘴唇,小口小口,文雅地喝了个干净。
“牛!”方圆打了个酒嗝,冲她竖起大拇指,说:“孟姐…威武。”
伸出的手落下,醉倒还不忘抓了人家的腰肢一下,触手温润软滑,滑过臀尖儿,摔落尘埃。
——
张老师的脚本是从晨曦至午夜,绵延两天的拍摄计划。
隔天一早,露水未干的时候,是向东和几个男生的戏份,拍的是黄河岸边放羊的汉子。
有打光的、有化妆的,连衣裳打扮都是地道的村汉,同学自发帮忙,助他成立了摄制组,甚至还有拿dv拍片花的无厘头。
方圆自然在睡懒觉,醒时已过正午,屋里空空荡荡。
昨晚不知道哪来的兴头,他喝的太多了,正坐在炕沿发呆出神,顾离穿着个羊皮坎肩,头上绑着个白毛巾,阿宝似的闯进门来,见方圆醒了,指指老旧饭桌留下一句:“醒酒药,安然和安洛上午送来的,我们都喝了,你也喝一个,省得难受。静怡的村花打扮太惊艳了,一会儿还有其他妹妹的戏份,你不去看有点可惜。”说完又拎着相机包匆匆而去。
方圆没去,头太晕,喝了药,又让何颜帮着搞了一碗小米粥,继续回魂觉,再醒来时,阳光西照窗棂。
洗了把脸,他准备去赴约。
河谷山坡处,徐安然已经坐着等在那儿,高举手机拍摄日落黄河。
小丫头竟然没换衣服,穿的……花衬衫,很老式的红底白花花衬衫,发型也是一条粗长的辫子,用绿布丝巾绑着,背影窈窕,但土极了。
方圆踮着脚悄悄走过去,至近处蹭地坐在她身边,给丫头手机吓掉了。
转头嗔怪地瞥他一眼,徐安然笑道:“吃了么?”
“这么老土的招呼?”方圆笑了声,看着那张花儿似的俏脸,抬手捏了捏。
徐安然没躲,伸开手臂站起身,展示自己的装扮,笑问:“好玩儿么?”
花衬衫下是黑布长裤,脚下白袜黑布鞋,妥妥一个“小芳”。
方圆打量一下,然后笑道:“除了脸蛋儿漂亮到出戏,嗯,很棒,我有点期待张老师的成片了。”
徐安然重新坐下,离着他近了一些,指着远处河道轻轻说:“真好看。”
方圆跟着那只小手看去,河谷蜿蜒,托着一颗鸭蛋黄,他很少看日落,两世都很少,似乎觉得日落总有些萧条,不热闹,但此时黄昏落在身上,没有烟火杂尘,只有一片橘色的光芒和微微吹来的风。
夏日炎阳不见了,晚风沦陷在这种静谧祥和的赤诚的淡淡情愫里,干爽和煦,很舒服,他也一样,很舒服。
他主动握住徐安然的小手,徐安然却抽出来,屁股挪挪,两人贴在了一起,她挽住方圆的胳膊,把小脑瓜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一起注视景色,安安静静的。
晚霞出来了,山尖尖上一排候鸟飞去,草稞子里有蚂蚱蹦跶。
遥指那群飞鸟,徐安然说:“我们还有几天就回家了,那群鸟也回家了么?”
方圆低头,闻着发香,跟辫子姑娘说:“过了季节,鸟都会飞走。”
徐安然一张嘴,方圆立即补充道:“哈,别说人也会,我不会,我就在这儿呢。”
“切。”徐安然嘟嘟嘴巴,幽怨地看着方圆哈哈大笑,又听他说:“就知道你起这个头没好话,天可怜见,恋了爱的姑娘是不是都喜欢整酸词儿?”
徐安然咬着嘴角瞪他,被猜透心思,有点羞。
方圆握住她的手,轻笑说:“承诺如果做不到,和谎言就没区别。我说了不少承诺,但一直在努力达成,我不是个喜欢骗人的人。”
徐安然点点头,没说话。
方圆把小手拿到眼前,摩挲着,吻了一口。
“如过重要,总会想办法,不重要,才会找理由。我对你找过理由?”
徐安然摇摇头。
方圆想说说自己已经去收集一些医疗资料了,但想了想还没下文,这时说有点目的性太强了,他没那个想法。
徐安然清纯如水,多任何东西都算杂质。
胳膊贴着那片软腻,他没半点儿心猿意马。
微风晚霞,心跳不止,这种纯净是无可替代的。
徐安然说:“我可以签约你的影视公司么?”
方圆笑着反问:“这算让我潜规则么?”
徐安然仰起脸,轻笑道:“算的,但等等,多等等,我还没恋爱过呢,还不想那么快和你…上床。”
最后俩字说出来有犹豫,似挑逗,却没遮掩,这是个很大方磊落的姑娘。
方圆笑着吻了她的鼻头一下,“说的这么赤裸,什么上床不上床的,就跟非得在床上一样。”
徐安然咯咯笑,贴贴他,说道:“我是很多事情不大懂,但不代表是傻瓜,你骗不到我。”
方圆啧啧道:“我都骗了很多次了。”
徐安然说:“那是我愿意让你骗的。”
“嘿,聪明的安然姑娘,你人设崩了。”方圆搂住她。
徐安然哼哼一声。
两人都绕过沈凝飞没提,方圆本想揶揄着问一句,但显然,徐安然自有打算。
他问:“签约随时可以,但你现在就想进圈子?”
她答:“我想试试。”
方圆说:“你不要多想,我不是在显摆,你不会缺钱花的,当然,这不是包养什么的下作手段,我只是愿意…”
徐安然说:“给姐姐做手术,这个钱我自己挣。”
方圆说:“那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难,你知道沈宁飞第一个作品挣了多少?”
徐安然说:“有你在,才不难。难的是能不能做手术呢。”
方圆没话了。
打扮土土的辫子姑娘也没再说什么,天变青色时,方圆肚子叫了,徐安然说陪他去镇子里吃饭,两人这才离开山坡。
见她没有换衣服的打算,方圆笑道:“早知道我应该把顾离那套羊皮坎肩借来,这样才配。”
分开前,方圆给了她一颗棒棒糖,徐安然睡觉时放在了枕头下。
这样,做梦都甜。
——
——
又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