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泼洒。
楚营四处有篝火燃烧,释放着些微暖意,驱赶那刺骨的寒冷。
不时有兵卒因伤口疼痛而呻吟出声。
整个军营,似乎被痛苦的声音所笼罩。
季布向周殷营帐走去,一路所闻让他面色沉重。
“吴广今日的攻势只是在试探我军防御,并未真正用上全力,但这样便已将我军重创,兵卒伤亡颇多,士气所受打击更大。等到明天唐军全力猛攻,是肯定挡不住的。”
季布心中暗叹。
对于明日的战事,他并不抱希望。
同时季布的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
“大王如果顺利,能够从钟离方向渡淮水南下,就可以在淮南数郡立足,重新征召大军借着淮水来抵御唐军。有齐国在,吴广必不能倾全力南下,那我楚国就还有希望。”
“而大王勇力卓绝,政事治理上要差一些,身边如果没有范公辅助,怕是难以支撑国事。”
想到此处,季布脸上闪过坚毅之色。
“楚国危亡,我自请为大王断后守营,在这新阳战到最后一刻乃是应当。可令尹和周、曹二位将军却没必要与我同死在这里。刘季撤军,让开了南下道路,这是我军的一个机会,稍后我当劝周将军和曹将军趁着夜色护送范公南下,这里有我一人就够了。”
季布下了决定,步伐不由轻快了许多,走到周殷所在营帐时,见外面篝火不盛,周围颇为黑暗,看不清人影。
他对守在外面的几个周殷短兵道:“把火烧旺一些,我军不缺这点木柴。”
兵士们唯唯诺诺,点头应下。
季布这才大步走入帐中。
烛火略显昏暗,映照出两个身影。
除了周殷外,曹咎已经等在了这里。
“季将军。”
“见过季将军。”
二将见季布到来,纷纷起身拱手行礼。
季布回了一礼,到旁侧坐下,问道:“周将军邀吾等前来,不知是有何事?”
周殷道:“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要同季将军和令尹商议,将军还请稍待片刻,等一等令尹吧。”
季布点点头,不再多问,只同二人说些他事。
说着说着,周殷突然提到一人。
“韩地丢失时,曾有传言说丁将军在荥阳战死,可前段时间又有人说丁将军已降了唐国,也不知真假。”
季布闻言脸色一黑。
丁固,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之前在韩地辅佐郑昌,之后随着唐军东出和南下,便再无音讯。
一开始是说丁固死了,后来唐军那边又放出风声说丁固已经投降了唐国,真真假假,无人知晓。
“他降不降与我没有关系,我只当此人是死了。”
季布瞪着眼睛,扫视眼前二将:“莫非二位将军是怀疑我季布?认为丁固降唐,会让我季布也生出投降的心思?”
他站起来,厉声道:“二位将军勿需生疑,我季布既请命为大王断后,就不会有任何投降叛楚之意!”
“有投唐之意者,天厌之!”
季布认为二人是怀疑他有降唐之心,顿觉人格受到侮辱,立刻站起来赌咒发誓。
这般动作将曹咎和周殷二人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张嘴就诅咒。
二人还未开口,帐外便有笑声传来。
“人言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季将军的话,吾等自是相信的。”
范增笑着走进帐中。
“范公,快快请坐。”
三人忙起身行礼。
范增在旁坐下,望向周殷道:“周将军今夜请吾等前来,莫非就是因为丁固的传言而怀疑季将军?若是因为此事,你且放心便是,季将军绝非项缠那般背主弃义的无耻小人,他绝不会有投唐的心思,老夫相信他。”
周殷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布脸色很不好看,他哼道:“周将军若非怀疑我,现在范公已到,可说正事了吧。”
“我请范公和两位将军前来,实是因今日唐军攻势猛烈。照眼前形势,已经不可能再阻挡他们三五天,或许明日就将营破。当此之时,敢问范公和两位将军可有想法?”
周殷说出目的,视线落到范增身上。
“不管唐军攻势如何,能挡一日便挡一日,吾等只需死战到最后,为大王争取更多的时间,无需有其他想法。真等到营破之时,老夫当自刭以殉国,以报先王知遇之恩!”
范增年龄虽大,这话却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充满了坚决的味道。
季布、周殷、曹咎三人皆面色微变。
季布是想该如何劝说范增连夜南走。
而周殷和曹咎则相互对视,看了一眼。
范增和季布的态度都很明显了。
“范公豪言,吾甚为佩服!”
“范公真乃西楚忠臣,吾等楷模啊。”
二人接连赞了一声。
曹咎又搓着手道:“这冬日严寒,需得喝些酒水暖身才行,我刚才已让人温酒,正好敬范公一杯。来人啊,上酒!”
楚军撤退有序,并不是仓皇南逃,军队里还携带了酒水等物。
范增年老,不太扛冻,喝点温热的酒水很有好处。
听闻曹咎已让人温酒,他暗暗点头。
这曹咎倒是想的周全啊。
几个侍从听闻命令,持酒器上前,为众人倒酒。
一人走到范增身侧。
一人走到季布身侧。
各呈上酒杯,并开始为他们斟酒。
冒着白气的温热酒水落入杯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酒香。
只是范增面前的酒水弧线并不优美,落入杯中时溅出了不少。
他的目光盯着眼前为他斟酒的手。
“你手抖什么?”
范增皱眉询问。
而随着他话语落下。
主座上的周殷突然将面前酒杯重重摔在地上。
“动手!”
曹咎也跟着将酒杯摔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范增年龄大了,看着二将突然摔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脱口问道:“尔等欲要何为?”
回应他的是面前逐渐放大的酒壶。
砰!
“哎哟喂。”
范增惨叫一声。
他脸上挨了重重一击,已是承受不住,整个人摔翻在了地上。
一旁的季布也没想到周殷、曹咎会突然动手,同样被斟酒的侍者挥着酒器在脸上重重敲了一下。
他年轻力壮,挨了一击虽然头昏脑疼,但意识还很清醒。
“竖子敢尔!”
季布大吼一声,欲要起身后退,去拔腰间佩剑。
可斟酒的侍者早已得到命令,手操酒壶,上前对着季布脑袋就是一阵疯狂敲击。
与此同时,帐外响起一片惨叫声。
跟随范增、季布前来的亲卫已被伏兵偷袭解决。
一队兵士涌入帐中,联手将季布和还没撑起身子的范增给控制了起来。
周殷和曹咎见到大局已定,相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范增、季布已擒,吾等可投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