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村，清晨。
    庞佩见四下无人，从随身的铁盒中扣出一点羊羔油抹在自己的犄角上，细细涂匀，让几对骨角油光水滑，更显锋锐。
    他对着脚下水泽的倒影，再次检查了一番自己的仪容。
    这才吐出一口气，放松了心情。
    庞佩是一个沙克人，也是这一次跟随骸骨团入沼泽的王国特使，石魔女王的宫廷顾问之一。
    所谓顾问。
    可以说，是沙克族中少见的，能够处理政务的文官。
    石魔将他们召集在一起，汇聚在阿德马克，辅助自己治理国家。
    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制衡传统的部族势力。
    其中的首席，自然是巴彦。
    也是权力最大，最得女王信任之人。
    不过，庞佩却并非巴彦一系。
    随着顾问团地位越来越重要，武力上完全无法在石魔面前有什么说话资格的将军们，被逼得另辟蹊径，也开始动用人脉往顾问中安插自己亲信，俗称掺沙子。
    庞佩就是其中一位。
    虽说巴彦在顾问中的地位，可以类比为石魔在王国中的地位，其他人完全没能改变什么大局，只是在一些领域维持着分庭抗礼的姿态，这些巴彦也看在眼里。
    不过，只要背后的五人众不倒。
    那位首席顾问也拿庞佩没什么办法，就当是扎在木板里的一枚钉子，不去动他也不去管他，双方就这么互相晾着。
    “不过，”庞佩一整衣领，“终于还是让我抓住了机会。”
    这次来沼泽地，是他主动请示的。
    起因是那位称号战士瑞恩的秘密回城，随后巴彦便开始了各种人员资源的调动，暗中下达了好几道命令……虽然做得隐蔽，但还是瞒不过庞佩的关注。
    其中最为惹人注目的，还是突然宣布驱逐骸骨团，方向正是沼泽地。
    要知道，骸骨团可是公开叛出斯昆镇的作乱分子。
    此前一直受到通缉，只能在荒野上流浪。
    虽然后来王国取消了通缉（据说其中也有巴彦的运作），名义上不再触犯法律……但总的而言，这批佩刀戴剑的断角人，还是游离在主流社会之外，几乎可以视为不可接触者。
    这一回，巴彦终于定下了对他们的最后判决。
    结果却不是剿灭。
    并且，说是驱逐，具体的安排倒不如说护送。
    又给粮又给辎重。
    斯昆镇中，一家叫做铁聚的店铺，还赞助了一大批兵甲武器。
    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庞佩自认为抓住了巴彦的把柄，于是趁夜带着铁证和他对峙——果然问得这个卑鄙又自大的无角人问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只是始终不肯交待。
    好在，对方最后还是让步了。
    他说：“庞佩，要不然……你跟着一起去吧。”
    巴彦解释说，这样他就能随时监视自己的行动，一旦看到发生任何有损王国利益的事，回来后都能弹劾反奏他一波。
    庞佩也意识到：无论骸骨团是否与这个无角人有关。
    这都代表着，他的失职。
    在阿德马克，有几乎数不清的人拿着放大镜，关注着这位擅权的首席顾问的一言一行，等他犯错——作为没有根基的无角人，天然没有政治优势，哪怕只是露出一点破绽，巴彦都承受不起。
    只可惜，他们都没有找到。
    不过这一回，在庞佩看来，巴彦可是大错特错。
    资助曾经的叛军不说，还把王国的资源送进沼泽地这片糜烂的无底洞……古往今来多少沙克部族想要插手其中，但最后全都打了水漂，收不回一毫。
    巴彦又能如何？
    更别提进去的还是一支杂牌军。
    庞佩请示了背后的五人众，也得到了那位将军认同与许可，于是便带着少数亲随一同入泽。
    对他来说。
    要他与骸骨团这些断角人同行，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但，庞佩对沼泽地也有了解。
    他判断，自己这一行人最多在外围逗留一圈，接着就会因为迷路、泥沼而无法前进，很快就能返程，无需忍受多久。
    劳师动众，无功而返。
    又是巴彦的一条罪状。
    至于他自己有没有可能死在沼泽、或者干脆就被骸骨团杀掉……
    庞佩也担心过。
    不过，他背后的那位将军这么说：
    “那不正好嘛？”
    巴彦特意将他送入险地，嫉贤妒能，害死自己的顾问同僚。
    罪加一等。
    这下，庞佩不想去也得去了。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一来，以巴彦的聪明反倒不会让他在沼泽有什么损伤，安全保障是足够的。
    然而，随着他们进入沼泽地。
    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庞佩的预料。
    一开始的路途确实惊险，符合这位特使的预期，让他一度以为大家就要返程，但很快，竟是遇上了沼泽民的接应——他们像是专门等候。
    尤其是在看到骸骨团中一位叫露卡的女战士后，人们更是热情，言语中常常提及什么‘沼泽忍者’、‘路先生’之类自己听不懂的话，仿佛露卡曾经与那什么路先生一起来过沼泽地一般。
    “这又是哪尊大神？”庞佩暗暗记下。
    而在露卡的带领下。
    骸骨团一行途经的村落，他们不说夹道欢迎，却也畅通无阻……要知道，以往沼泽民尤其排外，更别说看到一只武装部队了。
    现在，众人甚至能在这其中得到补给。
    庞佩察觉到了。
    这些迎接他们的沼泽村落，都得到了统一的命令。
    更让他意外的，
    则是在一行人赶路到了石镇后。
    连这座沼泽地里的城镇，都为他们洞开！
    守城的那个将军……甚至是个沙克人！
    好像还有些面熟……是不是去过阿德马克……
    庞佩大惊。
    难道巴彦的手，已经插到了沼泽地的深处了么？
    就在这么不知不觉间，瞒过了所有人？
    这得是多少年的经营……
    可巴彦以往，除了与沼泽村落贸易一些米粮，偶尔派遣几支商队外，根本没有别的动作。
    任他想破脑袋，都猜不出其中的关节。
    好在，他很快确认了，这并非是巴彦的安排。
    因为骸骨团一行，好像也非常意外，并不知情。
    之后发生的，旁人却也清楚了。
    暗中结盟、伪装成盗匪、扫荡密林、截杀联合城残兵……
    可这些事。
    庞佩统统没有参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