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字?”
陈玉楼心神一动。
脑海里嗡鸣不止,仿佛有大潮汹涌而起。
脸上则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要知道,就在前几天他还曾以打趣的语气问过。
能不能学到十六字绝学。
只不过听了尘语气,摸金门规矩繁杂,别说十六字这等旷世奇书秘术,就算只是寻常摸金传承,也要拜入门下。
但他身为此代卸岭魁首。
常胜山总瓢把子。
本身身份摆在那。
又不是寻常江湖人,比如张云桥,学武多年,觉得劈挂不够强横,便脱离师门,转头去学五虎断门枪。
随意就可以改弦更张,去另拜山头。
退一万步说。
就算他无所谓。
偌大的陈家,那些上一辈的老人,得知这个消息怕是都要气得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几代人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积攒的偌大名望。
哪是一句话就能摘身出去的?
原著中,他只是在虫谷毒瞎双眼,避世离去,百十年的常胜山瞬间就大厦崩塌,树倒猢狲散,再不复存在。
再加上他得到了陵谱异器,比十六字也弱出多少。
没想到。
他都不打算再做谋划了。
反而是了尘主动提出。
“没错,就是张三爷传下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
了尘点头。
一双眸光湛湛,神色平静,丝毫不像作伪。
“这……为什么?”
陈玉楼还是想不明白。
在这个时代,规矩大过生死,这种观念早已经刻入许多人的骨子里。
更何况偏偏还是了尘。
从他为师弟身死,自责到削发出家,画地为牢二十年,自此退出江湖这件事上,就能看出他为人风格。
而今的江湖上。
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他这一步。
“老衲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岁数,又有多少年能够侍奉在佛祖跟前,两位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十六字交到你们手中,总好过就此断绝。”
“那……”
陈玉楼下意识张口。
但犹豫了下,又觉得似乎不太合适。
了尘倒是坦然,只是摇头一笑,“金堂是担心张三爷遗命?”
“放心,他日下去了,老衲自会去他当面解释。”
听他都这么说。
陈玉楼心头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要知道,十六字之所以被称之为三大奇书,就是因为全篇十六字号称‘夺天地之造化,穷古今之机数’。
饶是张小辫本人也不敢轻易动用。
临死之前,更是担心它落入旁人之手,到时候借它为祸。
到时候自己岂不是要成为千古罪人。
所以才会毅然将半卷阴阳术撕下焚毁。
“两位还未说,愿不愿意呢?”
这一刻。
了尘气态宁静。
心绪不安的反而换成了陈玉楼和鹧鸪哨。
尤其是后者。
从头到尾他都以为,了尘前辈说的都是陈玉楼一人,没想到,他要传的竟是他们两人。
一时间心绪翻涌不止,不知如何回答。
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陈玉楼。
“既是前辈当面,在下又岂会有不愿之理?”
陈玉楼深吸了口气。
目光一瞬从复杂重新变得清澈通透。
抱着双拳朗声道。
“好,杨施主呢?”
了尘欣慰的点点头,目光又落在一旁的鹧鸪哨身上。
比起陈玉楼机变无双,鹧鸪哨平日沉默寡言,但人的名树的影,加上心性为人是藏不住的,而且十六字需要沉心静气慢慢钻研。
他这种性格反而更为合适。
“多谢前辈,在下也愿意。”
鹧鸪哨哪会不愿。
四派八门中,论阴阳风水,摸金校尉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就算是观山太保和阴阳端公也远远不如。
之前在陈家庄。
他有心钻研风水。
只可惜世间所传大都是形势理气一派,周家所得风水传承,乃是阴阳端公那一脉的绝密,从来都是传长不传幼,传嫡不传庶,更何况是外人。
学到的东西实在太过有限。
如今这等天大的机会放在眼前,他又怎么会拒绝?
“好好好。”
见状,了尘更是满意。
他这辈子从未有过传人。
从退出江湖后,更是断了这个心思。
也曾有人打听到他的身份,试图登门拜师,但都被他一一回绝。
没想到。
还有如今一日。
只能说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正说话间。
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进山的花灵和老洋人紧赶慢赶终于返回。
听到龙骨中的密文。
师兄妹二人都是激动不已。
无论如何,至少返回祖地,解决掉族人身上诅咒一事,终于有了希望。
在茫茫永夜苦苦摸索一千多年。
那种痛苦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
又听说了尘前辈,要传授两人摸金绝学,两人更是心动。
搬山一脉不通风水。
多年下来下斗,除了经验外,就只能借助于方术手段,亦或者牵引甲兽寻找。
要是能学到摸金派的秘术。
等去了昆仑山。
寻找先辈口中的鬼洞时,一定会事半功倍。
“既如此,就随老衲到书房观十六字。”
见一行人说完。
了尘这才开口。
他也曾有过年轻时,从他们师兄妹身上,很容易就能见到他们师兄弟四人的影子。
“这……前辈,不用拜师见礼么?”
见他似乎打算现在就传授秘术。
鹧鸪哨脸色间满是错愕。
江湖学武,坊间学艺,尚且难如登天,毕竟是吃饭的本事,岂会轻易假手于人。
了尘或许不兴那一套。
时间上不允许。
但最简单的拜师入门,至少也需要吧?
“不必。”
“老衲这里尽心随意,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了尘摆摆手。
很显然,他分明是打算以了尘这个身份传授他们二人十六字秘术。
而不是站在摸金校尉、飞天狻猊的立场上。
看似寥寥几字之差。
但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后者需入摸金门下,带摸金符,自此以摸金校尉的身份行走江湖。
但前者,从无苦寺离开后,他们一个仍旧是卸岭总把头,另一个则是搬山魁首。
陈玉楼和鹧鸪哨何等聪明,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尤其是陈玉楼。
当日之所以没了后续。
不就是以为如此。
“多谢了尘前……师傅!”
陈玉楼再次抱拳。
了尘可以随意,但他却不能敷衍了事。
这世上可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完整篇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的价值。
那是完全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存在。
周天全卦、河图洛书外加阴阳风水、五行术数,集于一书之中。听到他口中师傅两个字,了尘张了张口,但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摇头无声一笑,只是神色间的欣慰却是根本掩饰不住。
“好了,时间紧张,无需多礼,随我来就行。”
朝两人招呼了一声。
了尘转身,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花灵、老洋人,你们守在外面,不要让人来打搅。”
鹧鸪哨还不忘叮嘱师弟妹一声。
“我知道,师兄,放心吧。”
背着蛟射弓的老洋人,身形挺拔,神色冷峻,比起往日也是脱胎换骨。
此刻听到师兄吩咐。
当即昂首点头,一脸认真的答应下来。
“好……”
鹧鸪哨拍了下他肩膀。
再不敢耽误。
追上陈玉楼的脚步看,两人跟在了尘身后,推门进入。
书房并不算大。
只有一座书架、书桌以及竹椅。
除此外就只有一口火塘。
架着一炉还在烧着的井水。
简陋的让人有些难以想象。
甚至墙间房梁以及屋檐上,还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四壁斑驳,似乎是遭受过火灾或者兵劫一类。
但了尘却没有丝毫不满,对他而言,出家避世修行,能有一座遮风避雨的古庙已经是侥幸,又怎么敢奢望其他?
为两人煮了点老山茶。
“这些是附近山民送来,都是自家炒制,手艺可能差了些,但味道还不错。”
了尘笑着介绍道。
庐山云雾茶自南宋开始就被列为贡茶。
名声斐然。
不过,茶园已经荒废了有些年头,附近山民会去采一些回家炒制。
每年清明雨水前后。
他们都会将茶叶送来寺里。
了尘拦都拦不住。
不过为了不拒绝他们一番好意,也不能全都拒绝,所以会随意收下一些。
这些年一直喝着,反而渐渐习惯下来。
陈玉楼两人对茶都没什么讲究。
加上一心想要观摩十六字。
哪能静下心去细品,基本上都是如牛饮水。
“你俩小子,浪费老衲的茶。”
见状,了尘一脸无奈。
“了尘师傅,您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些洞庭湖君山的银针来。”
陈玉楼笑了笑。
要是喝酒,他还能有些兴致,但喝茶规矩太多,不够畅快。
“你小子……”
了尘摇头。
随即也不耽搁,走到书架一角搬出一口箱子。
上面挂着一口铜锁。
从沾落的灰尘看就知道,已经封存了许多年。
小心打开箱子。
陈玉楼低头看去,只扫了一眼,他那双眸子深处立刻有波涛掀起。
箱子里并无什么奇珍异宝、金玉翡翠。
甚至说是寒酸都不为过。
拢共就四样东西。
一把旋风铲、一本线装古书、一只罗盘,还有……两枚摸金符。
此刻,陈玉楼目光就落在了摸金符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物。
只见它约莫拇指大小,呈现出锥形,前端尖锐锋利,犹如一枚兽指,通体色泽漆黑透明,周身则是刻着几道金匝纹饰,符身上隐隐还能见到摸金两个篆字。
传闻世上原本一共有九枚摸金符。
乃是曹操组建摸金校尉时赐下。
取穿山甲最为锋利的一只爪子,先在巂腊中浸泡足足七七四十九日,还要深埋在龙楼下数百米地下,借地脉灵气温养八百天,方才能够销成一枚。
摸金符可不仅仅是摸金校尉的象征。
有镇邪破煞、镇妖驱鬼的作用。
只可惜因为观山一脉,毁去六枚,只剩下三枚被摸金后人随身藏着。
一直到了晚清时。
张小辫无意闯入一座古墓,打开棺材,找到了三枚摸金符。
自此,才有了张三链子一人带三符,名动倒斗行江湖的传闻。
整个世上就剩三枚。
可想而知,摸金符之贵重程度。
只是,谁能想得到,这么一口木头箱子里就放着两枚。
见他失神的看着摸金符。
了尘心中不禁一阵恍然。
当年头一次见到它时,自己也是如此。
“怎么,看中了?”
“金堂要是喜欢,尽可取走一枚。”
听出他话里的打趣,陈玉楼摇摇头,“还是算了,我这人天生随意懒散惯了,真要带走了它,怕是会有负其名。”
听到两人言语。
鹧鸪哨这才注意到两枚摸金符。
此刻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照射进来,落在箱子中,漆黑透明的摸金符上折射出一抹润泽光芒,古朴中透着神秘幽深。
他也是老江湖,又岂会没听过摸金符之说。
此刻同样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惊叹。
摸金有符、发丘有印、搬山有术、卸岭有甲。
十六字中便将四门所长尽数托出。
闻言,了尘也没多言,只是将那本线装古书取出。
小心掸了掸书页上的灰尘。
这本书并非张三爷亲笔所写的原书,而是他按照所学,一字一句复原而出。
只不过,从书成过后,便被他锁入了箱子中,再不曾拿出来。
“你来走近一些。”
“老衲这几日会为你们尽心传授,但……能学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拿着书册,了尘心中思绪一下收起。
无悲无喜的朝两人说道。
“是,了尘师傅。”
陈玉楼、鹧鸪哨两人当即一脸认真的回应道。
“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从名字其实就知道,此书其实有前后两卷,前半卷为风水术,后半卷是阴阳术。”
“先说风水,其实无外乎天星风水、相形度地、八宅明镜、幽冥之势、羽化尸解、禅宗风水、地脉凶龙以及奇山畜形。”
“这八门归拢下来,就是天地人鬼神魔佛畜八个字。”
了尘一字一句的说着。
语速不紧不慢。
十六字风水篇便道尽天下风水门类,复杂无比,当年他们师兄弟几人,除却金算盘和阴阳眼天赋过人之外,他足足学了一年多方才入门。
更别说下半卷阴阳术,囊括万千,晦涩难懂。
寻常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推门一窥其中玄奥。
“天,天星、天象,这山川河泽,地脉起伏是为龙,这天字,看的就是周天星辰,而地分凶吉,天星同样有善恶之说。”
说话间。
了尘又取出纸笔,随手在空白处画下星辰方位。
日月五星、二十八宿。
但见他信手拈来,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半点凝滞之感。
饶是陈玉楼也看的满脸震撼。
仅仅是这一点。
都能想象到,当年了尘为了学得天象术,曾多少次彻夜不眠,一遍又一遍的观察周天星象。
毕竟这可不是后世。
随手上网一查,每一颗星辰布置落位,四时节气如何运转,都能一清二楚。
“莫要分神。”
了尘并未抬头,但似乎都能将四周一切洞穿。
陈玉楼目露尴尬。
再不敢多想。
收起心神,凝神看去。
一旁的鹧鸪哨,并无他的神识,只能全凭自己去记,哪敢有半点分神。
“此处是星宫方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