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问题都没有标准答案,尤其是在家庭问题上。
放大到国家层面,阿穆尔和圣彼得堡其实也是家庭关系,有矛盾很正常,只要没有原则性问题,那只能凑合着过。
阿穆尔法律不和稀泥,如果家庭成员无法忍受家庭暴力提出离婚,阿穆尔法律也会坚决支持。
如果不要求离婚,那就表示日子还能过。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不能践踏,更不能随意修改。”
伊戈尔不情绪化,对待修法很谨慎。
相比之下,圣彼得堡对待法律的态度就有点随便。
去年年中,尼古拉才颁布了帝国第一部《根本法》。
从颁布至今,国家杜马已经对《根本法》进行了两次修改,尼古拉忍无可忍,于是在国家杜马试图取消死刑的时候,将国家杜马解散。
国家杜马解散后,190名工党、社会党议员跑到芬兰维堡,在不明资金的支持下开会,发表宣言,号召俄罗斯人行动起来,不交税,不当兵。
按照《基本法》,这些议员的行为,妥妥的死刑。
现在知道国家杜马为什么要废除死刑了吧。
阿穆尔不仅有死刑,而且是最残酷的死法,家人想收尸都只能收到一把骨灰。
阿穆尔的治安却比圣彼得堡好太多,税虽然不至于争着缴,当兵真的是要挤破头。
维特去的第二站是工会。
阿穆尔工会的全称是工程师协会。
工程师协会不仅管人,而且还管技术,如果某个企业侵犯了阿穆尔工程师的某个专利,那工程师协会就会出面为利益受损的工程师维护权利。
罢工也在工程师协会的权力范围内,如果受到不公正对待,同样可以寻求工程师协会的帮助。
但需要说明的是,罢工仅限于个人行为。
如果煽动其他人罢工,在阿穆尔是要被追责的。
“机械厂给我们这些学徒工人的薪水太低了,根本不够我们维持生活——”
维特来到工程师协会的时候,几名来自弗尼古拉机械厂的工人,正在向工程师协会反映问题。
维特听到尼古拉这个名字的时候被吓一跳。
问了阿克姆之后才知道,这个机械厂和沙皇没有丝毫关系。
跟乔治也没有关系。
就是一家普通的机械厂,老板的名字和沙皇同名。
“你们的薪水是多少?”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有耐心。
“我们每天的薪水只有50戈比,这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够干什么呢,一杯咖啡都要卖50戈比了!”
学徒工义愤填膺。
“阿穆尔规定的最低薪水标准,每天就是50戈比。”
阿克姆随口解释。
维特不动声色。
50戈比确实是少了点,但是你不能指望资本家有良心,只要不违反法律,那就没问题。
50戈比也确实是只能买一杯咖啡。
但还只是学徒工而已,先不要追求工程师的生活标准,等成为工程师之后,再按照工程师的标准要求自己更合适。
“想挣更多钱,就早点成为正式工人啊——”
工作人员保持微笑,尽量不激化矛盾。
“可是我们成为正式工人之前这段时间怎么办?难道我们一直无法成为正式工人,就一直要领取50戈比的薪水?”
学徒工的要求是现在就加钱。
“那说明你们不适合这个工作,为什么不尝试其他工作呢?”
工作人员的耐心让维特惊讶,如果是在圣彼得堡,工作人员这会儿多半已经开骂,或者开打。
工程师协会是官方身份,这里的工作人员是阿穆尔总督府的雇员。
这几个学徒工,多半是刚到阿穆尔不久,还不够了解阿穆尔的情况,否则他们就不会有这种困惑了。
50戈比确实是不足以维护一个家庭的生活,最多只能让一个人吃饱。
这就促使学徒工努力学习,尽快转为正式工人,收入就会大幅提高。
如果技术熟练度继续提升,就可以考取相应的技术等级证书,获得更好的报酬,阿穆尔在这方面有着完善的规定。
“我想当兵,他们不要。”
学徒工但凡有一技之长,也不会来当学徒。
“那说明你们不符合阿穆尔的征兵要求。”
工作人员的笑容开始模式化。
“你们的征兵要求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学徒工认知有限,估计没接受过教育。
“先生,阿穆尔的征兵要求不是你能质疑的,也不是针对你,请注意你的言辞。”
工作人员严肃,如果刚才还是就事论事,现在就属于是在作死的边缘开始试探。
“请原谅先生,这人不会说话,他就是个莽夫——”
另一名学徒工主动解释。
“如果伱们生活上确实有困难,可以申请救助,领取最多不超过6个月的救助金,不过希望你们珍惜这个机会,因为每个人在5年内,只能申请一次。”
工作人员再次让维特惊讶,这可是连圣彼得堡都没有的福利。
“这是大公针对弱势群体设立的,目的是为了救助那些失去收入的家庭——这个补助金是要偿还的,如果双倍偿还,那么累计时间就可以清零。”
阿克姆的解释让维特连连点头。
这就对了,乔治并不是慈善家。
关东日军投降后,短短半年内,已经有超过一半人死亡。
乔治不仅对待敌人冷酷无情,对待陌生人同样冷漠,圣彼得堡每天都有人挨饿,也没见乔治捐赠一个面包。
反倒是尤里耶夫大公夫人名下的基金会,在俄罗斯的影响力越拉越大。
“需要偿还的钱,怎么好意思称为救助呢?”
莽夫的意思大概是,尤里耶夫大公的钱这么多,应该拿出来给大伙分一分。
“有脚有手身体健康,你怎么好意思去领救助金呢?”
工作人员终于发火。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莽夫一点也不莽。
“我已经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也已经告诉你触犯法律的后果,如果你们还胡搅蛮缠,我只好叫警卫来处理。”
工作人员义正辞严,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不用,不用叫警卫,我们这就走——”
几名学徒工落荒而逃。
维特很高兴,直接去找工会会长伊利亚。
伊利亚是阿穆尔最早的一批工程师之一,他除了是一名工程师,还是一位发明家,有十余项个人专利。
“大部分工人都没有接受过教育,他们希望干最少的工作,拿更高的薪水,这可以理解,谁不想呢?”
伊利亚能理解人性的缺点,阿穆尔就是专治各种不服。
“法律不可能保障每一个人的利益,只能保障大多数人的利益,如果个人的利益和大多数人的利益相违背,那么就是个人的问题。”
伊利亚赞成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是这并不是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理由。
相反,这应该成为少数人维护多数人利益的基础。
把真理理解为大炮,就可以解释阿穆尔的现状。
因为阿穆尔的权力集中在乔治手中,所以乔治就要维护大多数阿穆尔人的利益。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这一点。”
维特感慨万千,真应该把国家杜马的议员们都拉到阿穆尔来,让伊利亚给他们上上课。
伊利亚是阿穆尔议会议员。
“如果他们不理解,我们有义务向他们解释;如果他们明知故犯,那么就交给警察处理。”
伊利亚见过太多类似案例,无底线妥协,只会导致情况越来越糟糕。
“那么难道企业主就没有责任吗?”
维特不认为在圣彼得堡贪婪无度的资本家,到了阿穆尔之后就会遵纪守法。
“当然有,在阿穆尔违法法律的后果是很严重的,高昂的违法成本,足够让所有企业主望而却步。”
伊利亚本质上也是打工,给乔治打工。
在阿穆尔,提起缴税,很多人都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但是该交税的时候还是交,该主动申报的时候就主动申报,因为一旦被发现,除了补缴税款之外,还要缴纳令人痛不欲生的惩罚性罚款。
年初结束的战争中,有一些哥萨克私藏战利品,没有主动上缴。
对这些哥萨克的惩罚除追缴战利品之外,还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有意思的是,在进行严厉惩罚之后,该给他们的战利品分红也一个戈比都不少。
其中的几个典型案例经由通报全军,在整个阿穆尔都已经人尽皆知。
那些私藏战利品的家伙,除了遭到所有人的唾弃之外,也沦为所有哥萨克的笑柄。
因为他们伤害的,是所有哥萨克的利益。
“会不会有官商勾结?”
维特当了那么多年的财政大臣,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再清楚不过。
圣彼得堡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规定,但是从来没有严格执行过。
“可能有,但是你最好聪明一点,不要被其他人发现,在阿穆尔,不管是什么样的犯罪事实,举报分一半。”
伊利亚的解释终于让维特叹服。
再完善的法律都会有漏洞,这是不可避免的。
阿穆尔最后的保障是来自尤里耶夫宫的命令。
不管是特赦,还是特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