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还看不出马立川的问题,那陈益这两世就白活了。
马立川有问题,代表尸检报告有问题,尸检报告有问题,代表整个卷宗都是错的。
连尸检都不对,能指望结果就是真相?
他开始怀疑于坡。
于坡因为回避制度确实没有没有参与此案的调查和审核工作,但他职位和人脉摆在那里,自己不参与,可以让别人参与。
或者说,于坡不知情,而马立川和于占林有其他关系,关系离不开利益和情感。
方向锁定,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这可比直接查案件本身简单的多。
“谢谢。”陈益笑呵呵的道谢,“话说当时在现场为什么没有脱光受害者衣服呢?现场验尸也需要仔细和全面,以得到尸检报告的第一手资料,防止时间流逝导致某些线索消失。”
法医学尸体检验分为现场验尸检验、尸体外表检验和尸体解剖检验三种,其中,现场检验必须在发现尸体的现场进行,以获取相关物证。
至于尸体解剖,就要运回局里在解剖室进行。
卷宗内有现场照片,但是没有裸体的,这倒不算违规也不算疑点,属于正常。
那么在现场是否要脱光受害者衣服呢?
视情况而定。
有些案子,为了全面细致地检查尸体,包括检查身体表面是否有损伤、痕迹,寻找可能的线索等,可能需要适当脱去部分衣物以更好地进行勘查和检验。
不过,通常不会在案发现场随意地脱光死者所有的衣服,尤其是女性死者,是否全脱要在尊重死者以及符合勘查需要的前提下进行。
因此,每个案件独一无二有着自身特点,法医会依据专业判断和相关程序来决定具体的检查方式和程度。
脱与不脱,看法医自己,具备一定的主观性,意思就是脱也可以,不脱也正常。
陈益在刚看完卷宗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但是在得知尸检录像存在缺失之后,就要认真考虑死者的衣服对本案来说意味着什么。
直接点,死者衣服对尸检结果意味着什么。
再直接点,对马立川意味着什么。
马立川解释:“死者是女性,现场大部分是男警察,并且在初步勘查后基本确定死者没有任何外伤,周围也没有血迹,所以决定先带回局里再说。”
陈益眼神余光瞟向秦朗,后者站在那里低头沉默不语,看不到表情。
这个解释是合理的,谁也说不出什么。
就算是他,可能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沉思片刻后,他继续问道:“缺失的片段是脱衣服过程,马主任在尸检的时候是迅速脱掉了死者衣服,还是慢慢脱的呢?”
马立川道:“刚才已经说了,是慢慢脱的。”
陈益:“意思就是,一边脱一边检查。”
马立川:“这倒没有,检查的时候录像已经恢复正常了。”
如果是一边脱一边检查,那么缺失的录像在程序上就存在问题,如果没有检查,那就是能力经验带来的疏忽。
水平有问题,比程序有问题轻的多,前者是主观能力问题,后者可就是客观错误了。
若权衡利弊的话,肯定选前者。
果然,陈益笑了:“正常来讲,尸检和褪去衣物是同时进行的,一点点的来,马主任水平不太对啊。”
“疏忽了,不好意思啊陈队。”马立川认错。
陈益不相信这是疏忽。
如此简单的纰漏,怎么会在一个经验丰富的主任法医身上发生。
这就好比刑警在勘查现场的时候,忘记了提取指纹和脚印,有点扯,那是印在骨子里的学识经验,如同肌肉记忆一般。
你告诉我肌肉记忆突然没了,这谁能信。
“理解。”
陈益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敲山震虎,心里明白这个马立川有点问题就行了,接下来可以侧面调查一下,看看此人和于占林有什么关联,或者和于坡有什么关联。
继续和马立川聊了两句后,陈益告辞离开。
去李局办公室的路上,陈益询问秦飞在尸检录像中有什么可疑发现,秦飞表示一切正常,没有违规也没有动手脚,就是录像缺失的十分钟秦朗离开过解剖室,原因是马立川让他出去拿东西。
陈益点头,他也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既然录像拿了出来,自然不可能有问题,否则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么。
秦朗离开过解剖室?
离开之后录像立即出现故障,这也太巧了点。
故意支开的吗?意思就是秦朗什么都不知道?
李局一直在办公室等着,他知道陈益今天肯定会来找他,所以推掉了市里那边的工作,专心应付眼前的事情。
调研组来到泰诚倒不是大事,但要是查出点什么,那就是大事了。
这可是涉及人命的案子,一旦调查过程出现错误,主侦警员会立即停职,他这个局长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必须时刻关注进展。
办公室,李局给陈益倒上了茶水,聊起了马立川和秦朗。
“老马在分局有些年头了,从实习法医到主任法医,多年来处理了很多案子,做的一直很好。”
“小秦这个年轻人我不太了解,听他们说挺不错的,上交毕业的高材生,专业水平过硬,是个好苗子,未来估计能接替老马成为分局的中流砥柱。”
“陈队,是查到了什么吗?”
陈益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深入了解法医室,而且还是这节骨眼上,李局猜到对方可能是有了收获。
法医?
法医那边要是出现错误,会严重干扰孙树祥的判断,导致调查方向出现巨大偏移。
比如,他杀当成了意外。
应该不会吧?老马的经验和业务能力都挺优秀的。
陈益没有说出自己的怀疑,询问马立川和于坡的关系。
李局道:“老于是分管刑侦的,和老马接触肯定很多,要说私下关系的话……没听说两人有私交,只是同事罢了。”
当陈益将马立川和于坡扯到一块,他几乎确定了对方是在马立川身上找到了问题,不然不可能这么问。
他没有点出来,两人心照不宣。
“把秦朗叫过来聊聊吧。”陈益开口。
李局:“行。”
他打了个电话通知秦朗,后者来的很快,进了办公室后很是拘谨的站在那,脸上写满了紧张。
面对李局和面对陈益的心情是不一样的,前者可是分局的一把手,正儿八经的单位高层,而陈益虽然是省厅的,但随时都会离开。
相比之下,李局给他的压迫力要更大。
“小秦啊,陈队问你点问题,不用紧张,知道什么就答什么。”李局说道。
秦朗:“是!李局。”
陈益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开口:“录像缺失的十分钟,你在干什么?”
秦朗:“我不在法医室,马主任让我出去拿点东西,回来的时候已经准备要解剖了。”
陈益:“手记缺的那一页写的什么?”
缺了一页?
听到这里的李局心中微惊,皱眉看向秦朗,事态的发展快要超出他的预料,办案最忌讳的就是信息缺失,一丁点差错,都可能导致案件结果发生改变。
“没……没缺吧??”
秦朗有被李局的眼神吓到。
其实陈益对缺页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把握,尸检手稿内容前后割裂实属正常,但从那份手稿的记录习惯看,割裂的有点严重。
举个例子来说,比如某某部位正常,但没有全部写出来,只写了一部分,乍看之下很像缺了点什么。
写与不写并无关系,反正也不算正式的尸检报告,不过既然写了,不会写不全,因此陈益才会认为缺了一页。
之所以有百分之三十的把握,只因为手稿记录的个人习惯,可能写到一半的时候觉得后面没必要,就没再写。
“有没有可能你认为没缺,但被别人抽走了一页呢。”
说话的同时,陈益关注秦朗的反应。
秦朗脸色变化的不是很明显,陈益捕捉到了。
这对师徒……有点意思,具体事实如何还不清楚,需要顺着这条线深入调查,首先要搞清楚的就是马立川和于占林的联系。
没有联系,那就是误会,有联系,那么马立川就摊上大事了。
并非直接联系才能说明问题,间接联系也可以。
陈益留下最后一句话:“当着李局的面你想清楚,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如果是,说出来,只要和你没关系我和李局既往不咎,如果隐瞒不报,后果自负。”
李局紧接着开口:“陈队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实话实说!”
秦朗:“陈队,李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益退了一步:“这样吧,两天时间内我说的都作数,超过两天……自己看着办。”
秦朗离开了办公室。
房间内,李局实在是忍不住追问,陈益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怀疑,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他要于坡的详细资料和案发当天的通话记录。
李局没想到陈益真的要去查于坡,有点突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毕竟,是自己的副手啊,平日里大家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真的查出点事。
直接去查,说明陈益已经有了不小的把握,就算和于坡无关,也和其他人有关。
没有马上知会省厅,已经算给面子了,调研组是可以上报后自己查的。
“好,一个小时内就给陈队长。”
拒绝是不可能的,没有用,拒绝了该查还是会查,李局下了保证后便独自离开办公室。
陈益就坐在房间里一边喝茶一边等。
马立川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有问题,至于秦朗……目前还不好说,他暂时倾向于知情但不敢站出来。
刚刚转正的法医,一腔热血有,但涉世经验还是不足,胆子也小,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肯定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正因为如此,陈益才会给他两天的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慎重做决定。
两天的时间很长了,此案要是真的有问题,每过一个小时都有可能出现新的状况,得到新的线索。
案情很简单,分局就那么大,人和事都藏不了。
“秦飞,有什么想法吗?说出来。”
闲着也是闲着,陈益和秦飞聊了起来。
秦飞开口:“秦朗我看不懂,不过马立川这个人很不对劲,我怀疑他在尸检报告中动手脚了。”
陈益:“哪方面?”
“那就不知道了……”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陈益坐在茶几旁点燃香烟,说道:“我们做个假设吧,假设尸检手记真的缺了一页,假设尸检录像的片段缺失是想隐瞒什么。”
“基于假设的前提,问题就出在死者衣服之下,衣服之下有什么?皮肤,皮肤上面有什么?痕迹,为什么要隐瞒痕迹?”
“现在知道了吗?”
顺着陈益所说的思路,秦飞脱口而出:“案发过程甚至……死因?”
陈益点头:“对,首先是案发过程,案发过程和卷宗所写有较大出入,如果案发过程不对,那么闫丽娜存在非意外死亡的可能性。”
“其次是死因,如果死因不对,那么孙树祥的调查方向就全错了,结果还能是真相吗?”
秦飞迟疑:“可是……尸检录像没看出问题。”
陈益:“没看出问题,是因为黑掉了十分钟。”
秦飞吃惊:“马立川胆子这么大?!”
他怀疑也只是怀疑马立川避重就轻而已,真敢直接上手啊?
陈益:“所有事情都在案发当天发生,时间还是比较仓促的,还有,于占林立即被带回了分局审问,也没有太大机会和相关人串供,那个时候全面尸检还没结束呢。”
“若我们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么于占林能无罪释放,一半靠运气,属于天时地利人和了。”
秦飞微微点头:“但他们做梦都想不到,闫丽娜的母亲竟然会到阳城直接拦车,拦的还是调研组的车。”
陈益:“她不可能知道案件实际情况,有人帮她,你猜会是谁。”
秦飞想了想,道:“吴?”
陈益:“会是他吗?”
秦飞拿捏不准:“不合理啊,他自己直接介入不就行了,搞那么麻烦,或许其中有内情?比如于家背景不低。”
陈益:“想要得到答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问刘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