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买命钱
周昭一边解释一边盯着那鞠娘看,原以为她会崩溃过去,却是不想她只是默默流泪,人倒是十分冷静。
“你可以肯定,你父亲还有何便、陈涛便死在了墓葬当中?又可知东主是谁?”
邬青衫年纪轻,从他方才的口供中可以看出,鞠娘在认识邬恒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孤女。
邬青衫都没有见过外祖父,只是知之不详。
鞠娘眼神中带着几分哀伤,她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意外的有力量。
“做我们这一行的,少不得就是这样的命运,从我年幼时起,便做好了这般准备。有朝一日家人不归,那便是遇到了厉害东主,被人封在了墓穴之中。
不光是我们做陪葬明器的,那些修大墓、设机关的叔伯们,更是如此。有那用绳带遮眼,麻袋套着送进墓中,怎么进去还怎么送回来的,那都称得上厚道了。”
鞠娘轻叹了一口气,“那时候阿爹同我说,做了这个活计三年不用出手。他出门前又祭拜了祖师爷,原是只带走陈涛师兄,留何便同我传承手艺。不过东主催得急,何便也同着去了。
这也是行规,一家子留一个,不至于断了传承。说出来你们兴许不理解,在我们看来,这就同生老病死一般都是命。没有人会去寻东主的仇,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他们出了买命金。”
周昭蹙了蹙眉头,“买命金?”
鞠娘点了点头,“讲究的人家,担心活人殉葬生出怨气,会在事后在人家中送来买命金。就在阿爹同师兄们离开半年后,我家门缝底下半夜被人塞进了三块小金饼。”
“至于东主是谁”,鞠娘迟疑了片刻,“我阿爹并没有同我说起。这也是行规之人,若不知那仇人是谁,活着的传人尚能原谅自己不去报仇,若是知晓了却报不得仇……性子烈的以卵击石,性子弱的一世怨恨自己,反倒是不美。”
能修那么大墓葬,需要明器陪葬的人家,哪里是他们这些人可以击垮的。
“我知道在诸位大人耳中听起来这很可笑,只不过这也是我们这种人祖祖辈辈用血泪下的无可奈何的存活之道罢了。”
鞠娘说着,眼中满是怅然。
“我是个糙人,不怕你们笑话。我知晓做人外室,实在不耻。不过当年阿爹同师兄们一去不归,我独木难支想要生下一个传人。我同邬恒性情相合,他生得好,为人豪爽,明知道我所谋,亦是欣然同意。
那时候我儿还不叫邬青衫,她随了我姓江,名叫江青衫,若非他实在是出色,日后他便会同我一起守着那个小铺子,将祖祖辈辈的手艺传承下去。”
可是邬青衫才华横溢,他是那般的好,像是她生命之中开出的最美的。
她头一回生出了怨愤与不甘,她不忍心这样的青衫像她的父兄一样,在某一日的午后永远的留在了暗无天日的墓穴里。
“是我生了贪心,害死了邬恒。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杀他,我又怎么会杀他呢?”
“何便同陈涛,可有传人,亦或者是后代?”
鞠娘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周昭摇了摇头,“没有,他们都没有说亲,也没有到可以收徒的时候。何便是孤儿,陈涛还有一个弟弟叫做陈洺,不过陈洺跟着他父亲学着篆刻墓碑,不可能会我们这一脉的本事。”
周昭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鞠娘。
这世上没有这也不行,那不也行,全都不行的事。
倘若鞠娘不是凶手,这长安城中也没有其他人有这项本事。那么江鞠的父亲同两位师兄,必定是有人还活着,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杀死邬恒的凶手。
当然,鞠娘未必不是凶手。
周昭想着,眸光一动,“那三枚金饼可还在?”
鞠娘闻言,伸手在脖子上一掏,掏出了一根红绳来,那红绳之上穿着两枚天圆地方半两钱,只不过不是铜铸的,而是金子打的,那上头还刻着半两二字。
“陈涛的那一枚,我交给他父亲了。这两枚是我阿爹同何便的,我一直随身戴着。”
何便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若非是出了事,她后来兴许也不会同邬恒有瓜葛,也不会有邬青衫。
周昭接过来在手中颠了颠,的确是半两一枚没有错。
周昭将这东西放在了景邑面前,却并没有追问鞠娘,转而问道,“月前可是有人拿了神霄的球寻你?”
鞠娘一怔,她不明白周昭为何连这个都知晓,但还是点了点头。
“没错,说起来,这六个球都是出自我之手,当年邬恒寻我,也是为了做球。我一共做了六个,暗合六合之意,在那球面之上绣着天地东南西北。那是神霄最威风的时候。
后来神霄出了事解散,这六球便分给了六人。其中邬恒拿了天字球。剩下没有拿球的人,便拿了钱。”
“神霄为何解散?”周昭插嘴问道。
鞠娘沉默了片刻,“我不知晓。应该是因为邬恒伤了腿,不能再蹴鞠了。他是神射手,没有他神霄就不是神霄了。”
周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站在对面,她只能看到鞠娘头顶的发旋。
“你拿到那六个球之后,可发觉有什么异样之处?同你之前制作的时候,有何不同?”
鞠娘微微松了一口气,抬起眸来,“有,当时我发现,球都曾经被人拆开过。虽然还是与我用的同样的缝线,但是新旧有所不同。我当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放在心上,球也并非可以踢一辈子,就算皮子还是好的,缝线也有可能断开。”
“六个球的重量,可有不同?”
鞠娘一怔,摇了摇头,“并无不同,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没有注意。”
周昭听着,却是心神一凛。
六个球都被拆开过,且六个球的重量都几乎一致,这说明了什么?
周昭想着,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季云府中另外的五个球,已经全都取了回来,陈季元像是傻子一样,将那五个球都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昭姐,球拿回来了。”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同情地朝着陈季元看了过去。
陈季元只觉得后颈脖子一凉,他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从脖子上取下来了球递给了周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