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宣自以为兵力与清军相差不大,却不知自己的部下多是战力不强的乌合之众,战力远不能和清军相比。
乾元十九年(1662年)秋,双方首战于青神县北郊。初始明军凭借血勇,挡住了清军的进攻。可青神县北郊和中部为岷江冲积而成的平地,十分利于骑兵纵横。王一正将军中骑兵集中起来冲锋,步兵尾随其后。狂乱的马蹄迅速冲乱明军的方阵,随后的掩杀更是让他们溃不成军。此战,清军斩杀明威远伯杨国明、安乐伯杜学、内江伯武国用、将军杨有才、陈安国诸将,歼灭明军四千。
“斩王之功便在今日,尔等当奋勇杀敌,朝廷不吝封赏!”大胜后的王提督朝部下兴奋地高呼。在立功受赏的刺激下,清军各部如同打了鸡血般疯狂,朝青神城发起猛攻,形势愈发危急。
“事不可为矣!船只已经备好,请殿下立即撤往涪州”,兵部尚书欧阳直再次恳求。
“唉!也只能如此了”,朱宣叹了口气,在锦衣卫指挥使秦有功、将军刘耀的护卫下,连夜乘几十艘小船沿大江(长江)而逃,欲前往涪州。船队行至嘉定州江面,被巡逻的卫军水营所阻。问明来意后,希望利用庆符王政权牵制清军的大卫国四川巡抚阿苏木不仅命人放行,还给了败军一些粮草军械。
此时明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酉阳宣慰使冉奇镳、仁寿侯谭诣、忠州侯谭弘正在攻打重庆,朱宣的船队行至永川附近时,得到了马万年部的接应。
见庆符王亲临,奉命待在马万年军中联络的明礼部右侍郎沈荀蔚欣喜若狂,忙领着马万年、冉奇镳、谭诣、谭弘等人接驾。
“臣等参见殿下”,诸将恭敬地下跪行礼。
“诸卿平身。国势危如累卵,诸卿舍身忘死扶保国祚,实大明之福耳!”见他们礼数周到,朱宣心中感动,温言抚慰。
“殿下勿忧,我等部下皆是敢战之男儿,清虏若敢来,定让彼等有来无回!”马万年对自己麾下的白杆兵十分自信,慷慨陈词。
朱宣亦听说过石柱、酉阳白杆兵之名,闻言心中安定不少。马万年遂命屯兵于壁山,默默地等待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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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战的并非中只有白杆兵,王一正连战连捷后立功心切,命参将冯可友、游击杨辅鼎、都司张奎领兵四千守卫邛、眉二州,自率万余大军沿雒水(沱江)、大江(长江)奔赴重庆,抵达江津后闻明军屯兵于壁山,复往壁山而来。
“这便是重璧山?闻此山‘山出白石,明润如璧’,果不其然!”王提督心情极好,用马鞭指着远处的重璧山说道。
“大帅,壁山因重璧山而得名,此地不仅风景好,美食亦是一绝。南河中的七星鱼、红梢鱼、青剥鱼为历代贡品,鲜美可口呢”,总兵梁加琦媚笑着说。
“嗯,等本帅荡平伪王,定让人多采买些江鱼犒赏将士!”王一正哈哈大笑。
“伪王已是穷途末路,是否通知程总镇和王总镇合兵共击之?”梁加琦请示。
“没有重庆驻军相助,难道本帅便荡不平区区几个残兵败将吗?”王一正不悦。他连战连捷,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不愿意分功给驻守重庆的重夔镇总兵程廷俊、建昌镇总兵王明德。
“大帅说的是,以我军之武勇,实不必通知重庆驻军”,梁加琦知道失言,慌忙逢迎。
王一正回嗔作喜,用马鞭指着壁山斜谷处的明军营寨曰:“待会儿战鼓一响,诸公皆当奋勇向前!”
“嗻~”诸将齐声应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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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山地形奇特,乃是“两山夹一谷”:两个背斜山东山和西山中间夹着斜谷。其中东山由北至南分为缙云、金剑、龙隐诸山,西山由北至南分为仰天窝、插旗、燃灯寺、云谷关诸峰。此刻,谭诣、谭弘部扼守斜谷,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部潜伏于东边的龙隐山、酉阳宣慰使冉奇镳部潜伏于西边的云谷关。熟知地理的明军等着清军钻入口袋。朱宣移跸重庆虽然是无奈之举,却大大激励了川东明军的士气,诸将皆愿立下战功在庆符王跟前露脸。
“将士们,随吾杀贼!”甫一开战,清军骁将千总李良玉便率八百骑驭马冲阵,蓬州守备蔡蕤、南充守备高攀龙率一千五百步兵紧随其后,再后面是王一正的大军。
见敌人来得凶猛,明将谭诣、谭弘率部下且战且退,引诱清军深入谷中。
“哼!本帅早说过伪王的军队都是些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如何?”见前军得胜,王一正得意地狂笑,猛地下令,“追击,莫要放跑敌人!”
清军呼啸着进入谷中,越走越深。
“轰~轰~轰~”
忽然号炮连连,明军马万年、冉奇镳部分别从东边的龙隐山、西边的云谷关杀出,他们的军队以二十五人为旗,二十四旗为阵,按三、五、七、九排列,阵形严整,东西两边各有五阵。训练有素的将士人手一柄上配带刃铁钩、下配坚硬铁环的白杆枪,因为各旗将士大多是亲戚,又实行一人畏战全旗受罚的连坐法,所以打起仗来有进无退、骁勇无比。“噗~”李良玉手中铁枪刺中一名白杆兵的左肋,那人却浑如未觉般用左手攥着他的枪,右手执枪捅入其胸膛。
“啊~”李良玉从马上栽下,那白杆兵也缓缓倒地。
见己方伏兵杀出,谭诣、谭弘趁机率部下由谷中反攻。
“杀敌报国,便在今日!”谭弘麾下总兵冯景明高呼着,率百余骑直扑清军帅旗。清蓬州守备蔡蕤欺他兵少,想捡便宜,却反被冯景明一刀劈落马下。
“不好!有埋伏!速退!”见敌人越冲越近,王一正慌忙引兵后退。明军却不肯甘休,穷追不舍。正在危急,幸得重庆守将重夔镇总兵程廷俊、建昌镇总兵王明德收到消息后引兵接应,方才稳住阵角,撤入佛图关内。
“本以为伪王已是穷途末路,没想到川东贼势如此猖狂!”吃了败阵,王提督心中郁闷,仰天长叹。
“大帅勿忧,明军所倚仗者,地势耳。末将有一计,可将敌人诱出山区……”重夔镇总兵程廷俊献上条妙计。
次日,王一正从其言,命副将刘应举,游击张万仓、赵虎臣、党世昌绕道壁山东北部的涪江西岸扎营。
“什么!清军在涪江附近扎营?这是想将我军困死于涪江西岸呀!传令全军,下山击贼,不可让清军成功扎营”,马万年闻讯深恐清军切断自己的退路,遂放弃险地下山与清军作战。
见明军果然下山,王一正不慌不忙,令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杜敏部一千五百骑兵冲阵。涪江西岸皆是平地,利于骑兵纵横,呼啸而至的一千五百八旗骑兵迅速冲乱了明军阵角。王一正趁机与程廷俊、王明德各引本部随之掩杀。明军大乱,人马蹈籍而死者甚众。谭诣、谭弘及其子侄辈谭天叙、谭地升,总兵冯景明战死;石柱宣慰使马万年的表叔秦翼明、酉阳宣慰使冉奇镳的谋士周子安被俘后不屈而死;谭弘部副总兵纪永龄见清军势大,率数百败兵投降。
壁山大捷后,清军气焰嚣张,乘胜直扑谭弘的老巢涪州。谭弘之子谭天秘和谭天伦、总兵李宫墙等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很快城破,谭天秘、谭天伦战死,李宫墙率六百多残部南下播州投奔卫军,被大卫国贵州巡抚任僎收留。任僎颇有眼光,知道明军大势已去,命李宫墙修书招降明军残部。
清军再攻石柱。被逼到绝境的明石柱宣慰使马万年亲率五百白杆兵夜袭敌营,斩杀督标左营游击赵虎臣,可清军人多势众,虽乱而不溃。战至次日天明,各路清军涌来,马万年不得不后退。恼羞成怒的王一正指挥部下不计伤亡地进攻,很快攻陷石柱,马万年、马万春、谋士马斗熭等俱战死。锦衣卫指挥使秦有功保护庆符王朱宣、兵部尚书欧阳直、礼部右侍郎沈荀蔚前往酉阳。混乱中,明将刘耀与大队失了联络,索性率五百余溃兵南下播州投奔卫军。
最后的战斗发生在酉阳。走投无路的明军爆发出血勇,死战不退。王一正亲率提标督战,连攻五日,终于攻破冉氏的寨墙。明兵部尚书欧阳直、冉奇镳与叔父冉天泽、谋士彭栖凤等战死,礼部右侍郎沈荀蔚自尽殉国。
清军追击庆符王朱宣至平茶洞,将他及仅剩的十余名侍卫包围于平茶水的江岸边。
“王提督有令,降者不杀”,清将欲得俘王之功,高声劝降。
“孤为大明藩王,岂有降虏之理?”庆符王朱宣长叹一声,将身纵入平茶水中。
“我主已去,岂敢独活?”锦衣卫指挥使秦有功含泪亦跳入平茶水中。
波涛滚滚是千古流不尽的英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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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庆符王,恁的无用,这么快便被清军平定了?”看完军报,莲大可汗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大汗是担心明国覆灭后,我军在四川少了道屏障吗?”顺妃法蒂玛用纤手揉捏着大可汗的肩膀,温柔地问。她本是布哈拉国相穆拉德之女,父亲降卫后入的宫,颇有些见识。见她聪慧,大可汗闲时喜欢与她聊些政事。
“屏障?”苏勒坦冷笑,“若是我大军远在云南,四川空虚,他们倒的确是道屏障。可如今西日莫已经返回贵阳,要此屏障何用?”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庆符王曾向自己称臣,算是自己这边的势力,他的覆灭对大卫国并非好事,意味着四川的清军可以集中兵力对付卫军。思索片刻后,卫拉特战神迅速拟好对策:命西日莫、那日松、阿苏木等人招降明军败兵扩充实力;又命工部郎中阿海、礼部员外郎吴兆骞秘密前往湖广,招降以明朝韩王名号抗清的“夔东十三家”。
“夔东十三家”本是李闯余部,颇有些战力,另一个时空因为种种原因,受困于夔东,没有什么大发展。这个时空,因为卫军攻入辽东,逼得清廷不得不抽调湖广提督董学礼部一万一千马步兵前往辽南,导致湖广绿营的实力比另一个时空小。李来亨、袁宗第、郝摇旗、刘体纯、党守素等首领趁机将势力由巫山、施州、兴山一带扩展到周边的郧阳、襄阳、承天诸府。见这些人如此能折腾,苏勒坦起了爱才之心,命阿海、吴兆骞前往招降。即便不成,也要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友军”。
随着大战的暂时停止,整盘棋局实在过于寂静了些,苏勒坦不太满意,想胡乱落个几子、折腾点动静出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