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死了?”
“孤什么时候死的?”
“孤没死啊!”
魏咎听闻他死掉的消息时,第一感觉也是惊愕莫名。
他本能的伸手摸了摸胸口。
人好端端的在这里,哪里死了?
项梁端坐一旁,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呀,魏王明明在我楚营中,日夜供奉不缺,何曾有过性命之危。”
“然则那唐王吴广虎狼心肠,明知魏王在我楚营安好,却公开为魏王发丧,真是无礼无义,试问天下间何曾有为活人发丧的事情?自古以来,闻所未闻也!”
“吴广如此为之,是早已不将大王生死放在心上。魏国于唐,不过奴仆臣妾,有用之时,大王便是唐国的座上宾。到了无用的时候,魏王纵使尚在,也只是唐国口中的死人。魏王如今可看穿了那吴广真面目了吗?”
话到此处,项梁激动道:“魏王啊,那唐王将你当做死人,竟做如此绝情之事,你又何必顾念唐魏之情。你当多为自己想一想,今唐国弃魏王,天下间能助汝者唯不谷一人而已。魏王此时若诚心投效,不谷便保你魏国安稳,让你王位不失!”
“魏王,还不归附,更待何时!”
项梁双目发亮,话音中包含着一丝希冀。
唐国公开给魏咎发丧的行为,搅乱了项梁的计划,让他大为恼怒。
可转念一想,这对楚国来说其实是一个好机会。
魏咎因痛恨西楚联合齐国攻魏的事情,一直不愿向他投降,被软禁于营中。
如果能借着发丧这件事,逼迫魏咎真心归降,到时候只需让魏咎站出来公开现身说法,那唐国的发丧之计就算是破了,甚至还可从道义上反压唐国一头。
面对项梁灼热的目光。
魏咎欲言又止。
最终他沉默的摇了摇头。
项梁眼睛眯了起来。
“那吴广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让魏王甘受此屈辱,魏王就不为自己的未来想一想吗?”
魏咎依旧以沉默相对。
项梁起身怒道:“不谷话尽于此,再给魏王一日时间,若是魏王还想不通此事,那我楚国诸将的不满,不谷可就压不住了。武司徒,你好好劝劝你家大王吧。”
武蒲坐在下首,听到这话,忙不迭的点头。
项梁这才转身拂袖而去。
帐中就只剩下魏咎和武蒲二人。
“大王,那唐王不顾大王身在敌营,竟公开为大王发丧,这是要让大……”
“武司徒,你说当初孤若是听了郦先生的话,将都城定在濮阳,而不是这定陶的话,那如今又该是什么样的局面啊?”
魏咎突然开口,打断对方的话。
武蒲神色一滞。
将都城迁到定陶,正是他武蒲的建议。
原因便是要防唐国一手,哪知道他们魏国被西楚杀了个措手不及,还得唐国派军来救。
武蒲讪讪道:“大王,臣当时也没料到楚国会和齐国联手,臣一切都是为了大王和魏国着想啊。”
魏咎冷笑起来:“武司徒为孤和魏国着想,就是让楚军短短时间便围困我魏国都城,就是在楚军破城之时,司徒主动降了项梁吗?”
魏咎当面质问,拿投降说事。
武蒲无言以对。
他沉默半晌,低语道:“大王,今日唐王为大王发丧,已是表明放弃了大王。大王若为以后谋划,此时唯一的出路就只有投靠楚王。西楚为了对抗唐国,肯定会善待大王。臣现在的话,都是为了大王着想,绝无一丝虚言。”
魏咎冷冷的看着他,道:“然后呢?孤帮着项梁击败唐王?最后和韩国一样变成西楚的傀儡吗?”
武蒲再度沉默。
魏咎摆手道:“你勿要再说了,孤自己会想一想的,你且下去吧。”
武蒲见魏咎下了逐客令,叹了一声后,拱手离去。
转眼间,帐中只余魏咎一人。
“发丧……发丧……”
魏咎轻轻低语。
唐国给他公开发丧,不仅是向天下宣布了他魏咎的死讯,更剥夺了他的王位。
从个人利益上来讲,魏咎现在听从项梁、武蒲的话,投靠西楚是最好的选择。借助西楚的帮助,公开驳斥唐国的发丧行为,那他魏咎就还是魏王。
只是这个魏王,会是一个被西楚控制的傀儡君王,一如被郑昌架空的韩王那般,甚至可能比韩王还要惨。
而从个人的感情上讲,魏咎极度厌恶项梁,甚至听到项梁说话都感觉恶心。
渑池之盟,四国共约和平,结果西楚反手和齐人勾结,偷袭魏国,在魏地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知让多少魏人死难。
魏咎闭上眼。
他的眼前浮现的是这一月来那些守卫定陶而战死的兵卒,看到的是他被押送出城时楚军在定陶的大肆劫掠和杀戮。
大将皇欣被杀。
相邦周巿战死。
数以万计的魏国兵卒、黔首百姓死于楚军之手。
“血海深仇,孤岂能忘记?”
魏咎睁开眼时,目中满是仇恨。
他如果投降项梁,怎么对得起战死的周巿、皇欣,如何对得起那为国殉难的将士?
至于唐王为他发丧的事情。
“项梁囚孤,孤与外界难以联系,唐王不知孤之生死。而项梁又借孤魏王的身份去号令魏人,指责唐国,不知搞出了多少手段。或许已经伤到唐魏联军之根基,唐国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乃事出有因啊。”
魏咎不是愚人,他能看出项梁的谋划,也能想到唐国这样做的目的。
以唐王好人的性格,肯定是被项梁用阴谋手段逼到不得已,才会选择这样做。
“昔日临济之围,孤被秦将章邯所困,求救于天下诸侯,齐楚两国皆畏秦而不敢前,各自私下牟利,唯有唐王率军来救,解我魏国倒悬之危,复魏者,实乃唐王也。”
“今唐王听闻我魏国被齐楚攻袭,又亲自率兵来援,欲救孤与魏地百姓,如此仁义行径,莫说是迫不得已才为孤发丧,纵使唐王真要孤以命相偿,也未尝不可啊。”
“阿豹率魏军在唐营,他与孤兄弟情深,定然会一心想要救孤。”
魏咎想到自己那个弟弟,脸上闪过一抹柔色。
他低语着:“唐王为了避免被项梁牵制,为孤发丧以破除此局。阿豹肯定会心生不满,甚至口出怨言,他如果因此被唐王所忌,那就不好了,这会影响唐魏两国的关系。”
“发丧,发丧,天下岂有为活人发丧之事。”
“唐国既为孤发丧,那孤合该遵从,如此也可避免唐王两难,阿豹生怨,还能让那项梁说不出话来,让他担上杀孤之名!”
话到最后,魏咎眼中尽是决然。
他在历史上能为救一城魏人而选择自杀,就不是一个惜命畏死之人。
只是魏咎的佩剑已被项梁收缴,帐中也无任何尖利之物,帐门处还有楚人看守。
魏咎扫视帐中。
最终,他的目光落到了烛台上。
当日晚间。
项梁于睡梦中惊醒,听闻帐外各种尖叫声不停。
“莫非是吴广袭营了!”
项梁大惊失色,可转念一想,他前军处有周殷、项襄等将领守卫,做好了防御夜袭的工作,唐军如果夜袭绝不可能成功。
他大步走出王帐。
只见远处天空有火光闪烁。
“失火了!”
“救火,快救火啊!”
尖叫声在营中响彻。
项梁脸色铁青,没想到是营中失了火。
军营失火,这可是大事,一个弄不好就会变成惨剧。
就在这时,项庄从远处急匆匆奔来,满脸急色。
项梁冷着脸问道:“是何处失火?”
项庄苦着脸道:“大王,是魏王所在营帐失火……”
话未听完,项梁已大惊失色。
“魏王可曾救出?”
项庄低着脑袋道:“据说看守的兵卒发现后,欲进帐中救魏王出来,结果人还没出来,大火就烧起来了,没人再敢进去。”
半个时辰后。
项梁看着眼前已被烧成黑色的地方。
他眼神有些茫然。
唐国发丧,说他项梁杀了魏王。
现在,魏王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