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人拔腿就跑。
    她以敏捷速度见长，可赤色剑客在绝对的力量加持下，仅一跃就突破了双方的距离，落地之后满堂震响。
    光看体型，就对比差异悬殊——这样一个巨人，像是能够随手把她捏死。
    更不用说那柄铭刃！
    力量与锋锐迭加在一起。
    也不知她是会被斩开还是直接碾碎。
    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浮现在影人的心头。
    可对实力差距的清晰认识，让她连抵抗的心思都很难生起，只是下意识地扭身挥刀。
    “吼！”
    一声咆哮。
    她挥空了，这不意外。
    但是。
    影人却见赤色剑客的周身爆发出一圈鲜血，如翼展开。
    是路梦！
    就在赤色剑客追击影人，把后背完全暴露出来后，他直扑而上，用尽全力斜斩而下。
    月刃的内曲刀尖钉入巨人的后脖颈。
    顺势一拉。
    灌注了路梦全身劲力的刀势，将他的整个后背剖开。
    鲜血狂涌而出。
    大格琳紧接着长枪跟上，像是一条银龙贯穿雾气，直钻赤色剑客漏出的破绽。
    她看出来了。
    两人谁都不想承担赤色剑客的殊死一击，但是再拖延下去，这个巨人又可能恢复好伤势，他们又得再进行一轮合作消磨……可机会也不是源源不尽的。
    于是，干脆把仇恨转移给其他人。
    比如，无辜中枪的影人。
    如此，无论是路梦还是大格琳，都能够全力施为。
    确实是合理的妙招。
    只是这做法……
    也不知该说是有急智还是天生坏种。
    长枪生生从赤色剑客的侧腹贯穿出去，通体染血。
    赤色剑客连遭两下重创，动作一阻，影人趁机从那剑锋下直遛出去，敏捷得像只野老鼠。
    赤色剑客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跑越远。
    通红的眼眸中，只倒映出那顶铁锈色的沼泽忍者头盔。
    巨人一声狂怒，不顾身体被贯穿，回身一刀直斩持枪的大格琳，威势仿佛丝毫没有受到重伤的影响。
    大格琳一惊，连忙撤身抽枪。
    可一来长柄被骨缝一卡，二来速度慢了半分……她只来得及抽出一半，铭刃就当空砍下，将这根金属长兵砍成了两截，断面齐整。
    赤色剑客刀势未停，又逼退了想要追击的路梦。
    大格琳连连倒退，“咔”的一下，脚后跟踩在了台阶上——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就已经是那张钢铁的沼泽地王座。
    她心中一紧。
    看来他们二人还是低估了对方的生命力。
    哪怕是用计引走了赤色剑客的注意，接连重创，还是没能了结他……
    “大格琳，接住！”
    这时，又是一道喊声响起。
    一个黑影直直向大格琳打来，她顺势一捞——
    布满铁锈的表面，树脂目镜，长长的呼吸过滤管道，布局狰狞如同水鬼……
    沼泽忍者的头盔。
    大格琳：“？”
    只见不知何时，影人小姐已经脱下了她用于过滤毒雾的头盔，直接丢给了大格琳，露出一张气喘吁吁的脸。
    另一边，路梦就站在不远处。
    显然，刚刚就是他出声指使。
    赤色剑客的注意，再次转移，直直地看向大格琳，全然不顾他遍布刀痕血淋淋的后背空门大开。
    他的理智所剩无几，本就只能认出一些标志物。
    按理说，大格琳可以随手丢掉头盔。
    而这也不过是又一次普通的配合诱敌。
    可是，她没有。
    因为这一回，原本狂躁的赤色剑客，居然愣在了原地。
    映在他眼中的，是一个背对钢铁王座，手持沼泽忍者头盔，一手斜握半截钢枪的女人。一滩燃油突然爆炸，剧烈的火光一瞬间穿透迷雾，照亮了她的脸。
    赤色剑客已经畸变的嘴部，再一次张开。
    第一次说出了，除了‘影人’之外的词汇。
    他说：“是你。”
    ——大格琳。
    女人看着头盔，眼里流露出一丝怀念。
    她将面罩正对着赤色剑客，缓缓比到自己脸上，像是戴了上去；又缓缓挪开，手垂了下去，又像是摘下了头盔。
    女人说：“好久不见。”
    同样的昏暗，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两人……
    这一刻，他们同时看清了彼此。
    大哈什怒吼着向大格琳冲去。
    这一次，大格琳毫不示弱，她手持半截长枪，直接撞上了这个巨人——那道削去的截面也锋利无比。
    噗嗤！
    钢柄直接捅进了大哈什的心脏。
    热血像是喷泉一般，挥洒而出。
    但大格琳也直接倒飞而起，砰砰两下撞上钢架台阶，隐约间还传来骨裂的声音。
    刚刚，一道巨力打在她的身上。
    鲜血涂了满身。
    只是，那并不是她的血。
    大哈什的双臂，原本壮硕无比，此刻却都只剩下了半截，切口处肉芽蠕动，可怎么都止不住鲜血滴落。
    一边。
    潜伏着靠近的路梦，从迷雾中突然挥刀，一刀切开了他覆盖在皮肤上的骨板甲片。紧接着，顺势直接断去了那两条臂膀。
    在模拟狂化的效果下，骨刺突兀地从切面处生长出来。
    沾着血腥，又洁白如雪。
    暴怒的大哈什转身刺向这个无名之徒。以他的身形，哪怕双臂被砍断一半，剩下的部分，都能及得上常人的整条手臂。
    刹那间，骨刀扑面。
    可是路梦空出一只手来，一掌打出顺势一推，竟同时接住了巨人的两条断肢——全力之下，配合武术，他的力量甚至比得上狂化的大哈什，只是在这合作争斗下，必须隐藏实力。
    紧接着，他左手挥刀。
    月刃再次切入了巨人早已残破不堪的胸腹。
    肺泡爆裂，空气贯入胸腔。
    大哈什发出了难以自制的蜂鸣，如同长风吹过砂岩，聒噪刺耳。
    脏器倾泻而出。
    它们软糯地衰落在地，蠕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发出腐臭的腥气。
    这些肢解了无数鲜活的生命，方才凑齐的人类零件。
    终于还是在此刻耗尽了它们的机能。
    路梦并非没有算准，而是知道必须要给予不断的压力，让这个被改造的怪物透支自己到极限——没有杀不死的怪物，如果有，那就再杀它无数次。
    大哈什带着两柄贯穿身体的断枪后退。
    那些弥合伤口的肉芽，好似也失去了生命力，逐渐干枯焦黑，拼尽了最后的力量，都无法再互相勾连在一起。
    这时，走廊内的温度，已经降到了一般帮众足以忍受的程度。
    幸存的猎犬帮残部，接连搀扶着闯进大厅。
    他们却见到：一个身披染血重甲的战士，推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嗜杀巨人不断后退，一刀又一刀地砍上他的身躯——曾经令人恐惧的怪物，此刻却像是个残破的布娃娃般，任人摆弄，毫无还手之力。
    每一次月刃挥斩，血肉飞溅如棉絮，散落漫天。
    世上从未见过这样的屠杀。
    众人惊骇莫名。
    “大头领！”有人注意到了躺在王座台阶上的大格琳，而她正撑着身子，在缓缓站起来……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但动作滞涩，应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另一边，影人反应过来。
    “铭刃！”
    赤色剑客的双臂被斩断，那么他手持的铭刃也必然还留在掌中，与断臂一齐抛飞在地——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与大格琳的对拼之中，才没有一斩砍伤她，而只是以断臂的力量给予了重击。
    她满地寻找，果然发现了断臂。
    但是，影人愣住了。
    那确实是赤色剑客的断臂没错……但是，上面没有手掌，一片血肉模糊。
    它被人掐断了。
    而此刻，路梦挥出了他的最后一刀。
    几乎已经被削成人棍的巨人轰然倒地，身躯之残破，透过人体正面甚至都能直接看清他身后的地板。
    而他的瞳孔依旧一片赤红，只是没有愤怒和痛苦，无悲无喜。
    最后，彻底失去了光彩。
    他体内的‘大哈什’，过去的沼泽地之王，徘徊着无法离去的亡灵，在此刻终于彻底消散，回归了铁穹顶——亦或是虚无。
    路梦转身，看向王座边站起的那个人影。
    ——大格琳。
    猎犬成员们纷纷汇聚到她的身边。
    而路梦的身后，剥皮人们则退至此处严阵以待。
    路梦和大格琳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我原本想亲手杀了他的，”女人开口，“不过这样也好，就像传说中的那般，让我们的王死于‘影人’之手——”
    “诶？”一边的影人小姐不明所以。
    但是，路梦明白了。
    以及为什么，刚刚赤色剑客有那样的反应——如果不是巨人那一刻的停滞，在其基因改造过后的感官探知下，自己的潜行还不一定有那么顺利。
    大格琳一步步拾阶而下。
    为什么，前代影人在离开水部落时，没有像过去的刺杀行动一般，告知家族长老，让他们提前准备，仿佛没有丝毫紧张。
    以至于身死之后，杳无音信。
    因为，或许前代所要执行的，根本就不是刺杀任务。
    大格琳走着，顺路一脚踢开了掉落在地的沼泽忍者头盔。
    而为什么，前代影人受伤北蹿，他的头盔遗物却落在了猎犬帮手中。
    或许……和他战斗的，不是大哈什。
    而是大格琳。
    这头疯狂的猎犬，截杀了他。
    能够从中逃脱，确实也算英雄……只是从始至终，影人都没能见上时任沼泽地之王一面。
    “阁下……”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给我们的伊尔斯大人包扎。”女人没有回头，只是命令着手下。
    而为什么影人要离开水部落北上。
    ——那是会盟的前夕。
    大哈什的斯托克追踪者，大军压境，却无意开战。
    他给予了水部落，最后一个机会。
    臣服的机会。
    伊尔斯睁开眼睛，看清了她的背影，突然眼冒惊喜。
    “这……”
    他认出了，大格琳手上的东西。
    钢枪脱手，可她却抓着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那是大哈什的断掌——在最后一刻，大格琳用利爪般的刚健硬生生掐断了它，哪怕硬挨一记，自己的手也指节开裂，也在所不惜。
    因为，断掌上还紧握着。
    沼泽地的铭刃。
    锋长五尺，两面开刃，似刀似剑。
    映着火光，一片绯红。
    传说，这样的形制在步战中，迎着骑兵，可斩马首。
    又据上古残章记载。
    神话时代里的君王，会御赐锻造此剑，得之如见王权，可先斩后奏。
    大格琳扣开断掌，丢在一边，握住了斩马剑。
    “路北游，你很强，甚至算计到了我。”
    如今的猎犬帮，比起巅峰时期，实力已经十不存一。
    能够逃脱到王座大厅内的，更都是一些残兵败将——哪怕恢复过后，还能继续充任骨干，可现在来说这些力量比起在场的剥皮人，也不过旗鼓相当。
    对方虽然人数少，但也借此免于火场波及，伤亡甚轻。
    更别提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
    而在铁穹顶外，还有着近乎完整的剥皮人、沼泽忍者、以及叛军势力……
    从大势而言，她已是惨败。
    “但是，很可惜……”
    她看着路梦：“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大哈什邀请影人参与会盟，统一沼泽地后，他要给所有人一个坐下来说话的机会。
    但是，来到铁穹顶密谈的。
    却不是代表水部落领袖的影人。
    而是乔装打扮的大格琳。
    她向着自己曾经的王，刺出了尖刀——对方直到最后一刻，还以为是遭遇了影人的背叛。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
    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臣服的。
    哪怕一时屈身，
    也不会甘于永远做别人的座下犬。】
    在那场事变后，总有人怀念感慨，说若是大哈什的爱将、猎犬大格琳能够及时赶回鲨鱼村，那么说不定这位沼泽地之王，还不至于落入死地。
    殊不知，她就在当场。
    而此后，一切的证据都被引导向了原本准备参与会盟的水部落使团——在大格琳的操作下，当时负责封锁截杀的部队，正是日后的猎犬帮。
    他们相信，自己是以复仇之名。
    老剥皮人大格雷，察觉到了阴谋和异样的气息，但并没有证据，更无法与之抗衡。
    只能分道扬镳，固守剥皮镇。
    此后，斯托克部落一朝瓦解。
    猎犬们在废墟之上，崛起为新的霸主。
    只可惜，只有大格琳自己知道，她当日的行动还有缺漏，竟是让大哈什逃脱，并且带走了最为关键的【铭刃·斩马剑】。
    它既是沼泽地王权的象征。
    同时也是无坚不摧的绝世神兵。
    现在，通过赤色剑客，终于回到了她的手上。
    大格琳剑尖直指路梦。
    虽然，她的势力已经快要被摧毁殆尽，与对方相差悬殊，摆开阵势正面对抗必将落入下风。
    然而，沼泽地的规矩是——
    胜者为王。
    她看出来了，对方的联盟之所以能够纠集在一起，全因为这一人而已。
    只要杀了他，一切的合作。
    都将土崩瓦解。
    路北游，在你的计划中，有着唯一的弱点。
    那恰恰就是你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