秭小伟这些天在长江汽车集团总部、试车场、厂区那么大的嘉年华场面里，依旧灰头土脸。
    绝对跟个隐形人似的。
    让所有外来游客都想不到这是二把手。
    戴安妮她们对着送上门的高定品牌花了上七位数，人家甚至带了裁缝，现场做精细调整，保证太太小姐穿上的衣服是量身订造那么最能展现出著名设计师的意图，也没给秭小伟买两件撑场面的。
    男人穿那么帅干什么，家里还嫌不够看吗。
    所以秭小伟跟着老常出现在国际车展现场的时候，还是乱糟糟的头发。
    普通到极点的黑色圆领t恤，有嘉年华的字样，几天下来有聪明的商家跟宣发管理层，已经做了好多款活动t恤在现场到处卖。
    背上是长江汽车和艾拉汽车的标，汽车城里搞丝印的铺子忙到飞起。
    皱巴巴的牛仔裤、帆布运动鞋。
    说他是老常的跟班都不像，最多是泊车小弟。
    据说已经搞得整个长江汽车高层，都在有意无意的模仿这种穿衣风格，生怕高档板正了被接班人看不顺眼踢飞。
    老常好点也有限，崭新的温莎领休闲衬衫看着不便宜，很紧扎的绷出身材，在他这个年纪还能有跳蹦擦擦的精干身形，相当有气质了。
    但下面也是条乱糟糟的牛仔裤扎住衬衫，蹬着的懒人皮鞋更说不上高档，非常随意。
    不过从他一出现在人头攒动的展台边，立刻就能自动劈开人浪，无数手机镜头、单反相机都朝着他在咔咔咔拍摄，全靠一堆长江汽车的工作人员在前后左右给挤出空间，保证那些伸过来的录音笔、采访机不要碰到董事长。
    哪怕在长江汽车基本算是深居浅出，但从营销伙伴出走后，他就不得不站到前台来。
    这国内几大车企老板的样貌，也绝对都是所有车圈人士耳熟能详的重点功课，一叠声的都在问长江汽车今年为什么敷衍参展，为什么没有新款推出，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身为媒体人到这时还看不到整個时代在变革，媒体行业更是首当其冲，那就活该哀叹业绩难做了。
    本来挤满了媒体和车友在拍摄展台上几位千娇百媚的车模。
    愣是能被老常的“气场”狠狠撞开，让他在前呼后拥中登上去，毫不客气的伸手触摸那辆充满机甲风的纯电轿跑。
    漂亮的车模连忙站好，希望能给大佬留下深刻印象，虽然都不知道这是谁。
    老江湖还是厉害，只这么伸手在漆面上摸过去，就侧脸对秭小伟低声：“手工喷涂的，还没有上量产线……”
    秭小伟这几天也没少混迹在车间，老常就是卡着脖子逼他必须熟悉所有工序。
    造车无非就是冲压钣金成型，焊装各部分，涂装喷漆好几层，总装拼接组成最后全车这四部分。
    冲压靠换模具来多车型切换，开个新车线最起步的耗费就在这里。
    焊接有刚性化的专车专线分毫都不能差，也有柔性化的多车型共线生产。
    涂装总线就大多是共线生产。
    对一共就两三款车的高和涂装线，老常一摸漆面就知道成色，也就知道对方这车大概进度如何。
    秭小伟三月份只有样车的局部，就敢上直播间吹嘘，甚至都没法开动。
    四月底才有两部研发中心手工搓的样板可以展示，居然卖了八百亿！
    现在老常疯狂推动生产线试制车型，半个月已经出了几部生产线的样车，但到处都是问题，还要做各种调整，通常正规车企这个步骤能做两三百天，超过五百天的细致活儿也不罕见。
    但秭小伟要求六七十天内必须出量产货！
    对方就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了可以见人可以试驾的试制车，但还没有百分百完成量产线。
    某种意义上这展台上三款不同车都有点机甲风的低趴造型，都是研发团队迫于无奈的为了保证共线生产，当然说得好听是品牌统一风格。
    就是没钱每辆车都开条新的生产线。
    秭小伟也能听懂了：“怪不得非要做机甲风，这特么不是开玩笑嘛，喜欢机甲风的必然是年轻人，年轻人又有几个舍得花五六十万买辆从未听过的品牌，性能再好也没有品牌力加持，那就只有不差钱的年轻富二代买着玩儿，全国有多少？”
    这就叫用户画像，新势力从互联网出来的几乎都有种本能的画像功底。
    每个游戏，每款软件，每只app在策划阶段，都必须先问用户是谁，画得越精准，最后成功几率才会越大。
    传统车企居然很多都不干这活儿。
    他们的思路是先定下要卖多少钱的车，然后找什么设计师设计个自认为漂亮的外形，又或者凑合个外形，咔咔打广告教育消费者你们要喜欢这款车。
    老常就嗤笑：“怪不得你摁住机甲风的那车不动？”
    他就是富二代，他就是从八十年代就不差钱的冀北车神，他就当然会喜欢买这种性能车去尝试。
    软二代底层出身的感受跟他截然不同：“那必须呀，三千多个行政县，平均能有一两个就不错了，大城市多点，家庭资产过两千万的统计数据是现成的，适龄的，基本还得男性，那剩多少，肯定不如钓鱼佬多。”
    春节后秭小伟在直播间展示过，龙猫、机甲风轿跑、还有款看似溜背suv，其实后面打开是个皮卡车斗的变形车，就被笑称是全国钓鱼佬标配，该请贺强来当代言人。
    老常大笑，这样既能卖出业绩，又有自己的看法，还跟他谈笑风生有来有回的女婿，真的不怪他溺爱啊。
    多个姐姐妹妹又怎么，看这样儿就不出去花天酒地，还更卫生呢。
    遂再多几分主意：“看来他们资金是真的紧张，可以趁机拿捏并购。”
    说得像要买包香烟那么简单。
    秭小伟连忙倒吸口气：“慢点慢点，这活儿我不熟啊。”
    老常又哈哈笑：“我也不熟……”
    长江汽车就没高层跟着他们来，全都在总部那边忙活改制、改行、嘉年华的大场面。
    所以这边分公司的都属于营销中心下属，根本不敢靠近。
    挡住其他闲杂人等即可。
    被忽视的车模也毕恭毕敬看着这戴口罩的小年轻，眸子里全都是温柔贤淑。
    她都看出来这年轻人身份不凡，偏偏匆忙赶来的高和汽车方看不出。
    先来的是展场经理，差不多卑躬屈膝的挨着介绍这款样车，依旧是劳斯莱斯风格的前后对开门，秭小伟在龙猫上也考虑过这活儿，后来还是用了后门滑开来搞定。
    关键人家还是电动门，只要把车钥匙放兜里，走近驾驶座，自动弹开然后徐徐打开，坐进去，车门又自动徐徐关上。
    秭小伟都笑了，这就是他在直播间里宣扬过的新能源车，要把用电器、用探头、用感应器的各种细节拉满。
    这辆车是设计团队是真不错，让车主情绪价值非常舒服：“卧槽，我们有辆越野版的x，车门电动感应没到这个地步，是要软件升级吗？”
    那位销售经理就非常明显的转头打量下秭小伟，毫不掩饰的轻慢：“就近到4s店升级吧。”
    也许秭小伟的年纪和外表，看起来太像研发部门的小弟，人家对长江汽车大佬的恭敬，是基于整个行业地位的崇敬。
    但实际上也明白相互是竞争对手关系，可以拍照片说长江汽车老总对我们的新款车爱不释手来抬高自己。
    而对于技术人员肯定会下意识的嫌弃厌恶。
    老常也装着没听见，秭小伟故意反击：“4s店？我们那辆车在江州，当地没有吧，得去蓉都？”
    作为全国最大的汽车城，三大直辖市之一，居然都没4s店，可见整个营销体系多么捉襟见肘，而且软件升级还要到店才能实施，说明戴安妮前年碍于客户关系买的车，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
    这种级别的问题在长江汽车还是不允许出现的。
    对方果然脸上窘了下，面对内行底气不足。
    好在又一位级别更高的老总出现，也是近乎谄媚的对老常问好，开始热烈展示这款轿跑的诸多特效功能。
    可非常清晰，老常和秭小伟都明明白白的发现这位据说是负责智联网方面的总经理，居然对业务不是很熟悉！
    嗯，可能恰恰遇见个秭小伟算是高和汽车的深度用户，过去几个月，他把玩最多的新能源车就是那辆旗舰版的高和suv，里想大型suv，甚至停到车间里拆开，跟工程师、技师们反复逆向分析人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常则对整个汽车制造业滚瓜烂熟，他俩随便交叉询问，就清晰的看见对方满头大汗。
    不敢怼老常你凭什么敢问这些，就拿不起眼的口罩小弟开刀：“常总莅临我们展台，能陪同参观调研是我们的荣幸，你这行业菜鸟不该问的东西就不要问了。”
    老常还是面无表情，也不帮自己的小厮说话。
    当然这也有对方连带婉拒他不回应技术问题的意思。
    没想到秭小伟摇头：“你这个人完全没有肚量，如果我们长江汽车并购了高和，你立马给得滚蛋走人。”
    老常都吓得啊？
    买东西不是都要迂回吗，伱这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