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别称蓉城,乃古蜀国的中心,物阜民丰,号称“天府之国”,乃是明清两朝的四川省会,成都、华阳二县合城,城高池深,堪称坚城。可惜,经过多年战乱,城池残破,人口希少,若不是清四川巡抚高民瞻勉强修缮了一番,压根就驻不了军。
“轰~轰~轰~”,东城传来隆隆的炮声。炮弹是从东城附近的沙河上射来的。清军千总李良玉领兵六百,将大炮架于小船上,趁着晨雾,率三十艘船划入沙河,朝东城足足射了两个时辰。沙河是府河的支流,府河指的是长江支流岷江都江堰分水河道,因为从府城下经过,故称府河。
终于,炮声停止,古城又恢复了平静。
“禀监国,威远伯率小船出战,逐走了清船”,成都城内,锦衣卫指挥使秦有功向庆符王朱宣禀告。骁骑营都督杨国明、总兵武国用、武义将军杜学原是大西军旧将,此前一直受到清军围剿,躲在大山里忍饥挨饿亦不肯投降,庆符王闻其忠贞,派人招抚,礼遇有加,封杨国明为威远伯、武国用为内江伯、杜学为安乐伯,从此对庆符王忠诚不二。秦有功口中的“威远伯”指是便是杨国明。
“威远伯部下只有一千兵马,仍敢出城与贼死战,可叹有些人坐拥大军,却畏战不出!”庆符王朱宣皱眉叹息。此番攻打成都的两路清军总兵力不过一万出点头,守成都的明军超过两万,却被打得找不着北。除了明军的战斗力不如清军外,一些将领拥兵自重、存有保存实力之心亦是个重要原因。比如威宁公郝成裔坐拥近万大军,却不肯与清军死战;锦江侯曹勋、成都总兵曹昌祚父子拥兵五千,遇到危险的任务总是推辞。真正听从调遣、死战不退的只有监国庆符王的心腹将领和心存大明的忠贞义士。这便使得战局愈发不乐观起来。
“监国,事急矣,请依前议,速移跸眉州”,兵部尚书欧阳直劝道。
“请监国立即移跸眉州”,另外几个心腹,锦衣卫指挥使秦有功、内江伯武国用、安乐伯杜学亦苦劝。
“沈侍郎有消息吗?”庆符王有些舍不得成都,毕竟这是四川省会,丢掉太可惜。
“监国,清军攻势太猛,即使沈侍郎说动石柱、酉阳攻打重庆,时间上亦来不及矣,请立即撤往眉州”,欧阳直再劝。
庆符王朱宣露出了痛苦之色,正要应允,忽听殿外一片嘈杂。正要查问怎么回事,一条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正是威宁公郝成裔。
好个威宁公,嚣张至极,监国面前,居然带剑而入,一见庆符王便大呼:“监国,事急矣!请随末将去邛州”。
朱宣皱紧了眉头,紧自按捺怒火,温和地说道:“将士们仍在浴血奋战,孤如何能只顾自己逃命?”
“殿下差矣。有您在才有大明在,眼下清军攻得极猛,他们的战船都行驶至府河里来了,时不时便轰击城墙。成都本就残破,很多城墙都是用泥土修补的,如何守得住?一旦城破,殿下沦落于敌人手中,大明可就全完喽。还是请殿下去吾的邛州吧,那里城池坚固,可以安身”,郝成裔满不在乎地说。
汝的邛州?哼哼,汝是想把孤骗至邛州软禁起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吧!朱宣心中冷笑,一声不吭。
见他不说话,郝成裔朝心腹、总兵王功成使了个眼色,“速帮监国准备移跸事项”。
“是”,王功成应了声是,便想带着部下强迫庆符王移跸。
“威宁公莫要急,宫里物资甚多,移跸需要时间。况且即使是移跸,也须趁天黑时方好。这样吧,孤先命人准备,明日子时三刻(23点45分),汝护送孤去邛州”。
郝成裔名义上毕竟是大明的臣子,不好逼迫得太急,既然监国已经答应去邛州,晚两日便晚两日吧,达到目的便好。
“末将遵旨”,他笑眯眯地说。
——
与郝成裔约定的是明日子时三刻,可庆符王殿下感觉到了危险,今晚便打算动身,暗中吩咐心腹兵部尚书欧阳直、威远伯杨国明、内江伯武国用、安乐伯杜学准备。夜渐渐深了,月亮也似乎要睡着。今夜值守南城的安乐伯杜学焦躁不安地望着夜幕中的街巷。终于来了一队队火把,庆符王在欧阳直、杨国明、武国用护卫下行至南城。
“快开城门”,杜学命令手下,又来到庆符王跟前,“监国,船只已经备好,请让威远伯护送您和家眷乘船走,其他人等走陆路”。
“嗯,上船”,庆符王知道拖延不得,毅然应允。
众人上船的上船,步行的步行,出南门疾走。为了确保不走漏消息,庆符王只带走了三千嫡系兵马,未与其他将领打招呼。沿江而下,一路经彭山县、眉州,一直逃到眉州境内的青神县方才稳定下来。这位殿下倒也干脆,将彭山、眉州的守军全部调往青神,又纠集起五千兵马。
“监国不守眉州,反而收缩兵力于青神,莫非欲使驱虎吞狼之计?”欧阳直问庆符王。
庆符王哈哈大笑,“孤就知道瞒不过欧阳先生,不错,放弃眉州城,便是向清军打开了进攻雅州、嘉定的门户。卫军先前不肯救援,可如今清军近在眼前,想不支持咱们都不行”。
——
“国公,祸事了,监国~监国跑了”,次日清晨,郝成裔正悠闲自在地呷着茶,好友广平侯陈建急匆匆跑入告知。
“怎么可能!陈贤弟,汝莫非是听错了?”他不敢相信。
“昨日夜间,监国从南门,乘小船、沿水道而走,没有去邛州,而是去了眉州”,陈建急道。
“什么!监国去眉州了?可恶!此前还口口声声说要去邛州,君无戏言,岂有出尔反尔之理?如此大事,居然不与吾说,真正是太让人寒心!”郝成裔气得脸胀成猪肝色,愤怒地咆哮,“还不快派人去追”。
“报!清军攻打北门甚急,锦江侯求援”,郝成裔正打算去追庆符王,又传来清军攻城的消息。
听完部下禀告,他深思片刻,缓缓下令,“莫要追了,传吾的军令,全军立即由西门撤退去邛州!”
“国公,那锦江侯怎么办?”陈建问。
“哼!曹老儿父子仗着有些兵马,老与吾作对。既然如此,还救他们做甚?趁着他们吸引住了清军注意,赶紧撤往邛州”,郝成裔冷笑。
与郝成裔不同,曹勋、曹昌祚父子的地盘在成都,舍不得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地盘,没想到竟被战友出卖。庆符王、郝成裔一跑,成都其他城门便被清军轻松攻破,呼啸而来的清军将曹氏父子团团包围于北城墙上。
“唉!战至如此!吾终究也算对得起大明矣!”望着蜂涌而来的清军,锦江侯曹勋心头绝望,感叹过后走至城墙边,纵身跳下。
“父亲稍候,儿随后便来!”见父亲坠城而亡,总兵曹昌祚长啸一声,拔剑自刎。
成都失守了。庆符王领五千残兵退守眉州青神县,郝成裔领兵一万退守邛州,清军趁势取得成都全府之地,又攻占无兵防守的眉州城。果如庆符王预料,四川巡抚阿苏木听说成都、眉州失守的消息后,生怕清军趁势攻打雅州、嘉定,不仅向明军的败兵提供了大量物资,还命令四川按察使玛木特统兵三千据守洪雅、丹棱二县,抵御清军。不过,预料中的大战并未发生,清军兵少,能打下成都已经满足,并不敢继续深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