菈妮在白識的眼中并没有看见迷茫和伪装。
    她确认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虽然还不知道他有没有相应‘命运’，和她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短暂同行。
    但是至少现在，菈妮愿意给他一个讲述合作想法的机会。
    “既然这样，那么请你前往那卡利亚城寨后方的魔法塔吧。”
    “我会在那里等待你的到来。”
    “到那个地方，我们再仔细谈谈好了。”
    白識叫住了即将离开的菈妮。
    菈妮有些诧异。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魔法塔再说吗？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说起来，我要向你道个歉。”
    “因为没有人通报，所以不得不擅自闯入了卡利亚城寨。”
    “刚才还把守卫在这边的那个骑士幻影给消灭了，恐怕给你造成了些损失。”
    菈妮笑了笑。
    “没想到风暴王对于这种小事，倒是看得很重呢。”
    “卡利亚城寨是王室的故乡，但是已经许久没有访客造访，城里也没有人，所以自然没有通告的人。”
    “更别提我是隐藏身份，躲藏在魔法塔中。”
    “除了极其少数的随从跟山妖骑士以外，没有人知道我会在卡利亚城寨中出现，这里就是一座空城罢了。”
    “这样说的话，还是我要跟你说一声失礼了才是。”
    “至于损失……”
    菈妮手指指向白識身后的水池。
    白識顺着菈妮的手指看去，发现那水池里罗蕾塔的幻影再度出现。
    那水池是卡利亚王室特殊的观星魔法，就如同水面能够映照月亮一样。
    只要罗蕾塔不死，她的幻影便可以在这边产生。
    “真是奇妙的魔法。”
    虽然不太懂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白識还是由衷的称赞了一句。
    卡利亚王室对于魔法的钻研的确相当的深入。
    菈妮将手重新搭在腿上，随后身边升腾起朦朦胧胧的雾气。
    “我会在魔法塔中等你到来。”
    “在来的路上，你也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
    “伴我同行的道路，可是黑暗孤独……而且注定不会善终的。”
    说罢，菈妮便消失了。
    白識摇了摇头。
    菈妮终究还是有些口是心非。
    如果真的是什么心狠手辣的魔女，面对主动找上门来的帮手时，可不会让人考虑清楚。
    恨不得赶紧把人拉上贼船才是真的。
    明明一直说着自己要走上黑暗孤独的道路，但是却也没有拒绝他的合作。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会喜欢她吧。
    白識走下高台，准备把地上的黑刀刺客重新装回壶里。
    不过这一次，黑刀刺客却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
    她摇了摇头，又低头看了看绑在她身上的绳索，像是在示意什么。
    白識想了想，把她的嘴里的布条取出，身上的绳索都解了开来。
    都已经见过菈妮了，那么她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逃跑之类的想法了。
    毕竟菈妮跟白識很明显的有合作关系。
    果不其然，这一次黑刀刺客再没有什么异动。
    她从绳索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站起身来稍微理了理装备，然后便乖巧的站在了白識身后。
    只不过她依旧是不一言不发。
    甚至让白識开始怀疑起黑刀刺客们是不是全都用了什么秘药，把嗓子毒哑了。
    貌似经常能在刺客身上看见这种情节。
    不去管她，白識叫出托雷特，从王室赏月地后方的城门出去。
    在外面是一片高低错落的丘陵，迷雾笼罩，各处都生长着巨大无比的辉石结晶。
    白識骑在托雷特身上，眺望着远处三座造型相似的魔法塔。
    在这片荒野上，一条淡蓝色的雾气在白識面前一路延伸，一直指向其中一座魔法塔才消失。
    看来是菈妮给白識留下的指引。
    白識让托雷特就跟着这个指引前行。
    回头看了一眼黑刀刺客，只见她每一次跃起都会如同滑翔一般，在空中跨过数米的距离。
    她吊在托雷特后面，速度倒也没有慢上很多。
    在路上，辉石龙和狼群们目视着白識经过。
    它们都是菈妮的盟友。
    而面前骑马的这个人受到菈妮的指引，那么它们自然不必攻击。
    很快，白識和黑刀刺客顺着指引，先后来到了菈妮魔法塔前。
    白識下马，点亮了这边的赐福。
    然后从赐福之中取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武器。
    正是星辰之影太刀。
    黑刀刺客站在菈妮魔法塔的门口，似乎并没有想要上去的意思。
    于是白識任由她待在下面，自己拿着星辰之影，走上了通往魔法塔的升降梯。
    在坐上升降梯以后，还要出去沿着魔法塔的外层楼梯，才能到达最顶部的房间。
    这房间正是菈妮的房间，菈妮就坐在其中的椅子上。
    虽然白識没有看见菈妮往椅子上垫书的过程，但是他知道菈妮绝对往椅子上垫书了。
    因为她屁股在的位置，和椅子的椅面根本不是一个高度。
    只不过书的踪迹被菈妮宽大的长袍给盖住了一点，不细看看不出来。
    菈妮看见白識还是过来了，稍微有些无奈，但是语气却透露出她有些高兴。
    “这一路上的思考也没有劝阻到你吗？看来你确实做好准备了。”
    “既然这样，那么我也就不劝告你什么了。”
    白識笑着点点头。
    “这是自然的。”
    “那么接下来，就该来谈一谈合作的事情了吧。”
    随后，白識便将手上这把星辰之影举到面前。
    “这是我在瑟利亚镇获得的武器。”
    “经过我的考证，它和那把猎杀指头刀有着说不清的渊源。”
    “只不过这把武器现在貌似受到了封印。”
    菈妮伸手，白識顿时察觉到武器上传来一股力，于是便松开手。
    星辰之影随之缓慢飘到菈妮手中。
    菈妮用底下的两只手托举着星辰之影，上面的两只手轻轻抚过刀身。
    “不错，这确实是跟猎杀指头刀出自同源。”
    “至于它上面所受到的封印，也许需要到永恒之城才能解开。”
    菈妮松手，将星辰之影归还到白識手里。
    “那么，你的意思是让我使用这把不知是否可行的武器，来代替猎杀指头刀吗？”
    “恕我直言，这可行性可不大。”
    白識摇了摇头。
    “这只是一个备选方案罢了。”
    “不如说这是为了表现我拥有合作的能力。”
    “而且我已经知道前往诺克隆恩，取得猎杀指头刀的方法了。”
    菈妮看看白識。
    “那么你说说吧，如何取得诺克隆恩的猎杀指头刀。”
    白識组织了一下语言，毕竟关系到菈妮的哥哥拉塔恩将军。
    “据我所了解，卡利亚王室的命运与星空紧密相连。”
    “而现在星空遭受碎星将军拉塔恩的封印。”
    “如果能让拉塔恩将军解除封印，那么通往诺克隆恩的道路肯定会出现。”
    菈妮点了点头。
    “确实如你所言。”
    白識稍微有些奇怪，菈妮表现的好像一直都知道的样子。
    “你先前就知道了吗？”
    菈妮瞥了白識一眼。
    “我一直都知道。”
    “伊吉上了年纪，把这事情忘记了。”
    “但是身为卡利亚公主的我，怎么可能忘记。”
    白識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那么，为什么拉塔恩将军身为你的兄长，却要封印星空呢？”
    “你们的关系，难不成很恶劣？”
    菈妮抬头看向了魔法塔外。
    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交界地上不再流动的星空。
    “我们三兄妹的关系相当好。”
    “封印星空固然会对我的命运造成影响，但是封印星空却是我们更加需要的。”
    “星空之外，是垂死的星辰们。”
    “我们将他们统称为——外在神祇。”
    “外在神祇们绝大多数对于交界地连将视线投来的兴趣都没有。”
    “但是在其中，不乏有能、也乐于对交界地造成巨大影响的存在。”
    “就比如说，那统领双指，神秘的‘无上意志’。”
    “只不过与一般的外在神祇不同，‘无上意志’对于交界地有着更强的掌控力。”
    “你知道数座永恒之城、诺克斯王朝的覆灭吗？”
    “正是‘无上意志’从星空中投下的星星，毁灭了强盛的诺克斯王朝。”
    “而在兄长封印群星以后，来自星空的最大威胁就变得不那么急迫了。”
    “如果我们在破碎战争中取胜，那么我就连猎杀指头刀都不需要。”
    “只可惜，我们失败了。”
    “更糟糕的是，兄长他受猩红腐败的侵蚀，发了狂。”
    菈妮抬头，想要叹气。
    但是白識就在旁边，所以她很快平静下来。
    “所以我不得不见证兄长的死亡。”
    “你先前见过的布莱泽，也是因此被我派往了盖利德。”
    “这是下策中的下策，但是我们已经无可奈何了。”
    白識皱着眉毛，关于星空之外的部分，他实在了解不多。
    谁叫老贼没有做外神们的boss战，不然他也能宰几个。
    “如果封印解除，星空重新流动，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白識忍不住问了一句。
    “如果封印被解除，恐怕祂们的力量便可以轻易的投射到交界地上。”
    “至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呢？那就不好说了。”
    “最起码，‘无上意志’可以再度把星星投落了。”
    菈妮摇了摇头，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既然是寻求合作，那么你需要什么呢？”
    “从刚才你提到的这些方面来说，绝大多数都要靠你出力。”
    “无论是参加战斗祭典，为我可怜的兄长献上悲歌也好，还是等以后探索永恒之城诺克隆恩也罢。”
    “甚至于……猎杀指头刀可能还要靠你才能取来。”
    “事先说好，我手底下能够委派使用的人员并不多。”
    “除了你先前见过的布莱泽和伊吉，唯有一个魔法教授，塞尔维斯。”
    “他是个有些怪异的人，甚至让人有些生厌。”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仔细的考虑我这方能拿出的筹码。”
    “如果是两方付出不对等，类似于施舍的合作，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白識点了点头，菈妮的自尊心还是很强的。
    以合作伙伴的身份，确实是白識出力更多，几乎全都要靠他。
    不过，也确实只有菈妮能够做到的事情需要她帮忙。
    “我自然不单单是为了猎杀指头刀，双指现在和我的关系还是相当和睦的。”
    “可能需要伊吉来帮助我指导、训练铁匠，锻造一些特殊的装备。”
    “除此之外，有一件我很想了解的事情，与你有关。”
    “我听闻‘满月女王’蕾娜菈掌握着重新诞生的秘术。”
    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菈妮稍显诧异。
    没有想到白識的消息网这么灵通。
    她的母亲‘满月女王’蕾娜菈被魔法学院关在大书库，这件事情不少人知道。
    但是母亲研究重新诞生这一禁忌秘术，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的。
    没有询问白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菈妮淡淡的开口：
    “我的母亲确实掌握着重新诞生的秘术，然而那秘术是不完整的。”
    “只要经历重新诞生，随着肉体被改变，意志和灵魂也会一同受到影响。”
    “而且，学院的魔法封印无法突破，必须要持有辉石钥匙才可以进入。”
    “曾经我们兄妹三人寻找了很多种办法进入，但是都没有结果。”
    “如果你是为此而来的，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没有关系，他们找不到辉石钥匙，但是白識能找到。
    “没有关系，我已经知道了一把辉石钥匙的位置了。”
    “因为有着不得不使用重新诞生来完成的事情，所以我才想要先询问一下。”
    “而且毕竟关乎你的母亲。”
    菈妮诧异的看着白識。
    白識今天给她带来的震惊实在是太多了。
    “这样吗？那么你想要用重新诞生做什么呢？”
    白識想了一下，这件事情还需要菈妮转移灵魂的方法。
    所以最好是尽可能详细的告诉她，稍微隐瞒一下梅琳娜的身份就行。
    “我的一位友人，只能以灵魂的样子存在世间。”
    “所以我想要利用重新诞生，为她塑造一具肉体。”
    “在那之后，尝试使用另外的方法将灵魂转移到那具肉体上去。”
    “至于另外转移灵魂的那部分，恐怕也得要依靠你，这便是我前来寻求合作的主要原因。”
    梅琳娜在白識的身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白識所做的这一切，竟然是为了她？
    梅琳娜怔怔的看着白識。
    她只是一个幽灵，为了连自己都还未找寻到的使命活在世上。
    白識竟然愿意为了这样的她，来到利耶尼亚奔波，找寻方法。
    菈妮也是深感意外。
    能够杀死自己肉体，将灵魂移到人偶身上的菈妮对于灵魂的钻研不可谓不深。
    事实上，她能够看见白識身边的梅琳娜，从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看见她了。
    只不过，菈妮从来没有跟他们提起过这一点。
    “真是稀奇的事情，你想要通过合作得到的，竟然是为了如此吗？”
    “虽然在我看来，这也并不是能与你付出匹配的价值……”
    “但是你那情感毫不作伪，你确实愿意为了她付出如此的代价啊。”
    白識笑了笑。
    没有办法，谁让他爱上了一个幽灵呢？
    爱上了一个他无从了解，也无人了解的幽灵。
    菈妮思考了一阵。
    “你所说的事情，并非是不可能的。”
    “不如说，成功率其实相当的高。”
    白識松了一口气。
    既然可行，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这么说，同意合作了？”
    菈妮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这冰冷黑暗的道路上，就短暂的彼此温暖吧——直到冰雪融化，取暖者各奔东西。”
    白識也知道了菈妮的意思。
    菈妮现在看起来还是不能相信白識会与她共同走到终点。
    能在道路上有过一段同行，已经是相当的缘分了。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未来白識会向他证明，她的‘命运’里有他的一分。
    “那么就说定了，以后凡是需要我的武力和势力的事情，就都交给我来处理。”
    “而你这边，需要伊吉帮助我指导铁匠，给士兵锻造装备。”
    “最重要的是，需要你帮我研究转移灵魂到肉体的事情。”
    菈妮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优雅的朝白識欠身示意。
    “以后请多指教了，我的共犯。”——
    无边黑夜之下，白識暂时与暗月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