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将打假进行到底
九月下旬,阵阵玉米飘香,田间地头、村居庭院处处可见金黄遍地的丰收景象。
而对于玉米种业公司来说,10月15日就是新的一年玉米种子销售工作的开端。
在这之前,最主要的就是将种子颗粒归仓,或者说是找到想要的种源。
陇省,张掖。
这里被称为戈壁湿地生态之城,也是全华夏玉米制种条件最好的区域,没有之一。
张掖的种子公司鱼目混杂,有套地沟起家的公司,有放高利贷起家的公司,有洗钱背景的公司。
有人把种业人比作娼妓,每每想到华夏种业就能想到天上人间的婊子,这是思维上的犯罪。
张掖的地下种业工作者有一句话广为流传。
违国家的法,做自己的人。
有的贩子们拿上三四万现金,就敢到村上忽悠农户种上千亩地,而且没有任何后援资金。
可谓将四两拨千斤玩到了极致,三四万就能撬动几百万的生意。
红满镇,黑云村。
王成东自然是没有这个胆子,他是一名国企的下岗职工。
以种子事业赖以生存。
几年来,种上两三百亩制种玉米地,但都是在边边角角私制滥繁,见不得阳光,既像小偷又像小姐。
每天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模样,就像看到了许多城市的无证小摊贩。
城管人员人性化的管理就能使他们获得小小的幸福,其实种子的质量就是他们的人格。
王成东也给外地的客户找找种子,按地道的说法就是掏地沟的。
掏地沟也就是套牌。
侵权、偷种、套购、同质化严重、掏地沟、撬基地……种种乱象王成东已经习以为常。
因为对于没有创新能力,什么坏事都敢干的商贩和种子公司来说,他就是自己人。
“自己人?”
“我可没有干过伤害农民的事。”
“种子公司低价收购种子,又高价卖给农民,也不是什么好鸟。”
王成东嗤笑了声,盗亦有道,这就是侠盗。外国有罗宾汉,华夏有一枝梅。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他自认为有一条红线他从没逾越过,那就是伤害农民的利益。
至于种子公司?
在他眼里,那就是另一头饿狼!
王成东脑海中还回荡着某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干一票吧,天玉1号去年的售价就达到了70元/公斤,今年示范会这么火爆,肯定还要提价。”
“天禾才给你们多少收购价?1.25元每斤,打发叫子呢。”
“卖给粒粒金一些吧,我们出2.5元!你每亩瞒下两三百斤产量,那就多收入两三百元,总共算下来就是大几万块钱啊!”
“明年再给搞点天玉1号的亲本种子,粒粒金还可以出高价买。”
“算下来,半年你就可以多挣十几万元!”
还真是疯狂!
王成东想到了前几年的农大108和郑单958,哪个品种热销,立马就有人去‘掏地沟’。
一窝蜂的扑上去,从农户手里预约套购,等拿到亲本种子后,又演变成为规模化的私繁滥制。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因为他也私繁过郑单958。
粒粒金种子有限公司也是套牌郑单958的超级大户。
外界少有人知道粒粒金的制繁基地在哪里,王成东却清楚其就光明正大的落户在黑云村。
哦,
不应该叫郑单958。
粒粒金给它起了个新名字,金玉2号,通过了某省的省级品种审定,已经在一些区域小有名气了。
一個品种有若干个品种名字是很正常的,大家都在卖,实际都是一个品种。
去年天玉1号的热销,以及高利润,引起了这帮人的疯狂追捧,‘掏地沟’已经到了疯狂的境地。
只是天禾从播种开始就有全程技术指导,想要大规模的掏到亲本种子并不容易。
因此,制种农户就成了这伙人的目标。
王成东自然也乐意多挣一笔钱。
他走到了制种地里,穗大整齐的玉米棒子让他满心欢喜。
当看到天禾的工作人员在地里测试取样时,他不由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想瞒下种子产量,还得费些功夫。
天禾的工作人员看到他后,也凑了过来。
“王师,你家的玉米什么时候掰,好统一组织人工。”
“多等几天吧,晒一晒,水分也少一些,你说是不?”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从今天的取样结果来看,含水量完全达到标准了。”
王成东笑道:“知道叻,现在村里大伙儿不都忙着收吗?我不急,先让他们收完。”
“哦,对了,明年的亩保费要上涨20%。”
“什么,涨20%?”
“对,公司已经发文了,后面会统一组织到乡上签合同。”
王成东看那两娃的外表,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笑道:“那感情好,天禾还真是家好公司。”
居然上提20%?
天玉1号因为产量高,亩保费本就高出一大截,这一提,亩保费都快近3000元了吧!
王成东只感觉疯狂。
想到粒粒金,他心里发了狠,想要种子,你还不得再给我涨点价。
看着王成东离去的背影,天禾的工作人员凑在一起嘀咕着。
“感觉有问题啊!”
“是啊,做贼心虚?”
“很可能,黑云村有好几家制种公司,制种户里就属王成东和那伙人走得近。”
“唉,又是掏水沟的。”
“每年都抓一批,每年都抓不绝。”
“还是利润太高了。”
“向上报吧,现在公司成立了打假小组,我们提供怀疑的目标就行了。”
“打得掉吗?”
另一边,王成东在周边的制种地里闲逛着,附近都是制种的天玉1号。
产量看样子都不低。
一路走,一边探听着消息。
“张婶,天禾的亩保费向上提了,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一年两三千呢。”
“嚯哟,吴老哥,今年你家这玉米可真光鲜,这看着才像是金豆豆,能产多少斤啊?”
“嘿,王成东,老子可是知道伱在打什么歪主意,我看你差不多得了,天禾的亩保费又涨了,老老实实挣钱不好吗?”
王成东急了眼,“我怎么就不老实了,我告你毁谤啊,毁谤啊你!”
“哼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王成东不再逗留,骑着车,几个遛弯,悄无声息的拐进了家不起眼的小种子工厂。
说是工厂,其实就是个小院子,工厂也只进行简单的加工,然后就用大麻袋装着,再运去粒粒金的大本营。
“耀祖!耀祖!”
“别喊了!”从里走出来个浓眉大眼的男子。
“啥事啊?”
王成东看着道貌岸然的李耀祖,谁也想不到这人居然是惯犯。
留意了下没有旁人,才傲然的说道:“种子可以卖给你,但要再加两成价。”
“你在想屁吃呢?涨两成,那不是3元每斤?”
王成东甩手抱胸,眼神往屋里乱瞟着,“天禾的亩保费上调了20%!”
“什么?天禾种业这是疯了吗?”
李耀祖完全不能理解,天禾的亩保费本就足够高,给其它种业公司带来了巨大压力。
现在又突然上涨,不是给农民送钱吗?
这让他们这些小种企怎么活?不是逼着大伙去套牌天玉1号吗?
“你可以去问问,现在消息应该传开了。”
“那肯定要问。”
没一会儿,李耀祖就从多个渠道了解到天禾真上调了亩保费。
一瞬间,李耀祖变得咬牙切齿。
“买,3元就3元。”
“别说的那么凶狠,转手你们卖三四十一斤,赚得可比我们多多了。”
李耀祖脸色说变就变,笑道:“明年春播前,天玉1号的亲本种子一定要想办法给我们搞点出来。”
“那可不容易,我尽量。”
李耀祖凶狠的盯着他,“是必须,别忘了,我们可都是一伙人。”
王成东瘪了瘪嘴,瞧瞧这丑陋的嘴脸。
天禾并没有大肆宣传上调亩保费的消息。
也用不着宣传。
制种基地都是一村一村为单位,天禾的工作人员只需随意的提一嘴。
消息就像病毒一样蔓延扩散。
天禾的制种户都像过年了一样,能不高兴吗?一下子又提高了大几百的收入。
两三亩地下来,那就是一千多块。
普通的农民都是很容易满足的,也会念着企业的好,天禾的打假队也顺势在这时走村入户。
掏地沟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多普通农民都知道一些消息。
纷纷给打假队提供消息。
但在其它制种公司看来,亩保费提高就是灾难了,制种户纷纷闹着要涨亩保费。
顶不住压力,就只能让出最好的基地;
抑或着跟着提高亩保费,但这些人是什么成份就很值得人怀疑了。
李灯海才打完电话,转头就得知了天禾大幅上调亩保费。
“天禾这是想干什么?”
“这不是逼着别人搞套牌吗?”
李灯海不得其解,这对登海种业同样不是好消息,无论跟与不跟,都难受至极。
天禾成立时间虽然短,但每一次操作都让人无比难受。
“以后盯紧点天禾种业,他才是我们最主要的竞争对手。”
“尤其是先玉335,不仅要保住现有市场,还要进一步扩张。”
……
九泉,种子一条街。
郭阳和宁小婧佯装成农户走进一家种子店,宁小婧了50元买了一袋玉米种子。
就在女店主取货的时候,男店主突然现身,打量一番后,对方打破沉默。
“不卖了。”
气氛顿时一凝,女店主连忙取回种子。
见事已败露,郭阳给宁小婧递了个眼色,要回钱款,疾步走出大门。
身后飘来一句话:“下次要再来,腿打断。”
走出门后,看到铁塔般的罗修,宁小婧才松了口气。
郭阳则是目测着不过两百米长的街道,两边却鳞次栉比的挤满了三四十家种子店。
虽然是淡季,但不少种子店门口的墙上或横梁上都贴着各种种子的宣传条。
经过一番调查,几乎每家店里的种子都有猫腻。
“有郑单958吗?”
“试试这个?”
“这不是金玉2号吗?”
“效果都一样的,还更便宜。”
每家店里都是差不多的说辞,甚至连天禾都没了库存的天玉1号,种子店也能找出相似的。
可天玉哪有那么多代理,在九泉更是只有直营店,无疑这些都是套牌的假种子。
提高亩保费的消息一经提出后,卫关所领导的打假小组就陆续收到了各地传回的线索。
随后就是收集证据。
而郭阳呢?看了相关的讯息后,也起了好奇的心思。
便和宁小婧来种子一条街暗访。
不出郭阳所料,情况极为糟糕。
大热的种子几乎无一幸免,套牌侵权已经成为了非法商家的集体狂欢。
跟着走了一上午,宁小婧也被各种触目惊心的情况:“国家不是在大力打击假种子吗?”
“现阶段主要打击的都是假品牌、假包装、假手续的假种子,但套牌种子不一样,有品种审定手续的,即使被抓了,也大多是经济赔偿,很难涉及刑事处罚。”
“而且套牌侵权就像是二锅头酒瓶装茅台酒,但还卖二锅头的价格,除了被套牌的种企和合规经销商,没有人反对。”
“那要怎么办?”
郭阳瞭望着种子一条街,“创新是种业的根基,集体套牌带来的集体狂欢只能是集体沉沦,犹如在自掘坟墓。”
“打假是一定要打的!不管是三年,五年,十年,辗转多少里路,付出多少成本,天禾都要把打假坚持到底。”
宁小婧不由心神震荡,嘉禾集团同他以往接触的投融资公司完全不一样。
那是群只顾掘根的鼹鼠,从来不会考虑整片草原。
而嘉禾在老板的带领下,向来都是伟光正,企业形象和影响力与日俱增。
郭阳却没宁小婧想的那么高大尚,天禾占据了育种最顶端,打假也是为了谋利。
提高亩保费也是逼没有竞争力的小种企走上绝路,都是商业手段。
回去的路上,思考了一阵,郭阳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李总,我是郭阳。”
另一边,李灯海大笑着说道:“难得啊,老弟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嘿,这不是你找人来邀请我参加玉米种业峰会吗,我答应了。”
“那可是美事,能听到老弟对玉米种业的见解,可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郭阳说:“也许会让你难受呢?”
“嗯?”
“天禾要打击套牌获利,你说峰会上大伙儿会目标一致吗?”
李灯海愣住了,能参加峰会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企业。
但都是好鸟吗?
也不见得。
耍无赖不支付代繁费;
业内风头无两的大公司大规模裁员,员工四处打电话,求介绍工作,在张掖甚至成为了一大景观;
就连自称种业龙头的隆平高科,近两年的主要利润却是来自于房地产和炒股,让人大跌眼镜;
还有放高利贷起家的……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能在这一行做大做大强,就没有心地善良的。
至于天禾想目标一致打假?
难得很,
就李灯海所知,有些大公司也存在套牌的品种。
“难!”
“难就不去做了吗?”
“年轻气盛啊!”
郭阳说:“育种不如仿制,仿制不如套牌,品种创新越来越慢,国内玉米单产还不到老美的60%……”
沉默片刻,李灯海感叹道:“登海种业也有被套牌的品种。但打击套牌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