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十一月,天气越发寒冷。
阳夏以南的战场,两军兵卒被这股寒流侵袭。
“他母的,这南边的冬天怎么比咱北方还难熬,你们说不应该是咱北边更冷吗?”
“感觉南边就这种湿冷湿冷的,真是让人受不了啊,这还不如咱燕地的冬天呢。”
秦汉时的淮北要比后世湿润的多,冷冽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水汽。
来自北方的唐卒大多受不了这冬日的湿冷,许多人抱怨着跺脚搓手,想念着他们干燥的北方。
好在唐王占据了阳夏,有当地人支持,在花去大量府库钱财后,为军中兵卒添置了一大批冬衣,加上从后方运来的衣物,算是安抚了军心。
而在这冬日下,不仅是唐军受不了,由大量淮北人组成的楚军也多颤颤发抖。
“吾等需要衣物!”
“咱们应征那会儿还是八九月,身上的衣服穿起来刚合适,可现在这天气太冷了,若是没有冬衣那都快要冻死了,还怎么打仗啊!”
“要衣服穿,没衣服就不打了!”
楚卒们抱怨不已。
他们能适应本地气候,可衣服穿的少还是扛不住啊。
怨言声很大,楚营上层都很清楚。
“不谷让左尹送冬衣前来,怎得迟迟没有运到!”
项羽脸色很不好看。
本来阳夏这边的战事就不太顺利,自上次楚营反被唐军袭了一波后,他们就没有占据过任何优势,后续几次攻打唐营,都被唐军轻松挡了回来。
楚军死伤不算多,可战事无功,士气越发低落。
现在又因为寒冬而滋生怨言,这对一支军队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项羽和范增都很清楚,所以十月底的时候就下令让项缠收集冬衣运到前线来,可问题是项缠做事很磨蹭,竟拖拖拉拉的一直没送到。
范增哼道:“冬衣之事,事关军争,决不能怠慢。若是左尹对此事不上心,大王当命周将军负责此事。”
他当初劝项羽诛杀或是罢黜项缠父子,就是怕项羽在前线和唐军打得激烈的时候,项缠在后面捣乱。
现在这情况就有点被他预料到的意思。
范增心里恼怒,连带着看向项羽的目光都有些不爽。
项羽察觉到范增的不悦。
他心中烦躁,也不想多说,转而对一旁的吕马童道:“再发我命令去郢都,催促左尹速速送来冬衣,有多少送多少,不得耽误。”
吕马童领命下去后。
范增忍耐不住,对项羽道:“大王,我观左尹父子就是有怨言在心啊。你可定要小心,当命人好好看住项睢。至于左尹那边,若是实在不行,我亲自回郢都去,代替左尹行事。”
“亚父勿急,等我看看左尹回复再说。他这次若再不送来冬衣,那你便回去就是。”
项羽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他不喜欢项睢,甚至之前在恼怒的时候还想将其杀掉。
可项睢再混蛋,那也是他项羽的亲戚。
而范增,不过是一外人。
范增天天在他面前说项缠、项睢的坏话,这让看重亲缘关系的项羽心里很不舒服。
他干脆扔下一句巡营的借口,便往外走去。
范增在后面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是什么态度!”
“竖子太不听话了,太不听话了!”
他之前立项羽为楚王前,其实是有过犹豫的。犹豫的理由就是项羽性格太过霸道刚愎,范增怕项羽以后不听他的谏言。
但项羽当时向他承诺日后会听其教导,还尊他为亚父。
范增就是被这一声“亚父”叫软了心。
他信了项羽的话,在项缠和项羽的争斗中,力挺项羽登上楚王之位。
结果项羽事前一口一个愿听亚父教导,等到上位后,却是经常不听范增的话,对范增的态度比项梁差远了。
范增望着项羽出帐时决绝的身影。
他恨声道:“大敌当前,你还不听老夫的话,将来定是要吃个大亏的!”
……
阳夏距离陈县不算远,项羽的命令在快马加持下,当天晚上就送到了项缠的手中。
夜色深沉,为大地披上一层黑衣。
项缠坐于宅中密室,看了眼项羽发来的那封催促命令,摇了摇头,又转而拿起了旁边的另一封军令。
“你说得对,唐军快打到长平来了。”
他阴着脸开口。
项羽所在的固陵位于鸿沟以东。
项缠在的陈县在鸿沟以西。
故而西边来的最新军情是先送到项缠这个左尹手中,再由他派人送往项羽那里。
烛火幽幽,照亮暗室。
墙壁上除了项缠略显臃肿的身躯外,还映照出一个瘦弱的身影。
“上一次有项梁挡在济水,阻住唐王大军,给了项羽击破李良的机会。可现在项梁已死,项羽手中兵力最多就两万人,还被唐王拖在阳夏。你陈县守军不过三四千,已经分不出兵力去阻挡,韩唐联军不日就将过长平而至陈县!”
张良看了眼面色阴冷的项伯,继续说下去。
“除此外陈郡各城被尔等视作奴仆的秦军降卒也在此时闹事,甚至有聚集上百人冲破乡邑的事情发生,各地陈人听从唐王号召者也不少,光是这陈县里就有不少人欲响应唐王。”
“这陈郡已非项氏所能久待之地。而泗水郡方向,刘邦又得唐王命令,将发兵来断绝汝等东逃之路。”
“届时内有陈人、秦卒暴乱,东西各有李良、刘邦袭击,北面则是唐王大军如山峦压倒,如此形势,那项羽就算再能打,又能支撑的了几日?”
“项兄啊,你我素来相善,吾不忍见你死于此处,这才特意向唐王请命为你求取一线生机,你可勿要犹豫啊!”
张良将形势分析透彻,使项缠为之色变。
他很清楚张良说的都是真的。
西楚现在的形势太不利了。
兵力不足,还要遭三面围攻,同时内部还有陈人、秦卒暴乱,面对唐国大军压境怎么看都不可能赢。
项缠心里清楚,但他却对着张良摇了摇头。
“当年我杀人避难,是子房收留救我。现在子房又于此危急之时前来告知我活命的办法。缠心中感激,无以相报。”
“然我受先王嘱以国政,今又被大王委以留守重任,我还是项氏族中的长者。若是在此时弃楚投唐,甚至自后方起事,断绝大王退路。岂非背弃了君臣大义,背弃了我项氏一族啊。”
项缠边说边叹,尽表自己的忠心。
张良与他相交甚久,则从中听出了项缠的意思。
我是西楚重臣,是项氏长者。
想要我降,那就得拿出更多的好出来。
张良心知肚明,对其劝道:“项兄所言差矣,今项氏虽居楚王之位,看似风光,实则已位于险境之中。一旦唐国灭楚,则项羽必死,项氏定被受到牵连而族灭。项兄在此时选择投唐,实则是保全项氏一族,能让尔项氏祖宗继续享用血食,如此行径乃是宗族之大义,岂能称作背弃项氏一族?”
“且项兄若是能在此时起事,为唐国立下大功,唐王必不会亏待项兄。我在南下前,唐王就曾允诺过只要项兄能相助大唐,就以封侯之位待之。”
“项兄,这唐国的侯位可不好得啊!你若因此封侯,则子孙世代继承不绝,哪怕西楚灭亡,项氏依旧能在唐国代代富贵,这岂非美事一件?”
“项兄,是随项羽死于此处,项氏族灭。还是你为项氏保全血脉,以求富贵。”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可要想清楚啊!”
张良的声音带有某种诱惑力。
项缠一颗心砰砰跳动。
他本来就对项羽当王很不爽,否则也不至于扣留楚军冬衣,在后面给项羽搞事情。
现在唐王那边拿出侯位来让他背叛项羽,这对项缠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项缠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下定了决心。
“子房,你说的对,项羽与唐国为敌,若是失败,我项氏便有灭族之危。”
“为了项氏,我只能投唐了!”
张良闻言,大笑道:“如此甚好也。吾闻唐王曾说过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看项兄今夜便是世间之俊杰也!”
项缠苦笑摇头:“什么俊杰啊,不过为了宗族罢了。”
说着,项缠想到一处顾虑。
“吾子项睢还在项羽身侧。”
张良道:“无妨,吾等可先想办法知会他离去,此事并不难做。”
项缠素知张良善谋,闻言再无顾虑。
他想了想,道:“前段时间,城中几个秦军降将有与我亲近之意,我听他们说话,都对项羽有所不满,你看看是否能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