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像大蚕的白蛐蟮被小姐从明晓堂门槛边捡起来,捧在手心里进到堂里面去了?
然后她就被小姐赶出来了。
也不是赶……
小姐说害怕就别看,让她离远一些便不害怕了。
宝珠明确感受到了孟十三作为主子的体恤,也确切感受到了当看到那么大只的蛐蟮时,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悚然。
她知道她不该害怕的,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然则,她的脚步还是很实诚地往外再移了两步。
仿佛离多两步的距离,她便能多两步的安全。
明晓堂里灯火通明,孟十三把小蛐蟮放到桌面上去:“佘小青为何没有回来?”
小蛐蟮昂着小脑袋,呱唧呱唧。
“殿下有危险,它得时刻守着?”孟十三确认道。
小蛐蟮点了点小脑袋,又呱唧呱唧。
孟十三听着,随即想到先时她的妖圈再次发紧勒疼了她:“故而那个时候,它便已经助殿下逃过一劫……可知谁下的手?”
小蛐蟮摇了摇小脑袋,再次呱唧呱唧。
“尚未可知?”孟十三觉得能在宫里下手,还能瞒过水蛇的幕后黑手,定然不简单。
小蛐蟮又点了点小脑袋,委屈地呱唧呱唧。
孟十三摸上小蛐蟮滑溜溜的小脑袋:“无事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水蛇没同小蛐蟮说清楚李寿在大内险些遇害的详细经过,想来是觉得小蛐蟮未必能把曲折的经过转述明白,还有就是连水蛇自个儿,也尚未将今晚李寿遭遇谋害的来龙去脉捋顺。
故而便没让小蛐蟮做这个传话筒。
小蛐蟮贪恋地在孟十三手心里蹭了又蹭。
直回到寝屋歇下,宝珠依旧远远地跟在孟十三后头。
“我要睡下了,你去把赏春唤来。”
“诺。”
等到赏春走进寝屋,便见孟十三坐在屋内外间桌旁,桌面赫然是那只令众丫鬟议论纷纷的蛐蟮。
她走近前:“小姐。”
宝珠则停步于屋外,只伸半个脑袋往屋里看,看到桌面的小蛐蟮,她整个人瞬间就僵化了。
“它是我养在后罩房前面一侧的那片空土地里的,眼下夜了,我也要歇下,你把它带回空土地里。”孟十三吩咐道。
实则她也可以自己走一趟。
只是转念一想,今晚小蛐蟮已经在泰辰院里的下人跟前亮了相,那些议论声再小,她也有听到一句两句,如此那便索性光明正大地公开。
“诺。”赏春应完便上前双手捧起小蛐蟮。
这一幕把宝珠看得头皮发麻。
“今儿太晚了,明日一早,你便通传下来,小蛐蟮是我养的,就养在那片空土地里,通传之后,所有人都不准再私议,也不准外传。”孟十三随着令道。
赏春再次应诺。
见孟十三再无其他吩咐,她转身退下,捧着小蛐蟮往后罩房去了。
她无法理解宝珠和金银为何会害怕小蛐蟮,她倒是觉得如同大白蚕的小蛐蟮生得极好,既可爱软绵又听懂人言,实属难能可贵。
一抱在怀里,便让她爱不释手。
宝珠还贴着门站着,目送着赏春一脸慈母般把小蛐蟮抱走,她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好半会儿,她才嗫嚅着说道:“小姐,那么大只的蛐蟮,您怎么还喊它小蛐蟮?”
“它确实还小。”孟十三足足一千五百岁,小蛐蟮不过才出生八年,实是年幼得很。
宝珠闻言,想反驳,但不敢反驳。
孟十三见状有些想笑:“蛐蟮,又名地龙,还可以作为一味药材,被医者用做治病救人。”
“奴婢知道。”
“不急,慢慢来,等熟悉了,或在哪一日,你和金银便不再害怕小蛐蟮了,去睡吧。”
宝珠应诺,从外面把孟十三寝屋的门关上,而后回屋睡觉。
孟十三走进内室,床榻早让宝珠铺好,她脱了鞋,掀开放下的帐幔,上床躺下。
她拥被平躺着,双眸望着帐顶的吉祥图案,丝毫没有困意。
连殿下都在大内险些被谋害性命,那大堂兄与季大公子想来必定也在东宫遭受着难以想象的皮肉之苦。
以祖父的态度来看,性命之忧应当没有。
但殿下刚从略阳回京,便接连出事儿,也就是说和略阳突发水患大灾之事脱不了干系。
她曾经从侧面多方打探,还看了不少去岁关于此灾患的邸报,虽则尚不能笃定真正的真相是什么,却也基本可以推定灾患必是牵连到了二皇子。
如此之下,陛下为了保住骨血,不得不罔顾略阳那些因灾患而死的百姓,殿下不苟同,却也在当时毫无办法。
好不容易经今年端午龙船翻船一事儿重提去岁此灾患,也经殿下之口,劝得陛下松口,派出涂崖远赴略阳彻查。
此皇差虽办得并不是很顺利,甚至涂崖还差点儿把性命丢在略阳,然总归是有惊无险,后来殿下亲至,再到殿下回京,此中必有大收获。
要不然殿下不会回京。
倘若无此决心,殿下也不会明知山有虎,还执意向虎行。
而不管殿下亲往彻查到什么结果,前提是陛下得接受,愿意接受,不然单就殿下是瞒着陛下,秘密离京前往略阳之事,便足够让殿下在御前吃罪的。
连带着,拥护殿下的大堂兄和季大公子,必然得跟着殿下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大堂兄和季大公子受罚,殿下自是不会坐视不管,有殿下的力保,性命是不会丢了,可受的皮肉之苦,恐怕不会轻。
整整三日……
看来再出宫门,大堂兄和季大公子十有八九,是得被抬得出来了。
翌日晌午刚过,正如孟十三昨夜料想那般,孟仁吉与季宽相继被东宫内侍抬着出了宫门。
随后各回各府。
同行的,还各有一名太医。
随护着人事不醒的孟仁吉回到孟府的太医,正是余明路。
随护着还能说几句胡话儿的季宽回到季府的太医,则是另一位太医何以直。
孟仁吉刚被抬进建丰院,商氏闻讯而至。
而后便看到长子气息微弱地趴在床榻之上,背部袍服被打成烂布,狰狞的血痕纵横交错,每一道杖痕都深可见骨,皮肉翻起,鲜血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