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定是叫陆念挑拨的!(两更合一求月票)
送走了章瑛,阿薇回到后头院子里。
沈临毓已经不在先前那角落了,熟门熟路进了那屋子,喝着绿豆汤。
“翁娘子拿给我的。”见阿薇进来,沈临毓道。
阿薇点了下头。
等沈临毓慢条斯理喝完,阿薇问了声:“再续一碗?”
沈临毓没有回答,只是突然道:“我好像没有与你提过我的生母。”
阿薇抬眼看他,想到自己刚才与章瑛说的话,又想到沈临毓当时站的位置,服气地夸了句:“王爷好耳力。”
事实上,饶是沈临毓耳力的确出色,也不可能听见她们当时在说什么。
只是他擅唇语,角度正好能看到阿薇的嘴型。
最初几句,每一个字都很好分辨。
再往后,只瞧见樱唇启合,字形反倒是有些模糊。
尤其是在蝉鸣声重的夏日,想要静心分辨也成了桩难事。
沈临毓没有去解释这个,只是看向阿薇的眼睛,问:“那,阿薇姑娘现在有闲听我说说她吗?”
四目相对。
阿薇有一瞬的愣神。
说来,她本就是愿意听的。
正如她那日和定西侯说的那样,她和陆念够不着金銮殿上的事,但站在殿中的朝臣有家有业,后院才是她们两人的“术业”。
郡王爷也是御前重臣,又是皇亲国戚,他的来路,决定了他能在“助力”的位置上待多久。
了解得越多,行事才越能有的放矢。
可偏偏这会儿沈临毓主动提了,他的眼中没有紧迫,全是诚恳,却让阿薇升腾起一种“拒绝了就太不近人情”的感觉来。
像是被架起来了似的。
阿薇细细品了品,谈不上不愉快,就是多了三分忐忑。
很没有必要的忐忑。
抿了口茶,阿薇定了定心绪,开口时语调一如往常:“王爷请说。”
沈临毓很少与人谈及生母,斟酌了一番,缓缓开口。
“她姓程,余杭人。”
“我不知道她原本叫什么名字,宫中名册上,她被唤作芍药,她原是西郊围场行宫里的养宫女,她们都是以作名。”
“依照规矩,她一辈子都不会见着圣上,可她……”
“圣上一时兴起临幸宫婢,历朝历代说来也不算多稀奇,帝王想到了就封赏,没想到就只当没这事了。”
“我生母不曾得过封赏,那日后她还是养宫女,只是有了我。”
“诊出身孕后,行宫管事不敢自作主张,报到了宫里,圣上让人送了些补身的药材就不多问了,还是先皇后拨了两嬷嬷到行宫照顾,在七个月时把人接到宫中。”
“听说是皇太后发了话,照祖制,若无大状况,皇子皇女不得生在宫外。”
“好似原本皇太后还要求过生子后晋封,为了个品级和圣上还有些意见相左,但我生母难产故了,这事儿也就不用争了。”
“那时也有质疑我身份的,毕竟是在行宫里得的,被皇太后驳了,我生下来长得和圣上很像。”
“怜我丧母,先皇后抱了我过去抚养,养到一岁出嗣。”
“我都不姓李了,也自然没有哪个会在背后嘀咕我到底是不是皇子,何况嘀咕来嘀咕去的,五官骗不了人。”
“阿薇姑娘没有见过圣颜吧?你可以问问定西侯,他们老人都说我七八岁时和圣上最像,这两年长开了些,看着有已故的二殿下的轮廓。”
“但是,没人说我和生母像不像,没人记得她长什么样。”
“见过她的人本就少,陆陆续续都走了,便是还活着、因着只见过一两面,也记不清了。”
“我小时的事,很多都能听大哥说,唯独这一桩,他也不知道,他没有见过我生母。”
“听说,她在行宫的日子不算好,年纪小,总被老人欺负,或许就是这样,她生了往上爬的念头。”
“行宫有一嬷嬷跟我说过,她没有见过我生母,但听人提过养的芍药,行宫难得出一个飞入皇宫的,说她进宫那日得意洋洋。”
“她笃定了自己会母凭子贵。”
阿薇沉默着,静静听沈临毓说。
沈临毓的语调很平静,但她从中听到的却是一个让人心闷的往事。。
圣上没想过要这么一个儿子,生母却想着以儿子换将来。
从蓄意勾引、一夜风流,到一个不管放任,一个拼死憋着气,最终成了这般结果。
阿薇抬手与他添了茶。
女子生产是鬼门关。
阿薇可以睁眼说瞎话,哄骗章瑛说什么“夫人的姨娘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您被父亲嫡母照顾得很好”这种骗鬼的话,但她不可能这般和沈临毓说。
因为王爷的生母不是因为母爱而期盼孩子,孩子是她的棋子。
只是,执棋的人没有撑下来。
棋盘摔裂,空余那颗棋子茫然四顾。
好在还有先皇后,心善也好,责任也罢,她没有不管襁褓中的婴儿,好好照顾了一年。
“我还是会谢谢她,”沈临毓深吸了一口气,让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些,“她生了我,让我能成为长公主与驸马的儿子。”
父母关爱,从他记事起,他就都得到了。
至于生父的那些……
阿薇姑娘说得很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赐死是,赋生也是。
皇权面前,便是皇子,也与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
“我感激先皇后,”沈临毓补了一句,“亦十分敬重大哥。”
这句话落脚在何处,阿薇心知肚明。
说完了这事,沈临毓又问了起来:“你怀疑章夫人的姨娘死因不寻常?”
“十之八九。”阿薇道。
沈临毓仔细想了想安国公府的状况,坦言道:“不是谁都能豁得出去的,那位章夫人……”
他斟酌了下用词,又道:“她看着是趋利的,嫡母是她的利。”
“王爷说得没错,”阿薇笑了下,“正因为她趋利,她一定会闹起来。”
沈临毓讶异,复也道:“看来阿薇姑娘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内情。”
“不是我故弄玄虚,”阿薇道,“暂且还只是个猜测,若猜得准了,便是好大一出热闹。”
沈临毓见她兴致勃勃,不由也笑了:“那我便等着看热闹了。”
另一厢。
章瑛心不在焉地回到了安国公府。
才下马车,便有嬷嬷迎上来,说是安国公夫人寻她,章瑛只好过去。
“你去哪里了?”安国公夫人一见她就笑了起来,“出门也不与我说一声,怎得,我还会拦着你出去不成?”章瑛挤出笑容来:“就出去转了转。”
安国公夫人眼中笑意散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问:“遇着什么为难事了?怎么心事重重的?还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不是的,”章瑛急忙拦住了安国公夫人,免得她去叫人来问话,她也不可能瞒过母亲,只好道,“我去了一趟广客来。”
安国公夫人脸色一沉:“你去找陆念了?那疯子胡说八道什么了?你这孩子心眼实,可别听她那些疯话!”
章瑛讪讪。
她已经听了,也忘不掉了。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陆念母女两人这般明确的阳谋,她还是中招了。
知道,却化解不了。
“听她骂她继母,”章瑛绞尽脑汁编造起来,“骂爹骂弟弟。”
安国公夫人将信将疑。
那些的确是陆念会做的事,但要说陆念就只骂了这么三,她又不太信。
“她说,圣上讲究孝心,所以和长公主一起为皇太后冥寿准备水陆道场,”章瑛说得很慢,尽量让自己能多想些话出来,“圣上如此,臣子们自然也是如此。
要不是揪着那个‘孝’字,去年定西侯府也不会操办前头那位侯夫人的三十年忌,陆念当时还在往回赶的路上,但她有个同胞弟弟,府里就得办。
若是不办,回头被人参一本,定西侯也得倒霉。”
安国公夫人点了点头:“这是个道理。”
章瑛略松了一口气,又往下说:“下月便是中元,我想、要不要给我姨娘也念念经……”
话才出口,她就看到安国公夫人的脸沉了下来,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可章瑛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主要是,岑家出事,阿淼怎么也该给他祖父、父亲上个香。
一时也摸不准圣上有没有消气,办得过了,担心触怒圣上,可真不办,万一有人寻事参本,我们也不占理。
还是借着我给姨娘烧纸的由头,让阿淼给岑家拜一拜,真有人寻事时,我们多个说辞……”
安国公夫人绷着脸,一股子气憋在心窝。
她想反对,可又不好说章瑛的提议有多大的错误,只能不上不下架着,应了憋屈,不应又没有道理。
这叫什么事!
章瑛把安国公夫人的反应看在眼中,鼓起勇气又道:“我自小起就很少给她上香……”
“小孩子家家的敬什么香!”安国公夫人忍不住啐道,“容易冲撞!”
章瑛垂眸。
是的。
从小时起,母亲就是这个理由。
说她八字不够重,怕被乌七八糟的东西沾了去。
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也没少陪着母亲去相国寺给两位早夭的兄长上香。
“好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孝心,也为阿淼和国公爷考虑,”安国公夫人耐着情绪,道,“但朝堂大事,我们娘俩懂什么?
等国公爷回来,我问问他,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也先别惦记这个了,回去梳洗一番,看这大热的天、头发都是潮的。”
章瑛依言,起身告退。
安国公夫人用力拍了拍她的手:“下回别一个人去广客来,陆念那疯子邪门得很,振礼都能被她诓住,你这么个单纯良善的,能是她的对手?怕是连骨头都被啃得不剩了!”
章瑛没有争辩,乖顺应了。
安国公夫人目送她离开,等人一走,脸立刻垮了下来,火气憋都憋不住。
“陆念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上香,上个鬼的香!”
“阿瑛原来根本想不起这些来,定是叫陆念挑拨的!”
“阿瑛就是耿直性子,才会中了陆念的计!”
身边嬷嬷忙给她顺气:“您消消火。”
“你说,”安国公夫人压低了声音,“难道陆念知道了什么?”
嬷嬷不敢答。
安国公夫人也不在意别人的答案,她自己摇了摇头:“不应当,按说不可能再被别人知道了去。”
正嘀咕着,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安声。
是安国公回来了。
安国公夫人立刻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嘴皮子,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这话题。
没成想,安国公却主动问了一句:“你说阿瑛什么了?我半路上遇着她,她浑浑噩噩的,我问她、她还不肯说。你们娘俩好成这样,你还说她?”
安国公夫人只好道:“谁家不拌嘴?两公婆拌嘴,娘俩也拌嘴。”
安国公自讨没趣。
左思右想,安国公夫人道:“我看那陆念就是不怀好意,国公爷,叫振礼别再去广客来了,免得被她算计去。”
“她要怀了好意,我还让振礼去打探什么?”安国公不赞同道,“振礼自己有数,倒是你,你别……”
话说了一半,安国公反应过来了:“你们娘俩因为陆念拌嘴?”
安国公夫人不说话。
安国公当她默认了,道:“明知陆念不怀好意,你还为她和阿瑛拌嘴,夫人呐,你这不就是上了她的当了吗?
我上次就跟你说了,你别想着靠那两母女讨好长公主,这路怕是走不通的。
结果你看,成效没有见着,反倒因此让你和阿瑛伤了感情,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就该听我的……”
安国公夫人哪里听得进去这种“事后诸葛亮”一般的埋怨,勉强压在心中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你怪我啊?”她抬声道,“你知道她今天跟阿瑛说什么了?
那疯子把他们定西侯府搅得家宅不宁,现在依样画葫芦要来搅我们家了!
阿瑛天真,被她骗了,刚和我说中元节要给温氏烧经!
气死我了!”
安国公越听越糊涂,问道:“温氏?
哦,你说的是阿瑛她姨娘。
中元节烧经,这也没什么错吧?
夫人呐,我知道你把阿瑛当亲生的疼,嫡母也是母亲,但阿瑛也有她自己的姨娘。
你当娘不能当得这么霸道,拦着阿瑛给她姨娘上香。
再说就是中元祭拜一番,温氏还能从地底下跳起来跟你抢女儿吗?
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就值得你和阿瑛拌嘴呢?”
几句话说完,安国公夫人的火气像是被迎面扑上了一盆冰水,撕拉拉的响。
她软着身子瘫坐着,捂着心口,起伏着喘气。
那被扑灭的火盆里想烧也烧不起来,憋得只余白烟冲天起。
她紧紧闭着眼,暗暗骂了句“你知道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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