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红的?绿的?
夫妻俩正说着话呢,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江弦手上端着杯子,朱琳便起身过去开门,看到门外三张陌生的面孔。
“你们是?”
任伟东脸上挂着笑容,“这位女同志你好,我们是新x社的人,来找一下江弦同志。”
朱琳扫了一眼门外的三人,对她来说有新闻单位的人上门找江弦这种事再平常不过。
“快请进、快请进!”
她热情的将三人让进屋,转头朝着卧室的方向喊道:“江弦,新x社的同志找你。”
“新x社?”
江弦喝了口水,见到了任伟东、吴克鲁和邵峰,三人一看见江弦都很热情。
“江弦同志你好。”吴克鲁主动掏出工作证和他介绍道:
“我是新x社的记者吴克鲁,这位是新x社记者邵峰,这位是我们新x社京城市团委的副总编任伟东同志。”
“副总编?”
江弦一合计,这级别可不低啊,居然有这么大的人物亲自造访。
他从朱琳的手中接过热水壶,为三人倒上热茶。
“你们来是为了.”
“我们刚在燕大听完你的报告。”任伟东主动开口说道。
他实在是好奇,《理解万岁》这场报告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居然能让一帮学生挤不进燕大的礼堂。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任伟东在燕大磨到了下午,终于揭开面纱,顺利在校长楼前听上了江弦的这场《理解万岁》报告。
因为给自己打过提前针,所以任伟东一开始就把自己对《理解万岁》这场报告的期待放的很高,但他没想到,江弦讲演的精彩程度远超过他的想象。
报告途中,学生们疯魔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报告结束以后,那不绝于耳的掌声以及“理解万岁”的呐喊声,无一不是对江弦这场报告所做出的肯定。
任伟东本身也被报告当中的故事所打动,听着将士们的英雄事迹忍不住热泪盈眶。
与此同时,任伟东的心中甚至有些惭愧。
他们可是新x社,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通讯社,国内最大的新闻机构之一。
这些个事迹他们理应收集过、采访过。
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这些事情任伟东全都是从江弦这里第一次听说。
新闻工作没做到位,这让任伟东心中忍不住一阵愧疚。
与此同时,在这场报告的情绪逐渐升华中,任伟东的心中不可遏制的生出一个信念,那就是让更多的人听到这场报告,让“理解万岁”这个口号更加的响亮。
所以报告结束以后,他和吴克鲁在燕大等了一会江弦,结果后来得知陈荒煤派车给他送回了家里,这又马上驱车追来。
吴克鲁给江弦讲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满脸诚恳的冲江弦说:
“江弦同志,你的这篇报告《理解万岁》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和意义,我们新x社想请你在市里再做一次《理解万岁》的报告,以呼吁社会各界加强理解和沟通,共同应对新时代的挑战。”
吴克鲁话说完,江弦露出沉吟之色。
任伟东以为他是担心报告团那边,解释道:“我和荒煤同志是旧识了,他那里我去和他说,我相信他也希望更多的人民群众能够听到这场报告,能够喊出‘理解万岁’的口号。”
任伟东劝了几句,可是江弦仍然是不动声色,他这样的态度一时间让任伟东、吴克鲁和邵峰都有些拿捏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新x社几人面面相觑之时,江弦终于开口了。
“《理解万岁》这篇报告呢,是当时我和李凖同志商议《环》的电影改编,结合着我在边地听来的一些事迹,朝他喊出了这么一个口号。
当时是在荒煤同志家里,荒煤同志听到这个口号以后,觉得非常有共鸣,叮嘱我创作这么一个报告。”
江弦把《理解万岁》的缘起给三人讲了一遍,又道:“可我终究是个写小说的,一次两次我能抽出空闲,但要像你们这样,今天这个单位讲演,明天那个单位讲演,我担心我没办法再静下心来创作。
我也上有老,下有嗯,可能就快有小,这么一大家子人都等着我养活,刘副总编,咱们也要互相理解你说呢?”
江弦说到这里,任伟东心中已经了然,“我明白,我们的要求确实有点突兀,缺乏对你的理解,不如你看这样,你这篇报告由我们新x社来帮你出版,你呢,再辛苦一次,再给市民做上一次报告?”
江弦听到这里就比较满意了。
中作协是他的单位,陈荒煤是他的领导,领导让他干嘛,那他当然要表现表现。
可那是因为陈荒煤,他江弦可不是谁来了都能随便使唤两下的。
点了点头,江弦说:“新x社是国内著名的新闻机构,要是能由新x社替我出版《理解万岁》这篇报告,那对我来说真是莫大的荣幸!”
“那作报告的事情”任伟东带着期待看向江弦。
“就麻烦新x社帮我安排了。”江弦喝一口水,润了润嗓子,同时也有点意外,“我还是第一次在市里出席这样的活动。”
“这是《理解万岁》应该得到的待遇。”
任伟东说,“《环》那篇小说我也看过,《理解万岁》这篇报告和《高山下的环》一样,都有着独有的真实性,能够引起广大群众的共情。
我相信报告开展以后,‘理解万岁’将成为一种新的文化现象,一种时代精神风貌的体现”
寥寥几句,江弦和任伟东便顺利达成共识。
任伟东又问了一些江弦在南方的生活问题,最后向他要了一份《理解万岁》的稿子。
他权力够大,但这事儿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定下来的,还要任伟东回社里运作,才能确认这场报告在市内顺利开展。
新x社的三人告辞以后,朱琳杏眸瞪得浑圆,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
“江弦,他们来和你要《理解万岁》的?”
江弦点点头,“《理解万岁》字数不多,出版估计也没多少稿酬,不过本来也没想着靠这个赚钱。”
朱琳翻了个白眼,重点哪是这个。
“他们要请你去市里面作报告?”
“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朱琳都不敢想这是怎样一份巨大的名利。
连她爸这个教授,好像都没得到过这样的机会,能在市里向人民们讲演、作报告。
没想到江弦才这么年轻,就已经要把她爸甩开一大截了。
“好歹我也是劳动模范,怎么说我也有这个资格。”江弦轻笑着说。“德性。”
陛下略带嘲弄损他一句,一双杏眸当中却满含骄傲之色。
“到时候我让爸妈,还有虹虹全去给你捧场。”
江弦笑着揽上她的腰间,“你不要用这样的思维,这是作报告,又不是电影上映,有什么捧场不捧场。”
“那家里人也得给你撑腰。”朱琳娇声道。
说罢又感觉江弦一双大手不规矩起来,她轻推他一把。
“这才几点。”
“你怎么不说你刚才给我下多猛的料。”
“说啥呢”
夫妻很快陷入一片火热。
江弦发现朱琳是那种,平时看起来干干净净,可到了关键时候又能散发出骨子里的柔媚。
可不就满足了女帝这个身份,平时有威仪,可到了关键时候又说不出的柔情万种。
到底是杨洁导演看人准呢。
翌日,江弦抽出个空闲去到沙滩北街2号,进到地震棚,找到《人民文学》编辑部所在的那一片。
才刚过去,就听到几名编辑凑在一块儿讨论。
“你们看戴凤莲死前这一段,她的血把儿子的手染红了,又染绿了,把自己的胸脯染绿了,又染红了,这一段隐喻就很好。”
“红色的血,绿色的血,这怎么说?”
“你们要想啊,戴凤莲死在哪儿?死在高粱地里,高粱是红色的,高粱的叶子和枝干是绿色的,江弦是想写。戴凤莲虽然死了,但她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她的抗日精神在高密这片土地上永不熄灭。”
“有道理!有道理!”
“还是看江弦的小说有意思,这些个晦涩的地方越砸吧越有味道。”
江弦听出这些个编辑是在讨论《红高粱》的内容。
对于《红高粱》在《人民文学》的编辑部里有编辑传阅他并不感到奇怪。
听完这段对戴凤莲死前描写隐喻的解析,江弦一声不吭的悄悄往里走,生怕又被人指着质问“你懂个什么《红高粱》。”
“王扶老师!”他走到王扶办公桌前。
王扶正捏着一份稿子,听到这动静抬起头,脸上瞬间挂上惊喜。
“江弦,你从南方回来了?!”
“回来了有段时间了。”
“有段时间了?那你怎么不过来看看你的稿子。”
“忙着在燕大作报告,一直没空过来。”
江弦笑着说,“再说了,《人民文学》还能把我稿子弄丢了不成?给你们,我放心。”
“你呀。”王扶无奈笑笑。
她拎得很清,真要说起来的话,江弦是和他们《人民文学》挺亲近。
但放眼文学界,和江弦不亲近的文学期刊好像也没有几本。
她拎着热水壶给江弦倒一杯热水。
江弦道一句谢,而后和王扶问起《红高粱》现在的情况。
“我正要和你说呢。”
王扶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稿子,正是江弦的那份《红高粱》手稿。
“崔老师和我本来打算给你在5月刊上面发行的,本来都定好了,最后光老说不行,硬是要在发行前给你这份稿子组织几场座谈会。”
“座谈会?”江弦放下水杯。
往往是一些文章有危险和争议,才需要在刊发前组织座谈会,听一听各方意见。
光未然要在《红高粱》刊发前组织座谈会,江弦难免会揣测,光未然或许觉得《红高粱》这篇小说比较危险,因此有这样的计划。
“你别多想。”
王扶看出他的心思,“你也知道,你喊出的那个‘寻根’如今在文坛愈发火热,你这篇文章又是一篇极具代表性的寻根文学作品。
不过读者们之前对寻根文学不大了解,没怎么读过这样的作品,光老怕直接发出去,读者们看不懂,这样就会埋没你这篇作品,这才准备在发行前给《红高粱》组织这么几场座谈会。”
“原来如此。”江弦知晓背后真相的同时,心中一暖。
他还是太看不起这个年代的编辑了,80年代初文学的这场繁荣,固然有大量作者雨后春笋般复苏的原因,同时也离不开这群无微不至、无所不敢的文学编辑。
光未然的顾虑很有先见之明。
《红高粱》这篇小说,诞生于“寻根文学”思潮爆发的中期,乃至于说后期,彼时文坛的“寻根文学”已然繁荣,这样一篇极富“寻根”色彩的小说,一经发出,便迅速轰动文坛。
但刨除背景来审视,《红高粱》这篇小说里掺杂了太多意识流以及魔幻主义描写,加上小说在时间叙事上不断跳跃,乍一看的话,确实是晦涩难懂,很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个故事在讲什么。
晦涩到什么程度呢?
在另一时空中,张艺谋和莫言提出要拍这篇小说的时候,莫言人都傻了。
他完全想象不出张艺谋要怎么拍出他这一篇小说。
然而后来事实证明,老谋子的确有一手。
巩俐红苹果般俊美健康的脸、新娘用的红盖头和坐的红轿子、野合地点的红高粱、新酿出来的十八里红,以及日全食后弥漫于天地间的红色
现在回过头看,这电影质量都相当过关。
话说电影刚拍出来那年,陈皑鸽准备拿着《孩子王》代表中国参加柏林国际电影节。
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陈皑鸽忽然放弃了柏林,带片参加了法国戛纳电影节。
《红高粱》再这样的情况下临时顶替出征。
谁也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
《孩子王》被评为那年戛纳的“最差电影”,《红高粱》则意外地拿到了柏林的金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