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和阿蒙一起看向了海柔尔。
    这会儿的海柔尔明显意识到了，在这场谈判中，她似乎是多余的那个，她畏惧又困惑，人却意外地还站在原地。
    威尔·昂赛汀似乎没有做出回应的意思，在盯着海柔尔看了两秒后，爱丽丝吐出了一句完全不合时宜的话：
    “要不……你先坐下？”
    这话像是个开关，海柔尔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阿蒙嗤笑着扭头对爱丽丝说：
    “你还挺好心。”
    爱丽丝眨了下眼睛。
    这是她装傻时惯用的动作，阿蒙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反倒站起身去，上前几步，随后弯下腰，朝海柔尔伸出了一只手。
    “要帮忙吗？”祂这么问道。
    海柔尔瘫坐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一道不属于海柔尔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不——！”
    那声音有些虚弱，但听得出来竭尽全力，阿蒙却笑了一声，自顾自地弯下腰，扶住海柔尔。
    海柔尔毫无反抗之力，爱丽丝没说话，她视线在阿蒙身上停留一瞬，随后顺着滑向门外，灵性上扬，居高临下地观察整栋庄园。
    仆人……在消失……
    她又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阿蒙，稍作思索，试探性地触碰阿蒙的命运。
    阿蒙已经成功地强行扶起了海柔尔把她按在沙发上，随后，祂自然地转过头来，朝爱丽丝勾了下唇，随后看向还没停下发抖的海柔尔，含笑提醒道：
    “你不说谢谢吗？”
    爱丽丝看向海柔尔，已经出声过的威尔·昂赛汀不再装死，祂将手伸向海柔尔的命运，爱丽丝想也不想，一巴掌给祂拍了回去。
    “谢，谢谢。”海柔尔不敢反抗，颤抖着回应道。
    这时候的威尔真好欺负啊……爱丽丝在心里感慨一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阿蒙和海柔尔。
    她知道阿蒙正在做些什么事情，但她并非阿蒙本人，甚至不太清楚阿蒙的具体能力——她知道的只有偷和骗而已。
    爱丽丝看不明白阿蒙的操作，她皱起眉，犹豫了两秒后，一心二用地，一边看住海柔尔的命运，一边试探性地拨动阿蒙的命运。
    让祂足够幸运……？再让威尔足够倒楣……其实有点困难，但让威尔影响不到海柔尔倒是很简单……
    威尔·昂赛汀没有干看着，祂其实是试图阻挠的，但祂本身状态就很差，又使不出全力，祂明显是落入下风的。
    这不算意外，让爱丽丝感到奇怪的其实是阿蒙——阿蒙似乎对她有点太放心了，操控一个唯一性的命运很困难，尤其是有相关权柄的唯一性，但如果对方全然没有阻拦呢？
    甚至是欢迎的……简直就像是我自己上好运一样……虽然我好像没有这么干过。
    应该没有吧……
    关于这一点，爱丽丝其实不怎么确定，她只是清楚，比起给自己自己上好运，她大部分时候都在给别人上厄运。
    她和威尔·昂赛汀争执间，阿蒙的气息节节升高，等到威尔·昂赛汀主动停下这场斗争时，面前的这个阿蒙分身，已经攀升到了序列2的程度。
    爱丽丝不清楚威尔·昂赛汀为什么忽然停下，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后遵循自己的承诺，努力让阿蒙变得足够幸运。
    随后，她发现阿蒙怀孕了。
    停留在海柔尔小腹处的若隐若现的生命气息在一瞬间消失，爱丽丝看到那东西在阿蒙身体里变换位置，最后看不到了。
    ……？
    爱丽丝看向阿蒙。
    这个时候，一声虚幻的破碎声在耳畔响起，爱丽丝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入了自己的精神，已经有过经验的她明白，这是魔药消化的征兆。
    ——她的“厄运法师”魔药终于消化完了。
    爱丽丝的念头一瞬间通达起来，她想起威尔·昂赛汀试图拒绝阿蒙扶起海柔尔，和试图阻止海柔尔道谢的举动，心底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威尔·昂赛汀，正是那份“谢礼”。
    爱丽丝意识到，这大概与阿蒙的权柄有关，从“bug”的叫法考虑，从低序列的能力观察，爱丽丝猜测这多半是某种偷换概念。
    或者说，这是一种更高级的偷和骗？
    可是，威尔·昂赛汀为什么最后放弃抵抗了呢……祂难道和阿蒙聊了什么？
    她的视线中，阿蒙露出一个微笑，亲昵地对她说道：
    “小爱丽丝。
    “我知道我过去的情人是谁了。”
    伦纳德！
    爱丽丝瞳孔猛地收缩，她几乎是顷刻间想到了威尔·昂赛汀拿伦纳德作为筹码的可能性，她惊愕的情绪中，伦纳德的名字和样貌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后，阿蒙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来：
    “哎呀。
    “原来，是叫伦纳德吗？”
    爱丽丝呆滞两秒，才意识到，伦纳德并不是威尔·昂赛汀交易的筹码，这是阿蒙刚刚从她念头里偷走的，而阿蒙能偷走的原因……
    “……骗子！”她愤怒地瞪着阿蒙。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阿蒙惊叹地看着她，“你居然这么相信我吗？”
    ——是她刚刚送给阿蒙的幸运。
    爱丽丝抿住唇看阿蒙，她无比清楚，阿蒙其实是在有意激怒她——宋姝近乎胡编乱造的话里确实有真话，譬如这位时天使，性格就像她描述的那样恶劣。
    她在阿蒙的笑脸中起身，一个眼神都没留给阿蒙，观察了一遍整栋庄园后，带走了唯一的活人海柔尔。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阿蒙才收起脸上恶劣的笑容，只微微上扬着唇角，边走边自言自语般道：
    “身上有历史迷雾的气息……曾经死去然后复活过……命运指向诡秘之主……和她关系很好……
    “夏洛克·莫里亚蒂吗……他现在序列几？”
    在声音停下后，又过了几秒，祂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一月份离开贝克兰德，当时序列6……后来呢？”
    又停顿了几秒，阿蒙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不知道？那真是太可惜了……说起来，就这么全都告诉我，你不担心我像骗她一样骗你吗？”
    ……
    爱丽丝去过海柔尔的房间，她不至于找不到位置，但想起海柔尔是乘坐马车出现的事实，犹豫两秒，爱丽丝选择了把她带回家。
    她知道阿蒙不曾寄生海柔尔，这是瞒不过她的，至于理由，爱丽丝并不关心。今天的事情似乎对海柔尔造成了不轻的刺激，爱丽丝犹豫两秒，想起克莱恩计划着前往教堂地下偷东西的事情，在脑海里久违地翻出了奥黛丽：
    “‘正义’小姐，在吗在吗？
    “我这里有一个人需要你的心理治疗！”
    ……
    霍尔家族的城堡内。
    奥黛丽正坐在书桌前，欣赏着自己刚收获的神奇物品。
    它的外形是一只及至肘部的黑色薄纱长手套，仿佛出于皇室，自有种尊贵典雅的气质。
    这源于“世界”格尔曼·斯帕罗售出的“混乱导师”非几特性，经“工匠”一定时间制作而成。
    奥黛丽事前请示过父亲霍尔伯爵，得到了“可以买下，你自己使用，有孝敬的心思已经很好”的答案，于是特意叮嘱“倒吊人”先生，让“工匠”做成女士能随身携带的物品。
    而这也让她有点怀疑爸爸身上是不是有更好的神奇物品，或者女神教会提供了相当高规格的保护。
    她正思索间，耳畔久违地传来了命运小姐的声音：
    “‘正义’小姐，在吗在吗？
    “我这里有一个人需要你的心理治疗！”
    奥黛丽愣了一下，她并不陌生这种联系方式，这同愚者先生的联系方式有些相似，只是面前没有灰雾，奥黛丽认为这是那个层次的存在都能做到的事情。
    但命运小姐很少这么联系她，更别提联系她的理由是给人做心理治疗……莫非是“世界”先生出事了？
    这念头只是一瞬间就被否决了，爱丽丝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分明地表现出了对“世界”的在意，奥黛丽不觉得这是表演出来的，而这段话里并没有多少急切的意味，说明这个人其实并不重要。
    至于问题不严重……问题不严重的话，“世界”先生可以自己请求愚者先生帮忙，不会是命运小姐来找我的……
    奥黛丽正思索间，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她的贴身女仆安妮在门外说道：
    “小姐，伯爵有事找你。”
    奥黛丽便暂且放下了这件事，她不着痕迹地和进来的霍尔伯爵聊了聊天，在对方离开后，才找了个借口让人不要打扰，随后通过尊名回应了爱丽丝。
    爱丽丝把海柔尔带到了奥黛丽的书房，奥黛丽一眼就看到了被爱丽丝带过来的女孩，她疑问的目光落在爱丽丝身上，没等她开口，爱丽丝就问道：
    “嗯……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奥黛丽点了点头，看向她身后的女孩。
    那是个昏迷的少女，她有一头墨绿色的波浪长发，爱丽丝把人丢到沙发上，不太温柔的举动看得奥黛丽直皱眉，忍不住上前搭了把手，并且问道：
    “这是怎么了？”
    爱丽丝回答道：“我猜应该是吓得。”
    停顿了一下，她从头提起海柔尔倒霉的经历：
    “她就是威尔·昂赛汀的新‘母亲’，海柔尔·马赫特。
    “唔，你知道她是谁吧？”
    奥黛丽点了点头。
    出身贵族家庭，为了社交需求，她需要记下其他贵族的姓氏和一部分家族历史，还有各大家族之前的亲缘关系与利益关系。
    除此之外，她还要熟悉不同的小姐和夫人的喜好，掌握诸如绘画音乐之类的“高贵”技能，了解国家的政治走向，学习古典文学、哲学等“高贵”的知识，以及高尔夫等“高贵”的运动。
    而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为了在同人聊天的时候不要冷场。
    海柔尔·马赫特的名字也在这部分资料中，尽管她们素未谋面，但奥黛丽却知道她今年的年龄以及教育经历，知道她的家庭出身，知道她不爱出门，知道……
    奥黛丽正在脑海里翻找有关海柔尔的一切，爱丽丝的声音打断了她：
    “嗯……说来话长。
    “总而言之，就是她怀着威尔·昂赛汀的时候，遇见了我和阿蒙……”
    奥黛丽的表情没能维持住，她从观众状态掉了出来，吸了口冷气。
    不用爱丽丝继续说下去，她也明白海柔尔为什么会被吓到了——她是知道爱丽丝有多难相处的，而爱丽丝描述里的阿蒙，好像是个更无法无天的家伙。
    “我需要和她聊一聊……”奥黛丽微皱起眉说道。
    爱丽丝下意识站起身就要离开，奥黛丽看出了她的意图，忙制止道：
    “还得麻烦您先帮我把她喊醒。”
    于是爱丽丝上前去给奥黛丽表演了一把掐人中，之后，她才在奥黛丽的要求下暂时回避。
    等候奥黛丽完成心理治疗的间隙，爱丽丝又回想起了刚才的经历。
    首先，我得把阿蒙已经知道帕列斯寄生在伦纳德身上的消息告诉伦纳德和帕列斯……
    爱丽丝点了点头，迫使自己牢牢记住第一件事。
    接下来是第二件事，她皱起眉，认真思索起威尔·昂赛汀可能的筹码。
    ……除了伦纳德，还有什么是祂能和阿蒙交换的筹码？
    ……克莱恩？
    这是爱丽丝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了，她一下子握紧了拳头，随后又放松开来。
    ——她常年关注克莱恩，尽管不太注重细节，但阿蒙找上克莱恩这种大事，她肯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然后，我可以和克莱恩一起当阿蒙的玩具？
    爱丽丝低头陷入了沉思。
    奥黛丽在这个时候喊了她，她又重新返回，见到的仍然是昏迷状态的海柔尔。
    “？”她困惑地看向奥黛丽。
    奥黛丽注意到了她的疑惑，主动叮嘱道：
    “她受到的惊吓不轻，一次治疗并不能完全缓解。
    “而且，您最好不要再刺激她……”
    爱丽丝看了眼奥黛丽欲言又止的神情，恍然大悟般问道：
    “在她治疗期间，我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奥黛丽呼出一口气，点了下头，随后补充道：
    “最好也不要有人在她面前戴单片眼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