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哼,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扶苏莫名感到不痛快。
“这大秦帝国,天下十七个郡国,二十三郡,抛去那些逃説、偷說的,也剩下五千万多人,一人一年赚起码三十钱。”
“林林总总算下来,数以亿计巨额收入,从大秦帝国开年至今,按理说十个亿早该有了。”
“等到了朕手上,就只剩下一百万钱。”
“让朕继承江山,就给朕剩下一百万钱。”
秦二世不由得想起往日辛酸种种,他父亲连他的钱都拿,这手也伸的太长了。
章台宫里传出一声声咆哮,宫女宦侍一个个脸贴在地面上。
说实话,皇帝好惨,可是他们好想笑。
怎么皇帝家里也会发生这种事啊?
要知道他们之所以被送入宫来,就是因为祖辈、父辈不好好做人,不积德行善,到了他们这辈开始吃苦,祖辈父辈把德行折腾地差不多了,钱光了,最后轮到儿孙来受苦了。
乐。
蒙恬看皇帝越说越气,大将军忍不住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陛下真的是他了解的那个陛下吗?
此时此刻,玉真宫里某位男子在丹炉前闻到了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接连不断咳嗽了好一阵。
退位专心修仙的日子里,秦始皇每天都在思考国家大事。
他很好奇一件事,他儿子减税降负,与民休息,那钱从哪里来啊。
这小子不会到时候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章台宫里,秦二世为钱的事情怒从中来。
“朕的江山,居然只给朕留了一百万!”
扶苏气得跺脚,望着站在一边表情呆愣的蒙恬,想到自己往昔在人前塑造的形象,扶苏整了整衣服,从原先的愤怒转为担忧,他忧心忡忡的说,“这么点钱,今年士兵的粮饷都不够。”
“朕也想整顿兵马,建立一支兵强马壮的大军,可是朕哪里来的钱呢?”
秦二世坐了下来,眉毛向两边皱着,十分忧愁。
蒙恬望着皇帝,也是身上出了一身汗。
好像是刚被丈夫娶进家门的新婚妻子,第一次见识了丈夫的本来面目,心中感到差异甚大,可是木已成舟,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过,蒙恬的第一反应可不是什么后悔,他是惊讶。
他没想到大秦的经济差到这种地步。
经济就是民生,民生就是经济啊。
经济如此之差,可以想象民间百姓到底都过得什么生活。
蒙恬这些年来都在带兵打仗,执行任务,他看到了民众的生活过得非常艰苦,但是他没想到,在民众的生活如此艰苦的前提条件下,大秦的府库里居然还没有钱。
按理说,既然从民众身上拿走了这么多,那府库里的钱应该是绰绰有余啊。
结果居然连年负债。
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大秦的府库到了今年才从亏空转为盈余。
这盈余盈的,其实也就等同于勉强持平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陛下,还是不要动怒了。”蒙恬望着扶苏,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抚皇帝。
不过了解了情况后的蒙恬,对秦始皇的态度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在大秦帝国内部,有着太多像是蒙恬这样坚定地追随秦始皇的臣子。要不是秦始皇一时心软主动后退了,有他自己愿意的成分在,大臣们不可能都规规矩矩拥戴扶苏的。
但是,随着扶苏施行治理,慢慢地朝臣们心目中对于秦始皇的个人崇拜开始被完全打破了,一批最坚定的秦始皇追随者也开始动摇信念了。
那就是建立一个空前的中央集权主义制度国家,能够把所有的人力、物力能够最大程度的集结在一起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蒙恬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过去他从来不思考这些问题。
蒙恬突然造访,为打造常备军队的事情问扶苏要钱,扶苏实在是掏不出钱来。
看着蒙恬离去的背影,二世的心里很不好受。
第一,军队建设确实是个大问题。扶苏早就预料到蒙恬会来说这件事,因为军费不足的问题在秦始皇执政早期就很严重了,从攻打楚国的时候,大秦帝国的府库就已经耗干了。
所以秦始皇反对把楚国这块地分封出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统一强迫症,还有舍不得的原因。
为了攻下楚国,把家底都掏空了,最后一分钱都给出去了,转头却要分封给异姓功臣,别说秦始皇,就是扶苏一开始也舍不得,但是为了长远利益,还是得这么执行。
虽然料到蒙恬会来找自己谈这个事情,可是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
扶苏对此毫无准备。
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
更何况一个要去干大事业的男人,更不要说扶苏,这个天下至尊。
传出去,都会让人感到可笑。
大秦的皇帝手里没钱了。
军队的建设关系到抵御胡人,人永远预测不了老天的心情,他想洪水就洪水,他想地震就地震,他想干旱就干旱。
而胡人这个民族,就是靠天吃饭。一旦某一年气候反常,那居住在北方的秦人可就惨了,他们将遭到严重的进攻。
关系到国防问题,秦二世自然忧虑。
除了军事防御上需要用钱,国家其他项目上也需要用钱。
要开工厂,就得有钱给民众发钱。民众有了钱才能买帝国生产制造出来的产品,买了产品,国家才能收到税钱,收了税钱,才能干这干那。
但问题是,在这个庞大的逻辑链条里,第一环里需要的资金没有办法到手,那么后续的环节都无法展开。
做太子的时候,扶苏每天都在幻想,未来他要如何如何处理问题。
等做了皇帝之后,扶苏觉得这个皇帝是一天都做不了了。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不过,人的一生,关关难过关关过。
扶苏知道他继位之初一切的事情开展都很难,但是咬咬牙,挺过这个关键时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很快,秦二世就召集了三公九卿开会。
这个小会的意义自然非常重大,未来几年秦国的钱怎么来,全看这个会上的人怎么出主意了。
能不能解决这个经济民生大循环上的第一环,全看他们能不能给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来。
赚钱的法子其实很多,在大秦的刑法里就写有不下上百条。但是要合乎人情法规,不伤害民众,不给子孙后代造祸患,这可就难了。
冯氏父子这次不先表态了,还得是王绾。王绾,曾经大秦的计相,他和隗状两个人配合,一直都给秦始皇维持经济,整顿粮草。
过去他们两没少在粮仓里嘀嘀咕咕秦始皇的坏毛病。
结果到最后什么也没能阻止,事情还是发展到了最坏的境地——府库亏空,民生经济的循环每一环上都被破坏的非常严重,维持货币价值的是无形的东西——信用。
但是现在帝国内部哪还有信用可言。
而且大秦帝国虽然在统一货币,但是现在货币出了大问题不说,货币流通的问题更加严重。
民众有了钱,不了,不能,挣了也白挣。
难以置信,乡邑地带竟然在用物物交换的方式维持生活。
王绾想到实际情况,连嘴都张不开,因为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末了,王绾感叹了这么一句话。
“如果太上皇早早听了臣的话,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冯去疾望着王绾,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你的意思不就是,你当丞相的时候府库没问题,我当丞相的时候府库出问题了呗。
尉缭双手拢在袖子里,低着头不言语。
御史大夫之位,现在竟然由冯劫领职。
四位三公尚且没开口,上卿们自然也不好说话。一个个都低着头。
皇帝看着死气沉沉的一群人堆坐在一起,他的目光一一打量过来,望着郑国问道,“上卿国,这章台殿有这么热吗?朕看你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擦汗。”
郑国腾地一下站起,“陛下恕罪,臣……臣今日来时穿的多了。”
扶苏望着郑国,心里在想,这家伙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啊?
他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朕的不满。
生气时,看见谁都觉得讨厌。
“坐下吧。”扶苏望向大殿房梁。
郑国是坐下来了,但是他已经是决意要递上辞呈了。
早在秦二世继位之初,他就在想自己要不要提早退位啊。
郑国很了解秦二世,他和秦二世不是一路人。
秦始皇是喜欢装糊涂,自己也有些糊涂;但是秦二世是假装糊涂,心里不糊涂。
郑国很清楚,他与秦二世这个人君臣政治见解并不相同。
秦始皇那个人是只要你给我办事,我就给你利益。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乐意和一些不道德的人为伍。
秦二世则不然,他会很嫌弃不道德的人,但是使用它们。等到使用结束了,就把这些不道德的人给处理掉。
给秦始皇做臣子,只需要考虑一件事,完成秦始皇的意志,为他做好事即可。
但是给秦二世做臣子,那就难了。作为一个臣子,竟然要做到摒弃自己的私欲,遏制自己的权力,不仅要给皇帝服务,还要对民众负起责任。
这对自己来说,要求太高了,他做不到。
而且,秦二世对于腐败不愿意容忍,从他选用张苍、曹参这些人处理经济账务,很多臣子就知道自己要晚节不保了。
眼下皇帝缺钱,恐怕又要狠狠打一波贪官。
而他过去贪了不少钱,皇帝还任用廉吏,说是要追查旧账,查明府库里每一笔钱。
所以大殿里香薰烟味浓重,暖气腾腾,他的鼻翼上毛孔张开,汗滴直往外冒。
本来以为还能混一段日子,结果他只是好端端地坐着,就擦了把汗,居然也被皇帝逮住骂了一顿。
可见自己在秦二世心目中的地位,唉,我还是走吧。
“怎么都不说话啊?”
“哼——”
“平日里一个个不是都挺聪明的吗?怎么一到了国家有难处的时候,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别看这些大臣们今天不说话,之前给秦始皇找乐子,乃至于想办法镇压庶民的时候,那可是鬼点子一个比一个多。
说秦始皇是被他们怂恿去疲民弱民的也没错。
这个时代,从上到下,都充斥着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君王不信任民众,民众不信任同阶级的人,基本上都在互相伤害。
臣与民之间的矛盾,那可就是最严重的了。
大秦帝国的臣子,除了少数几位留下来的忠臣,大部分贤良都被逼走了。
他们出的主意永远都是一个主题,怎么把民众弄得越来越弱,没有反抗之力。
但是等到换了一个话题,他们就不说话了。
“真不知道,朕养你们有什么用处?”
冯去疾、冯劫父子两个也是汗颜。
虽然早就知道这就是扶苏的本性,但是这话说出来,他们两个人还是忍不住心里叱骂皇帝,皇帝简直是六亲不认。
宗正等臣子眼看形势不妙,一个个把帽子低得更低,唯恐被皇帝看见。
这时候,萧何提出了一个办法,“臣以为,可以让王公大臣们募捐钱款。”
诸大臣闻言,一个个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他们齐刷刷地望向萧何。
纷纷用眼神在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还是说他嫌弃自己命太长,活的太久了。
秦二世这才望向萧何。
他总算是起了一点作用。
扶苏一直都担心萧何不能发挥他应有的作用,否则自己百年之后,对公众说出的那个关于沛县的梦可能就要被坏人杜撰成了自己是去寻问柳的了。
他可是去请贤能的,如果萧何证明不了自己的贤能,那可是会损伤自己在臣民心目中的威信还有神秘感的。
迄今为止,梦到贤能的丞相然后去寻找他的,只有伟大的商王武丁。
这时候,宗正站出来了。
“陛下,这怎么可以呢?”
“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家里一家老小一共上千口人啊,光靠俸禄本来就勉强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而已,臣等一个个哪里有多余的钱募捐啊?”
其他臣子顿时附和起来。
“是啊陛下,是啊陛下。”
冯去疾腮帮子气得鼓起来,他真是羞于与这些人为伍,不想交就不交,多大的人了,这种谎话都能说得出口,不害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