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路梦心情很好的样子，林棘在一边沉默着，一直没有去打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关于安全蜘蛛的交接……”
    “无论你我，这种事情具体的工作自然有其他人来处理——你叫我来也不是为了这个吧？”路梦打断了她，看向这位审查官，“说起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林棘再次一卡。
    的确。
    有关安全蜘蛛的归属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作为前任守望者收集的秘密兵器，哪怕秦的行为已经涉嫌分裂组织，可现在毕竟没有发生，它们名义上仍是整个洼地泻湖镇的财产，不能简单与私人物品一起，当做普通的战利品看待。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要是没有路梦的掺手，对科技猎人而言，别说是安全蜘蛛了，他们还将会遭遇更大的损失、爆发出更强烈的冲突，严重的情况下甚至有可能走向南北分裂。
    这些现在安静躺在库房里的乖宝宝，也会成为满城刷的野怪。
    白送都不要。
    另一边，负责整理维修的机械师按理说应该保持中立，但他们的首席沃尔夫似乎极为上心。
    几乎是亲自下场督促与上手。
    也加快了工作的效率。
    若说他是为了科技猎人……这可不太像这位首席的作风。
    而沃尔夫还没觉得亏。
    又增添了一层不稳定因素。
    到最后，大概率如路梦一开始所说的那样，以一个极低的优惠价，进行利益交换。
    双方各取所需。
    作为黑色划痕镇人，林棘现在已是知道总部决定在闪设立中继站的计划，他们大概率还要深度合作的。
    就当是彼此的礼金。
    但总而言之，无论是路梦还是林棘，具体的商讨与计算，都轮不到他们亲自下场掰扯。
    自有下属会处理。
    她谈起这事儿，不过掩饰与找个由头罢了。
    “说点闲话都不行么，”林棘叹了口气揉揉脸，“我还是觉得以前你比较亲切……”
    “我一直都没有变过，区别只在于之前你不动手是觉得自己好心，现在是因为知道打不过。”路梦话锋一转，状似一本正经道，“既然要说闲话，那我就八卦到底了——”
    “你有可能成为继任的守望者么？”
    刚刚，路梦在库房外的隐含之义，也是等待着的黑色之爪们最关心的问题。
    林棘先是被路梦的前半句话一噎，一时气结。
    但仔细一想想。
    还真是这样。
    从他们的初见开始，她就没能拿捏过对方。
    反倒是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唯一的区别是，那会儿林棘还能有先让你得意一阵老娘是黑色划痕的审查官等完事自有你求姐的时候……这般心态聊以安慰。
    现在连这层都没有了。
    才真正察觉出欠的地方来。
    “说实话……”但听到路梦把他“八卦”的问题说出了口后，林棘的思绪反而沉重了一些，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你清楚，我来之前，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
    虽说维护秩序、审理清查、统领整个湖镇的工作，这位审查官做得还算不错，可本质上却是赶鸭子上架，没有预期的。
    这也体现了她的能力。
    “更何况，守望者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是吗？”路梦晃了晃他夹在指间的银卡，“我怎么觉得还成。”
    “你那都不叫守望者！”明知对方是故意的，可林棘还是忍不住纠正道，“也是，全怪世人叫习惯了，才分不清两者的区别。”
    他们实际讨论的，还是内环成员，真正的科技猎人权力中枢。
    是能否走进去的问题。
    “这世上其实是先有的守望者再有的内环，”作为剑圣的弟子，林棘比其他科技猎人还要知道更多的隐秘，“古往今来，内环的成员更迭了起码也有几百的人次，但在他们手中流通继承的银卡，序列其实都是那么几张，大多数还在外界……是在你们这种人手里。”
    说着，她看了路梦一眼。
    说实话，林棘最初还挺不悦老师将这张银卡送给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战士，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特殊的理由，单纯是嫉妒……
    她自己都还没有呢。
    对于身处科技猎人内部的他们来说，被授予银卡的象征意义实在太大，几乎等同于邀请其进入权力中枢——你总不能对着那些国王说王冠本质上也就是顶破帽子，让我戴戴。
    何况最初谁都没有想到，是一个外人完成了这份猎杀飞牛的任务，那位克选领袖的实力在许多人看来或许并不算出众，却胜在其狡诈奇诡、兼之有不死传说，相当棘手，却正是最适合作为科技猎人赏金对象的目标。
    林棘当初都已经动身了。
    甚至在黑色划痕内部，还有不少人认为这一个任务，就是剑圣利用他的权限，借中继站被克选袭击的由头，为他的弟子量身打造的。
    方便其镀金。
    好一举送入内环。
    ——坦诚地说，林棘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期待，无需否认。
    但是之后，阿尔克毫不犹豫地力排众议将银卡授予“无名者”，才让众人明白他是当真的。
    比起作秀。似乎中继站被人袭击、不少猎手葬身熔炉长烟这件事本身，更加地令他难以接受。
    另一方面，林棘也知道这其中还有与沙克王国联谊的政治因素，是以她虽然有所不满毕竟期待落空，但还是没有表达反对。
    只是暗暗将“无名者”视作了心里比较的目标，不止她自己，还在很多人看来对方是占了身处王国境内这一地利的要素，若真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从零开始追捕，胜负还未可知。
    可惜现在……
    还比个屁。
    路梦点点头，对于林棘提到的银卡流出这一点他也是了然。
    当年那位哀矿镇的守望者向洼地泻湖求援不成，最后也是退出内环，将银卡留给了战友——如今反蓄奴者的灰，权当纪念。
    这一次经得灰的同意，路梦借赏金任务，将银卡重新交还给黑色划痕镇，也算是物归原主。
    只是可以想见，这么多年来，随着一张核心银卡回收，一定会有人提议再次补上内环成员的空缺……
    围绕着它，
    恐怕又是一场竞争。
    路梦与林棘都知道，能够平定下洼地泻湖，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筹码，几乎可以压过绝大多数其他派系的对手。
    若非阿尔克本人身陷雾岛，无法施加影响力。
    这位审查官卸任临时职务、转眼就成为守望者，那就是板上钉钉。
    “自从虫之主制造的惨案过后，大陆西南方向的猎手派系就已经势微，以至于让洼地泻湖一家独大，成为整个南方猎手的代表，直到沙克王国境内重新设立中继站，这才有所起色，可还是到不了能争夺内环席位的程度。”想到此节，林棘不由得说开去，“剩下的就只有三家，我们黑色划痕本土、北方猎手、以及……”
    她看了路梦一眼。
    顿了顿，开口道：“联合城境内的，灰色沙漠中继站。”
    严格来说，那片区域原本并非联合都市立国之时圈定的领土国界，它紧邻死亡之地，是里面的燃油运往联合城内的必经之路。
    联合城自然想控制它，只是就如它的地名一般，灰色沙漠一边要承接死亡之地的污染，一边环绕着这片区域的又是茫茫沙漠，还有危险的飞掠沙螽暗藏、各方势力争夺剧烈，又都损失惨重。
    直到龙恩费重金修建了那恶名昭著的“宝库”，一方面作为折磨人的地牢当作献礼赠给天狗皇帝，牵制其影响力；一方面它又是一座军事要塞与补给点，让帝国的武士可以跨越飞掠沙漠扼住能源咽喉。
    灰色沙漠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几乎被包揽进了联合城的势力范围。
    随着铁之谷前线战争的愈演愈烈，有了中继站的帮助，联合城反倒没有中断过能源供应。
    而与洼地泻湖镇的情况不同，那里没有如秦这般虽然勾结却还算强势的守望者，他虽然有自立之心但某种程度上却绝不愿意屈居人下。
    换作灰色沙漠，林棘曾经前往过那座中继站执行公务，可在那里，林棘不仅看到了猎手们独有的熔炉旗帜，甚至还有联合城的蓝底白鹰。
    融合程度可见一斑。
    这其实并不违反科技猎人规章条例，又或者说即便是科技猎人几千年前的创建者，也没有想到后世居然有人能对自己的组织渗透到这个地步。
    灰色沙漠在科技猎人内部负责能源贸易，几近垄断、利润巨大；而其背后毫无疑问还有着商人行会输血，是以崛起迅速，以至于明明就与黑色划痕镇总部相距不远，却能成为一大不可忽视的派系。
    “无论是内环的席位，还是空缺下来的洼地泻湖主政……”林棘直视着路梦，认真道：“他们肯定不会放弃争取与插手的机会。”
    “这看起来是你的问题，”路梦笑着，“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还有什么必要掩饰——”林棘再次气急，像一头跳脚的小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干啥的，以你们与商人行会的关系，别告诉我到了现在，大家还能和和气气一起上桌吃饭哈。”
    表面来看，科技猎人内部的派系斗争确实与外人无关——但这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就好似洼地泻湖，在秦主政时，偏向的肯定是他自己的利益。
    而在灰色沙漠，林棘都怀疑存在不少的猎手，背地里其实都是依旧效忠着主家的武士，区别只是卸甲与否穿哪一身衣服而已。
    以科技猎人的传统，如果有人真能装一辈子的科技猎人，那你就是科技猎人，大家公平竞争。
    灰色沙漠知道这个底线。
    可对路梦而言。
    这就不一样了。
    路梦之所以此次针对洼地泻湖、要除掉秦，就是因为对方在科技猎人内部的影响力，已经让整个组织都有些开始成为他发展的掣肘。
    甚至都搞出借道暗杀的戏码。
    林棘将自己内部的派系摆开来，讲得如此细致，对话一旦流落出去，某种程度上已是落人把柄。
    于她相当不利。
    这也是林棘必须在这私密、只有手持银卡者才能进入的库房，没有其他任何旁听者，才有可能说出口。
    这位审查官吐出一口气 ，心里也是暗自感叹，总部之所以对洼地泻湖如此重视，恐怕就是不想再看到第二个灰色沙漠的出现。
    后者已经无力回天了。
    这是科技猎人组织本身的架构决定的，在如今的落后交通与通讯条件下，面积广袤、地跨南北的联合城都必须采用邦联制，更何况是遍布整个大陆的科技猎人？
    他们在各地的中继站。
    必然是以类似册封诸侯与全权总督的形式，节度一切。
    这就相当依赖于个人的忠诚。
    以及审查官这种临时制约。
    与之类似的还有更偏远的北方猎手们，只是他们的情况又有所不同，要特殊得多。
    其内环地位并非总部决定，而是世代固定保有一席，只由北方内部推选，他们的猎手对于政治权势也丝毫没有兴致，多半不会掺和。
    是以林棘虽然列出了三大派系，实际上争夺剧烈、最后有悬念的只剩下两家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