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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齐人之言
    娄敬抵达关中时,时间已至一月中旬,化雪待花开,一片春意盎然之景。
    唐王吴广对这位使者的到来很重视,让典客蒯彻前去亲迎。
    看似高规格接待,实际是带着一些目的。
    蒯彻热切相迎后,便问道:“娄君此来,一路所见如何?”
    娄敬眼睛很细,睁眼时只能看到一条缝。
    听到蒯彻发问。
    他拱手道:“河北广大,沃野千里,得大河之阻,有形势之利。敬西渡关中,则又见秦地其固塞险,山林川谷美,天材之利多,两地相加,已是王霸之基。唐王居此间,当为天下诸侯之魁首也。”
    蒯彻黑眉轻挑,这娄敬借荀卿昔日入秦之言来赞美唐国,从其态度来看,不像是因为渑池之会而来抗议找茬的。
    不过蒯彻都是做这行的,深知使者说客的话听听就好,真要相信了那就是傻子。
    他与娄敬同车而行,接下来又试探了几次。
    娄敬说话滴水不漏,只言此番入唐乃是结两国之好而来,至于真实目的,却是丝毫不透露一点。
    蒯彻试探无功,唐国这边就不好提前作出对策。
    吴广也不急,既然不肯透露目的,到时候见招拆招便是。
    他于咸阳宫开朝会以待。
    秦宫巍峨,加上那十二个大金人,一进宫就先给齐国使者来了一个小小震撼。
    “吁!世间竟有如此雄伟之金人,此物在此,真可谓壮哉!”
    娄敬在金人面前驻足,一边打量,一边赞叹。
    以这时代的条件,秦皇集全国之力造出的大金人,确实为天下之奇观绝景,让人见之不得不感叹。
    “小小金人,不值一提。”
    蒯彻面露微笑,一脸的不在意,仿佛这十二金人在唐国就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观。
    嘴里这般说着,他心中却暗道:“大王之前还想将这金人熔了造钱币农具,我觉得还是立在此处的好,咸阳殿前大金人多么气派,不管哪方使者先来都能将他震一震。不过大王都城在邯郸,留在此处未免可惜。再加上咸阳也是个好地方,四塞之地,不可轻弃,要不然也学学昔日燕国的上下都之制,或是齐国五都之法,将这咸阳设为都城?”
    蒯彻生出劝吴广建立多都制的心思,然后引着娄敬走入宫中。
    此时的大殿中,除了李左车、陈平等一干谋士大夫外,还有左将军司马卬、后将军葛婴,文宣将军吴牛,及韩广、司马欣等武将披甲戴冑,昂然而立,更增添了肃穆威严的感觉。
    娄敬入殿时,他神色恭敬,小步趋至殿中,稽首长拜:“齐国使臣娄敬,拜见大王。大王万年!”
    “齐使请起。”
    吴广坐于王榻,摆了摆手,让娄敬起来。并问道:“唐齐两国自临济之会后,便是兄弟友谊之邦,不知此番齐王遣先生前来,欲有何事?”
    娄敬道:“外臣此来,是代我家大王及相邦,恭贺大王诛灭暴秦,为天下扫除首恶。大王之功勋盖世,吾等齐人皆甚为佩服。”
    “齐王有心了。”
    吴广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只等娄敬继续说下去。
    他可不相信齐国派来使者只是为了恭贺,定然还有其他目的。
    娄敬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见榻上唐王面色平常,回答之言甚短,便知对方也是个高手。
    他不再客套,话锋一转,向吴广问道:“外臣此来,除了恭贺外,还欲代吾王及相邦,向大王请问一事。”
    “何事?”
    娄敬双目紧盯吴广,道:“大王可有效仿秦皇帝,欲吞天下诸侯之志乎?”
    吴广眉头微挑,李左车、蒯彻、陈平等人也都神色一变。
    这厮怎么当众问出这个敏感问题?
    这是个套啊。
    如果回答有,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天下诸侯心生恐惧。
    吴广淡淡道:“寡人今日刚诛灭暴秦,只欲休养生息,抚民固本,并无再起战端之意。”
    偷换概念。
    唐王的手法,娄敬是清楚的。
    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个问题不是他的目的,有唐王这句话就够了。
    他顺着说道:“大王不愿再起战端,宽仁之名果不虚传。那外臣也可说出此行的真实目的了。”
    “敢禀大王知晓,外臣此来实是因为唐有大敌当前,国有倾覆之危,而吾王和相邦记昔日临济盟好,特派外臣前来相告。”
    大敌当前?
    国有倾覆之危?
    这话一出口,吴广面色微沉,殿中群臣脸色大多不太好。
    蒯彻觉得有些好笑。
    好熟悉的套路,娄敬这厮没想到也是个知晓纵横之术的。
    不待唐王和蒯彻开口,殿中便有一将大着嗓门呵斥出声。
    葛婴怒目道:“你这使者说得是什么话!我大唐今占据河北、关中,地方数万里,人口几千万,持戟拥兵之卒数百万,天下诸国谁人能挡?你说的大敌是哪个,敢对我大唐不利,看我唐国出兵百万,先去灭了他!”
    娄敬眼皮一跳,深深看了这大个子武将一眼。
    他本以为蒯彻这种著名说客才是此行的强敌,哪知这唐国还有一个更会吹牛的武将,张口就是几百万大军,这让他怎么接?
    娄敬估摸了一下对方的嗓门,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也不和葛婴纠缠,只转头望向主座的唐王。
    这位才是真正的重点。
    吴广则看得有些好笑。
    葛婴这厮真要和人搞逻辑辩论是不怎么行的,可大着嗓门吹牛皮却是唐国第一号。其嗓门不小,一吼起来就连蒯彻也得退让,是个打压外国说客气势的好手。
    心里发笑,吴广面上则给了齐使一个面子,顺着对方的话道:“不知使者所言我唐国有大敌当前,国有倾覆之危何解?”
    娄敬道:“唐国之危,来源于楚。昔楚将项梁,因伐秦有功,得大王和韩、魏之王推举,建国西楚。吾王对其以臣为君,颇为不满,但因为是大王所举,也就接受了,愿与这西楚建交,承认其君王之位。”
    “没想到项梁派使者前来临淄,暗中拜会吾王及相邦,言唐国坐拥河北、关中、巴蜀,实力雄厚,大王更欲效秦人,出兵征伐天下,吞并诸国,又做一皇帝……”
    这话听得吴广眼皮一跳。
    原来自己的心思,大家都知道的么?
    娄敬继续道:“项梁言,若是吾等不管,待日后唐国将夺取的关中、巴蜀之地彻底掌控,必将实力大增,远胜昔日暴秦。届时唐国大军出关征伐,便是吾等诸国覆灭之时。故项梁欲与吾齐国联合,并邀韩国,在唐国尚未掌控旧日秦地前就先行动手。”
    “项梁言,他将率兵攻关中,而我齐国则渡河击河北,两路进军,共破唐而分之。若能灭唐,则齐据河北,楚得关中,如此两国分南北和平而立,再不起争端。”
    见到唐国群臣脸色皆变。
    娄敬又笑道:“然吾王顾念昔日齐唐之好,又鄙夷项氏之作为。故遣外臣前来咸阳相询,若是大王真有吞并天下之意,则不言此事。而大王若无起战端之心,那就是项梁此贼挑拨,故让外臣向大王相告。”
    话音落下,殿中诸将怒骂连连。
    “项梁匹夫,乃公当时就该在渑池砍了他!”
    葛婴气的哇哇叫。
    司马卬亦冷哼道:“我唐国举他为王,何等恩德,此人既不知感恩,而又欲挑拨我唐国与天下诸侯的关系,真是该死。”
    诸将怒骂连连。
    就连侍立在殿中角落的毋死,也听得直冒粗气,后悔当时没干掉那个项氏匹夫。
    陈平、蒯彻等人皆纷纷皱眉思索。
    如果这齐国使者说的是真的,那对唐国来说还真是很大的威胁。
    唐国地盘很大,可关中和巴蜀两地才刚刚拿下,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统治还不算稳定,需要一段时间进行巩固消化。
    这种情况下,如果只和楚国交战也就罢了,但要是同时面对齐楚韩三国,就确实有些危险了。
    吴广坐在榻上,眯着眼思索。
    项梁和项羽不同,在政治上颇有能力,加上范增在旁辅佐,和齐国联合攻唐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齐攻河北,楚击关中。
    两国联手,唐国不免独木难支,对他大为不利。
    不过现在,齐国却将这个消息主动透露给了他,则事情又有变化。
    吴广挤出笑容道:“齐王好意,寡人在此多谢了。若非使者告知,寡人几为项氏所害,来人,赐使者金二十镒,并选珍宝以赠齐国。”
    金二十镒。
    娄敬细眼中闪过惊色。
    世人皆传唐王慷慨大方,果非虚言啊,这给的确实多。
    不过他并不是什么贪财之人,摇头道:“外臣只是奉君命行事,岂能以君王所受使命而得大王之赏。外臣谢过大王好意,然不敢受之。”
    “娄君之德行,真为廉洁之典范也。”
    吴广赞了一声,没有强迫娄敬受赏,而是问出了下一个话题。
    “齐王让娄君告知寡人项梁之谋,那不知齐国有何打算?”
    娄敬大义凛然道:“吾王言昔日临济会盟,唐齐交好,先王虽殁,然则盟约尚在。若是大王欲伐楚人,以示惩戒,我齐国自当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