渑池之会,楚裂为二,天下六国并起。
铺在案上的地图清晰的勾画出六国之疆域。
这让众人看在眼中,心思各异。
项羽、龙且等人本来对唐国占据巴蜀富庶之地,而让楚得南海等郡县感到很不满,可看到地图上的六国以西楚最为广大时,心头还是得到了一些慰藉。
南海四郡都是烂地,可地盘够大,光从地图上来看,楚国依旧是天下最大的国家,比唐国的疆土都要广大,这让楚人的自尊心得到了些许满足。
当然,这地图上的划分只是名义上的疆域,并不代表现在的实际控制区域。
就像唐国还没将北地等郡县拿到手中一样,南海四郡也只是通过这场渑池之会确立了归属权,西楚想要实际控制,后面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相比项羽、龙且等人注重于地盘的大小。
项梁、范增的目光从唐国疆域扫过,眼中闪过忌惮之色,但没有过多停留,快速移动到最东边的那个新划分出来的国家上。
以东海、鄣郡、会稽为国土的东楚。
“江东鄣郡、会稽等地,是我项氏起家所在。我在彼处经营多年,上下多是我的亲信,至于东海郡,亦是我起兵后率先攻取之处,手下多有东海豪杰跟随。届时我派亲信为东楚令尹,辅政怀王。则三郡之地虽名为东楚所属,实是我项氏之土也。”
项梁眼中闪过精芒。
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会稽、鄣郡加上东海三个好地方,怎么可能真送给怀王去统治,握在手中才是正道。
这也是他愿意接受吴广划分的原因,实际掌控东楚国的三个郡,他项梁的实力远比表面上的强大,他才是名副其实的楚王。
项氏之人各有心思。
刘季的脑袋从案上的食物堆里抬起来,默默打量那划分好后,悬挂起来给众人展示的天下势力图。
“河北加上关中,这唐国相当于占了昔日秦、赵、燕三国的地盘。当初一个秦国凭着关中就能打的楚国连连后退。如今唐王拥三国之地,这天下还有谁能打得过他?唐国,才是天下第一大国啊。”
刘季舔了舔嘴唇,脑海里不由想到唐王之前对他热情的态度。
唐王,似乎对他很欣赏。
此时帐中诸人对天下诸侯分布图各怀心思,但没人有意见。
韩、魏两国就不说了,能恢复两郡之土,不管是韩王成还是魏豹都十分满意,巴不得就按这方案施行。
项梁从楚将一跃称王,并实际掌控楚地,自然也不会反对。
加上主导渑池之会的唐王吴广。
天下六个王,其中有四个同意此方案,就由不得楚怀王有意见了,不答应也得答应。
至于齐国,几乎不在众人的考虑中,直接无视掉。
完成此事后,这一次的渑池大会,也进入了最后一个重要的议题。
“项王曾于关东大破秦军,于荥阳逼降章邯等将,俘秦人数万,功勋震于当世。”
吴广当众开口,先夸了一通项梁的战绩,最后顺势提出了一个请求:“今寡人据关中之土,治关中之民。多有秦人向寡人哭泣相求,望与家人团聚。寡人素好行仁义,怜秦人父子兄弟夫妻分离之苦,特代关中之民向项王请求,放章邯等秦人回归家乡,还请项王许之。”
早受到嘱咐的秦侯子婴和司马欣站起来。
他们向着项梁行礼道:“暴君无道,施虐天下。吾等秦人亦苦秦久矣,今赖唐王与项王举兵共诛暴秦,吾等心甚感激。暴秦既灭,然吾等父子兄弟分离,苦不堪言,还请项王能放归所俘秦民,以全父子兄弟团圆之事。”
项梁脸色猛变,刚刚因称王建国而得来的好心情一下就丧了大半。
从南阳之战他击破五千秦军开始,楚军就开始施行范增的收降策略,一路北上连战连胜,战后多收降秦卒,一直到章邯和杨熊在荥阳率主力向他投降后,项梁手下的秦人差不多有七万的样子。
七万秦军啊。
还有章邯等厉害的秦将统领,绝对是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
这些人要是放回去了,岂不便宜了吴广?
项梁低垂着眼帘,没有吭声。
不远处,有一浓眉大眼的男子正盯着项梁。
唐王如果能够正大光明的通过外交手段将那些秦军要回来,自然是好。
可如果项梁执意拒绝,不愿放归章邯等秦人。
那就该用他陈平的计谋了。
……
大帐中,唐楚两国的高层人员正在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交锋。
帐外远处的唐营空地上,有五百楚军骑士正坐地休息。
五百骑从的首领项庄,有些担忧望着远处的中央大帐。
刚才帐中好像有冲突发生,帐外的唐军兵卒皆围聚过去。
项庄大惊,正欲发令兵卒起身,准备作战。
可很快帐中就平静下来,唐卒们退到一旁,跟随项梁的一个亲信出帐,示意他们没事,让项庄等人勿要有所动作。
虽然没有打起来,可项庄心里那根弦已经处于紧绷状态。
这导致当一员唐将率人过来时,项庄紧张的差点把剑给拔了出来。
“小将军勿要急躁,吾乃唐之文宣将军吴牛。今我家大王与项王共立盟约,结两家之好,此乃大喜事也。故赐酒水与诸位壮士,以此庆贺。”
阿牛头戴武冠,身披精致皮甲,笑眯眯的向项庄解释。
项王?
项庄被阿牛口中的称呼惊了一下。
他没有多问,这事情回去后就知道了。
项庄扫了一眼唐将身后那些兵卒手中端着的酒水,拱手道:“将军好意,吾等心领了。然我军法纪森严,不得在外随意饮酒,还请将军见谅。”
阿牛闻言笑道:“既如此,那吾也不强求了,免得让小将军为难。”
项庄松了口气。
他见这唐将说话带有楚地口音,而且身份颇高,态度也好,便挤出一缕笑容,谦虚道:“多谢将军体谅。我只是武信君麾下一骑从,当不得小将军的称呼。”
这一开口,对面的唐将却是来了精神,顺着道:“我是阳夏楚人,听小将军口音有些耳熟啊,不知是何处人士?”
项庄本不想和阿牛多说,但见对方是将军身份,又笑意吟吟的带好意而来,不好不答,否则传出去了,还说他们项氏不懂礼仪呢。
此时正是唐楚商议大事的时候,项庄不愿因自己的无礼而生出事端。
他便回道:“吾乃下相人士。”
阿牛趁势追击:“下相?莫非小将军是项氏之人?”
项庄道:“然也。”
“我们阳夏南边有个项县,好像和你们项氏有关,莫非是小将军祖上的封地?你们是怎么迁到下相去的?下相在泗水郡东边,好像快靠近东海了,那里的东西和咱陈郡比起来咋样?小将军,你们……”
阿牛的攀谈一句接一句。
项庄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心中暗骂道:“这厮话怎得这么多,跟个话痨似的。而且还没眼色,看不出来我都不想和他说话了吗?”
对面这个唐将就是个自来熟,说话毫无边界感,哪怕项庄以冷漠的“嗯”“啊”之类语句回应,对方也毫不在意,反而继续亲切的攀谈。
这些对话不涉及军事机密,全是些楚地风情之类的东西。
对方身份高,又是主动带笑的攀谈,让项庄难以怒斥拒绝,只能闷着脑袋听,感觉耳中尽是嗡嗡一片,心里真是郁闷的要命。
直到吴牛将军突然提到了一事。
“说起来我家以前在淮阴有户亲戚,因战乱而失了联系。下相和淮阴好像离得不远,小将军麾下说不定就有淮阴人,可否让我问问?”
听到此话,项庄一个激灵,忙侧首对亲信道:“军中可有淮阴人在?”
那亲信忙下去询问。
片刻后过来,禀报道:“跟随项羽将军前来的执戟郎中有淮阴人士。”
“快把那人叫过来!”
项庄大喜过望,对阿牛道:“吴将军,淮阴之事你可询问此人。”
说完,项庄也不待阿牛回答,便转身往旁侧走去。
他可是一句话都不想和这话痨将军说了,还是让那淮阴人去承受吧。
阿牛看着项庄离去,脸上笑容一片,丝毫无生气之意。
很快,便有一楚军持戟郎中走过来。
他走到阿牛面前,拱手道:“小人韩信,不知将军有何事需要询问?”
听到这名字。
阿牛一怔,接着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的容貌。
其身材高大,颌下有着一小撮短须,一双眼睛颇为有神。
面对唐营的高级将官,其态度不卑不亢,毫无小人物见到上位者时的紧张、谄媚等模样。
这是一个自信的人啊。
阿牛打量了四周一眼,见项庄已经嫌弃似的走到远处,但韩信身后还有那个项庄的亲信跟随。
他眼珠一转,对项庄亲信道:“我想起在东阳也有一亲友,许久未有联系了。你且再去问问项氏的小将军,看你们军中是否还有东阳人,帮我一并问问。”
那人怔了怔,不好拒绝,便应了一声,往项庄那里走去。
此人一走,阿牛的目光便迅速转回到眼前的持戟郎中身上。
他笑起来:“你叫韩信?”
“那可真是太巧了,我要找的亲友也叫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