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传信和军队出征不同,其驾马昼夜兼程,加上秦朝修建的道路网,一天能走数百里之远。
临湘之战才过去了几日时间,大江两岸的郡县就收到长沙事变的消息。
“征南将军刘季起兵造反,已破临湘,正向衡山进军!”
项氏任命的各地官吏听闻这个消息后,全都大惊失色。
因为大江以南的西楚军队已经被项冠带走,其在急行军状态下都快赶到淮水附近了,现在的江南并没有项氏的常备军存在。
庐江郡的番君吴芮倒是有几千兵,勉强能同刘季一战。
但吴芮一直保持着沉默。
其子吴臣便不由向他询问:“父亲乃是项王所封的番君,吾妹婿英布更在项王手下为将。现在刘季造反,杀项婴而欲北上,父亲若不出兵,就不怕日后项王责怪吗?”
吴芮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项王……项王,你觉得日后项氏还能王于楚地吗?”
吴臣大惊:“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项王虽然在中原有些失利,可西楚占天下十余郡,国力强大,又同齐人联手,就算一时失利,为唐国所败,也不至于有亡国之危。等项王调兵南下,想要消灭一个刘季应该没什么困难吧?”
“孺子目光短浅,看不清形势啊。你以为刘季为何敢反项氏?”
吴芮眯着眼道:“我居于鄣郡和长沙之间,东楚王和刘季派人暗中联系的事情我早有耳闻,现在刘季造反,定有东楚在其后支持。项氏残杀魏王,名声尽毁,又被唐国连续击败,需要调项冠等人北上支援,可见形势之恶劣。当此之时,刘季造反,东楚那边肯定会跟着起兵攻打西楚。”
“你自己说说,项梁在中原和唐国对垒,居于下风,现在又有东楚和刘季从后侵袭,腹背受敌的局面啊,项梁还能支撑多久?”
吴臣惊道:“东楚?父亲既然知道东楚和刘季暗中勾结的事情,怎得一直没有通知项王。”
“愚蠢!你莫非以为那项梁是什么好人不成?你竟还想着为他效忠,真是可笑。”
吴芮呵斥了一句,又转而解释道:“今天下诸国混战,日后谁胜谁负尚不可知。只要那刘季不来招惹我,我该做的就是坐观形势,保存实力。”
“要是项梁最后能击败唐军,镇压东楚和刘季,有我女婿英布在他麾下,我亦无忧患。可如果最后项梁不支,被他国攻灭,我也可因为没有出兵而置身事外,不受牵连。”
“他们打他们的,我万不可掺和进去,除非日后胜负之势明显,再无什么变故,我才会派兵相助,向胜者讨一个好。至于现在嘛,我会让梅鋗多征越人为兵,据庐江而观天下!”
……
江南最有势力的番君吴芮选择了沉默,其他西楚官吏就不是刘季的对手了。
北伐大军一至,或是开城投降,或是被刘季攻破城池斩杀。
到八月下旬时,刘季渡过大江攻入了衡山郡,并继续向九江进发,直奔东楚国境。
与此同时,在收到刘季北伐的消息后,东楚国内部也发生了一场政变。
东楚王熊心借征兵之事召上柱国陈婴,及一干项氏亲信入宫商议。
陈婴等人不疑有他,结果一入宫中就被宋义率领的卫士擒拿了下来。
“这是要做什么!”
“大王,你莫非是要造反?”
陈婴等人大惊失色,向远处的熊心质问。
“造反?哈哈哈……”
熊心怒而发笑。
笑到后面。
他脸色猛然一变,大声斥责道:“好一个大王造反啊,你们还真当不谷是项梁那逆贼的藩属了吗?”
“可笑!何其可笑!”
“不谷乃帝高阳之苗裔,芈姓熊氏,是真正的楚王!”
“项梁呢?”
“项氏世代楚将,为我熊氏之臣子,结果项梁此贼以下欺上,裂我熊氏楚国之土而称王。更多次欺辱不谷,将不谷视作藩属,这真是倒反纲常,毫无君臣之义!”
“其行径如同田氏篡齐之恶行,怪不得他能与齐国走到一起,真是狗彘一窝,闻臭而相投!”
熊心想起他派使者前去齐国交好,结果被齐人无视,对方转身和项氏结交的屈辱事情,怒上心头,骂项梁的时候顺道把齐国也一起带上了。
陈婴见状不对,忙道:“大王之苦,吾等知晓,日后定为大王寻项氏讨个说法。现在是唐国南下,又得韩魏之助,欲要吞并楚地。有如此大患在前,还请大王能为大局着想啊!勿要自相残杀,重演昔日秦灭六国之祸。”
“呵,唐国欲要吞并楚地?”
熊心冷笑道:“尔等莫非以为不谷不清楚这一战是项氏欲吞魏国而勾结齐人发动的吗,干唐国何事?且唐王就算真有吞并天下之心,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而项梁欺辱不谷,却是早就开始了,今日不谷便要明君臣之道,公开向天下讨伐此欺君之逆臣!”
“陈婴,不谷念你素有德行,虽为项梁做事,可未曾对不谷有不敬之处,就饶你一命。其余项氏走狗,尽皆处斩!”
一声令下,除了陈婴吓得面如土色在原地不敢动弹外,其余项氏亲信尽数惨叫着被拖了下去。
熊心不杀陈婴。
除了此人一直对他礼敬,还因为陈婴是东海本地人,在郡中素有名声,要是冒然杀了很容易激起东海人的不满。
反而留其一命,只软禁起来,还能得些人心。
软禁了陈婴,杀光了其他项氏亲信,熊心大出了一口恶气。
因为他之前假意配合项氏,而中原战场又形势紧急的缘故,屯驻在泗水郡的项声已经率兵离去,给了熊心一个掌控军队,并整顿东海国政的时间。
他同宋义及糜氏外戚控制东楚的各县军政,同时对外打出了一个讨伐项梁的旗号。
“项梁贼子,以臣欺君,乃天下之大恶!”
“不谷受其欺辱已久,今将奋起反抗,并号召楚地豪杰,共助不谷讨伐逆贼!”
熊心再度申明了项梁和他曾经的君臣身份,以获取开战的正义之名,不至于被人说成是背刺项梁。
响应熊心号召,最为声势浩大的自然还是刘季的北伐军。
九月时,刘季率兵攻下守备薄弱的九江郡,并进入东海境内,见到了他公开效忠的君王。
“大王,臣闻项氏欺君,恨不得将其斩杀,只因被项梁以兵威胁,放逐至南方而不得归来。现在终于寻得机会,季终于能回来再为大王效力了啊!”
刘季一见熊心,便膝行上前,大哭不已。
熊心虽知对方有演戏的成分,可他这么久以来都是被项氏亲信所欺,很少有人能表现出刘季这样的姿态,心中不免感动。
他忙上前扶起刘季,温声道:“不谷盼沛公北归,日夜难眠。今沛公回来,不谷终于可以大松一口气了,还望沛公日后能为不谷率兵讨伐逆贼!”
刘季拍着胸脯道:“大王放心,季此生心愿便是为大王诛灭项贼,兴复楚室,还于旧都!”
“兴复楚室,还于旧都。”
熊心咀嚼着这句话,心中有暖流涌动。
是的,楚国衰落被逆臣所欺,那项贼更占据了昔日楚国的旧都陈县而称王。
他熊心现在想要的就是刘季的这句话啊。
使楚国重新辉煌,并打回旧都陈郢。
熊心看着眼前的大胡子男人,越看越顺眼。
这刘季,正是他想要的楚国支柱,股肱之臣。
熊心抚着刘季的手道:“沛公忠心,不谷知矣。不谷将命沛公为我楚之上柱国,统率所有楚国军队,共击逆贼项梁!”
上柱国!
国之支柱。
这是春秋以来的楚国高级武将官职,位仅次令尹之下,专掌军政,主征伐。
熊心已将宋义任命为令尹,帮助他处理内政,现在则将上柱国的职务给与刘季,并给了他楚国的军事统帅之权。
刘季大喜过望。
这上柱国的位置,岂不比项梁封的那什么征南将军高贵多了。
他忙跪下行礼道:“臣多谢大王,日后定努力讨伐逆贼,为大王安邦定国!”
熊心看着刘季一副忠诚模样,又想到他刚才的那些话,不由心中一动。
“好一个安邦定国啊!”
“今上柱国有振兴我楚国之心,不谷甚为欣喜,欲赐上柱国以‘邦’为名,承此安邦定国之志,上柱国以为如何?”
熊心笑眯眯的看着刘季。
若是接了他的赐名,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彻底定死了,特别是这名字还带了一个“安邦定国”的含义,这让刘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背叛熊心,否则必为天下人所不齿。
刘季愣了一下。
给我赐名?
邦。
刘邦。
刘季心中轻轻念叨,感觉读起来蛮顺口的,有些喜欢起来。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名非常的大气。
邦者,国也。
诸侯国中,君王之下的第一大臣便是相邦。
现在熊心以“安邦定国”为名,赐刘季这个名字,算是一种别样的恩宠,刘季没有理由不接受。
刘季忙行礼拜谢:“多谢大王赐名,臣日后便叫刘邦了。”
这一刻,西楚征南将军刘季摇身一变,成为了熊氏楚国的上柱国,刘邦。
见刘邦接下这个名字,熊心哈哈大笑。
一时间君臣和睦,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