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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第302章 新政奠基
    第302章 新政奠基
    要说皇帝如今更偏重他所说的自然哲学,确实有事实依据:博研院、百家苑……
    但皇帝如今真正的学问著述,却是格物致知论。
    这名字,仍旧源于儒学。
    看着太常学士们,李廷机并不满足于仅仅做个过渡期、仅仅管好了学政的太常宰。
    “依我之见,不必拘泥于大道之辩了。陛下之格物致知论述,虽止步于手段而未论及本源,既如此,有妙用便足矣。良法在前,何必好高骛远?莫非各位是盼着陛下再有圣贤论述,足令各位心悦诚服才肯推而广之?”
    李廷机前半生又何尝不是翘楚?
    若非申时行阻了他一头,万历十一年的殿试状元力推朱国祚,那么已经是顺天府解元、会试会元的他,就将成为大明又一个连中三元之人。
    但现在他这个榜眼却先于朱国祚这个同科状元一步成为了五相之一。
    在叶向高的任上,太常寺对于学问的争执仍在继续。
    仅仅的两个新成果,还都是礼部去做的:各地王府改成的书院已经开始办学,泰昌七年改了会试殿试规矩。
    可皇帝希望,从启蒙开始到县学、府学,学科的划分及教授内容等等许多方面,都需要太常寺来进行。
    “各位都知道,我素重学政。”现在太常宰发话了,“会试殿试既改,诸省乡试没有不改的道理。明年就是乡试之年,今年就该让举国生员都知道该补习些什么。入夏之前,把这些都定下来,刊在朝报上吧。”
    他很清楚,儒学已经落后于皇帝需要了。
    为此,申时行离任了,叶向高被皇帝改用到御书房,朱国祚也调去都察院任左都御史。
    这些事,皇帝提要求也只有那么大的作用,毕竟需要得力的人贯彻下去。
    而学问的问题,许多人似乎不敢轻碰。若不是今年想争一争那空出来的相位,恐怕朱国祚也不敢赌上一把先吧会试和殿试按照皇帝的要求改了。
    只不过目的性太强,最终还是继续被压在正二品。
    如今李廷机有了好理由:皇帝对这回成为博研院供奉的两个西洋夷人颇为看重,赏赐之厚就十分动人心魄。
    再这样下去,儒学还要不要脸面了?
    作为他担任太常宰之后的新举措,自从去年伴驾回来之后与施政院商议多时,三月的《学用》朝报上先刊载了一则新例。
    不再专设匠籍,一律为民籍。
    轮班匠银不再征收。
    与之相对应,则是各县县学增设百工廪生。
    朱常洛在去军工园和遮洋行船厂的途中就有了这个想法,历经大半年后才终于落实为政策。
    从蒙元开始单列成一种户籍、一直延绵至今的匠籍终于被废除,他们不再世代只能是工匠或军匠,不再必须去做无偿的轮班匠或者交轮班匠银来代替。
    县学增设百工廪生,更是让匠籍子弟多一些上升通道。
    朱常洛虽然事先已经知道他们在研究落实,但现在终于有了个结果,就说明萧大亨和李廷机消化了不少困难、准备顶着守旧士绅的压力,因此以各赏银百两及博研院试制老镜各一副来鼓励。
    并不容易。
    而后他看着李廷机和礼部尚书方从哲呈上来的题本,看完又找来了萧大亨,并且把李廷机和方从哲也叫来了。
    “仿太学例,各县学改小学,府学改中学,扩建学舍,这笔银子不小。”他看着萧大亨,“怎么解决?”
    “各地本就办有官学。”萧大亨看完了进贤院的那边的题本,想了想之后说道,“臣以为,既然府州县都仿了太学之例,不如再想想法子。”
    他试探性地看了看皇帝:“如今,此前未曾建藩之省,便没有王府所改之书院。譬如湖广一省,王府数座,着实用不了那么多,如今湖广只是楚王府改了湖广书院。这些王府宅产若能发卖……”
    朱常洛懂了他的意思,静静思考着。
    这些王府资产,之前都算了银钱折股在宗明号里。
    如今已经改成学院的王府,说白了并没有去深究多少产权的问题。
    改建的费用是朝廷财政出的,使用和维护也是财政的学政银子。
    归根结底,帝制之下,朱常洛也不用讲究那么多。
    但萧大亨提出的建议很大胆,也很实用。
    哪个王府在当地不是占据了好位置?玄学一点,还有龙气呢。
    朱常洛没想多久就做出了决定:“恐怕也没人敢囫囵买了。这样吧,朕让宗人府来主持,户部工部一同参与。所得银两,三个用途。一是愿实边宗室的安家费,二是补全各省分别一个书院作为百家苑各省分苑,三是作为各县蒙学津贴。”
    方从哲不禁问了问:“蒙学津贴?”
    “县学再怎么增建学舍,也招不了多少人。蒙学类型很多,有族学,也有义学。此前不是已经添设里正了吗?想法子各里都至少有一个官办蒙学。条件因陋就简,但至少要聘个先生,作为教资俸银吧。”
    萧大亨倒吸一口凉气:“陛下,这笔银子可比之前大多了。况且那些族学义学……”
    “这部分是官办的。地方宗族有能力办族学,办就是了,自己负担。义学也如此。”朱常洛却只给出了第二个难题,“钱从哪里来,施政院要商议。朕说的那些用途,经施政院和进贤院发下去的,也是朕借支。这些银子,原本还是该宗明号得,这一点得说分明。”
    朱常洛并不是要现在就开始搞什么义务教育,只不过在想法设法提高基础教育水平。
    但一个里设一个官办蒙学,哪怕都只聘一个教师,对大明来说就是每年要多出不知多少万两银子。
    现在还有仗要打。
    朱常洛深深地看了一眼萧大亨,随后说道:“也罢,财计之事总要再进一步的。既然大战已启,等到此战功成,有些事也该正式开始办了。你们先除了匠籍,这是好事,正好有时间看看随后变化。”说罢,开始与他们三个说起后面计划去做的那些事。
    地方衙署的改革,税制和征收机制的改革,各种产业的管理……
    萧大亨听得越来越如坐针毡:怪不得这一次只是用一批老臣,皇帝想打赢这一仗,有了巨大威望之后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就算不必由他们去亲自推动,但也得做好准备吧?
    “不急,将士们在外拼杀,朕和你们在中枢先为后人铺路。为何要这样做,道理朕会细细分说,你们也拾缺补漏。”朱常洛想了想,招了招手,“去养心殿吧。刘若愚,你再去叫沈御台和叶中书来,还有枢密院外其余各衙正官。”
    以匠籍废除和进贤院奏请再加强学政为开端,朱常洛干脆开始让田乐等人以外的其余重臣开始知道他后面的思路。
    总要有一个中枢重臣们统一意见、共同参详的过程。
    其他人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召见他们,还以为是北边的战事有了什么变故。
    但地点在养心殿,看上去也不像。
    到了地方,发现竟是在养心殿正殿前的院子里,一德轩和履仁斋之间。
    而老样子,他们又见到了皇帝喜欢用的那种翻页屏风。
    院中搬了许多椅子,各设一个小方桌,上面还放着茶。
    有资格来此的,一共就是那么不到二十人。
    朱常洛看着他们,缓缓开了口:“为什么要打这一仗,此前有些话朕对有些人说过。就算没有亲自说过的,你们其实都已经知道了。朕想推行的新政,远不是这些年的小打小闹,比太岳公当年想做的也走得更远。天下人是敬也好,是畏也好,朕都要做。但究其根本,朕想做的,无非是建成一个真正的国,而是一帝之家。”
    众臣心里震荡不已,细细琢磨着其中深意。
    “国,家;官,民;汉,夷;学,用……”朱常洛看着进贤院那边,尤其看着李廷机,“太常寺里众说纷纭,无非是出了世,在朕看来是舍本逐末了。若说人文哲学该有什么定律,朕这里倒是能说出一堆,今日就都说一说吧。”
    另被尊为“大儒”的不少官员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皇帝。
    圣庙虽已建成,如今只树了一座石碑。
    因为皇帝的要求是那定律须得颠扑不破,人人都可验而证之,绝无异议。
    这一点在太常寺里不存在,没有谁能说服所有人。
    现在皇帝居然说他能说出一堆来。
    但朱常洛今天是准备撕开一些掩饰,讲讲本质的。
    “自先民开始,神农、有巢、燧人、仓颉……古往今来,巫祷也好,教义也罢,百家学问莫不如此。”朱常洛很淡定地说,“但凡一切学问,莫不是为了有用于人。学以致用,至理名言。耽于研学而忘了应当有所用,那就是舍本逐末。这一点,朕不妨从头讲来,说说朕的见解。”
    他不是要好为人师,而是必须真正开始把观念理顺。
    虽然不必扯得太远了,但是人为什么要群聚而居、分工是为什么、创造文字是为了什么、设立官员是出于什么目的、秦以后的皇帝存在和郡县百官……
    从朱常洛口中娓娓道来,他自然有一套更加系统而合乎逻辑的解释。
    而后就会触及权力的来源和逻辑。
    许许多多的内容,先人不是没有阐述,但需要一定的学问和阅历功底,但朱常洛说得很“残暴”、很“朴素”。
    “朕那格物致知论,想必你们都细细读过了。今日君臣都在此,也不必去讲什么天子受命于天这些饰言。把本质都说清楚,对君臣都好。若说所有学问都是用来为人所用是一条定律,那么国是以武力为基础来保障国民安居乐业、繁衍生息、日子越过越好,这也是一条定律。”
    他看着众人:“但凡君臣做不到这一点,那么通过赋税聚敛而来的富贵就享不长久。国民无法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了,日子越过越差以至于过不下去了,那就改朝换代破家灭族,没什么好说的。”
    话语是如此赤裸,君权并无半点神圣。
    朱常洛忌惮这一点吗?哪里会。
    实际上历朝历代,能够位极人臣的,又有几个不明白这些道理?
    始终还是武力为基础。“皇帝轮流坐”的说法恰恰体现的就是想坐和能坐的区别,谁不想坐?能坐上去,终究是先要兵强马壮,而后能够压制其他人,为其他人带来收益大于风险的选择。
    “这些年没有出大乱子,因为百官都知道,朕虽然要厉行优免,但不会像太祖一样认为百官俸禄够生活就好,朕并不忽视百官的日子也该越过越好这个要求。”朱常洛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话说回来,这又变成了一道学以致用的数学问题。税该怎么收,财富该如何分配,对朕来说、对百官来说、对百姓来说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选择。”
    “这又不是一成不变的,正如朕所言,它有量和质的区别,要不断根据新出现的情况调整。”他笑了起来,“治国如果如此简单、轻松,历朝历代也不会都有寿数,不论长短。归根结底,都不能面对变化。有的是看不到,有的是看到了想不到该怎么做,有的是想做却做不成。”
    这不是什么圣贤讲经,听众无不赞颂。
    大家都知道话题最终会回来。
    果然皇帝又说:“朕最想做到的一点,莫过于天下读书人从此全部都深明、深信这一点。那就是在专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人文学问和诸多制度上,没有什么祖宗成法,没有什么圣贤至理。符合当前情势需要的,就是当下最好的。今日你们都在,不如说说看,当前的大明,与万历年间又有哪些变化?有哪些实情?”
    在他阐述自己的思路之前,自然要充分交流。
    可是众臣的心砰砰跳。
    真的能敞开了说?
    君权威严呢?
    “那臣先说说。”汪应蛟却开了口,“臣到户部后……”
    今日一章,中秋送节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