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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沈来宝付了钱,拿上锦盒就出了门,打开他的大伞,回客栈去了。
    他刚离开不久,铺子又进来两个人。仆妇年纪已有三十五六,那锦衣姑娘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模样俊俏,双眸如明月,有神而明亮。
    仆妇在门口合上伞抖水,姑娘自己先进了里头。掌柜见了她就笑道,“刚才姑娘挑的珠钗已经放进里头了。”
    “母亲定会喜欢的。”花铃将锦盒抱在怀中,余光却瞧见柜子一角空荡荡的,“掌柜,方才还在这的簪花呢,我就是去买了盒胭脂,簪花就自个飞了么?”
    话说得得意,掌柜闻言也笑笑,“是飞了,不过是飞进一个公子哥手里了。”
    葛嬷嬷此时才抖赶紧伞尖的水,过来就听见这话,说道,“你这铺子里的东西贵得很,那人定是有钱人。”
    “我铺子里的东西哪里贵了。”掌柜辩解一句,又道,“那公子是要送给意中人的,肯定不能小气。”
    花铃微觉可惜,她原本还看中了两对的,只是要买的时候她又想起沈来宝,这么多年他总会送她簪花,自己根本不需要买。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没给他答复,他是不是在家多想?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在避着他?
    那个呆子,怎么就不懂她的心意,非要她明说么?
    一个姑娘家要是说喜欢他,他又会不会觉得她不矜持,是不是会觉得她迫切?
    心犹如被人买空的簪花位置,空荡荡的,无处安放。
    她带着葛嬷嬷回到客栈,却见客栈热闹了许多,一问小二,是方才又来了三十余人。她原本要了在角落里的房间,旁边也住了人。听说那一行人个个都身强力壮是彪形大汉,连说话嗓子都比别人洪亮。
    葛嬷嬷一听,皱眉说道,“这下可有得吵了。”
    花铃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出门在外,千万不要得罪人。此行花家带的下人不多,真要打架也是打不过的,“你去厨房点几个菜送到我房间里来吧,我去看看我爹爹和哥哥回来没。”
    葛嬷嬷怕她饿着,应了声去点菜了。花铃的房间在三楼,从楼梯一步一步上去,很快就要到正午,陆续有人下楼吃饭。花铃没有抬头看楼梯,专心走着。到了三楼廊道,似乎人已经走得差不多,所以廊道也没人了。
    姑娘大了跟家中男丁也要避嫌,因此花铃的房间在左边角落,但花平生和花朗的却离了一间房,中间那间应该住了人,她从门前经过时,看见门是开的。本不想多看,只是桌上那块锦缎实在眼熟,低头一瞧,可不就跟自己怀里抱着的锦盒布料一样。
    她顿时恍然,这人想必就是一口气买走二十一朵簪花的人。
    简直就跟沈来宝一样——簪花狂魔。
    可就算是魔,她也喜欢,奈何那魔太笨了,还问她喜不喜欢他,笨笨笨。
    她摇摇头,出于礼节没有多看,开锁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屏风后面换好衣服的沈来宝一出来就看见大门没关,风雨呼呼地往里刮,他顿时满脸黑线,那不靠谱的亲爹,自己跑去吃饭了门也不关好。他忙去看桌上盒子,还好,没被偷。
    沈老爷去厨房里逛了一圈,将喜欢的菜品都亲自点了,颇为满意。和儿子吃饱喝足,休息半晌,就让小二打了水来洗漱。
    沈老爷素来是心无所想的豁达人,沈来宝还在看书,就听见自家老爹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听着那响亮如雷的含水升,他是既羡慕又头疼。被呼噜呼噜的噪音吵得久了,连日来没怎么睡好的他终于起身去外面。
    他关上房门,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因是雨天,也不见月亮。
    风中夹着细雨,扑打湿了楼台栅栏。
    他走到栅栏前,也没在意那点点细雨,负手看着远方。
    身后门声微响,沈来宝心觉奇怪,怎么呼呼大睡的老爹这么快就醒了。不对,呼声明明还在,他好奇转身,才知道原来是隔壁人出来了。
    那姑娘背身关门,动作很轻,侧脸青丝被风轻拂,撩在脖间面上。沈来宝愣神盯看,又觉是认错人了。
    她怎么会是花铃,花铃不是……
    对啊,她外出了。
    花铃察觉到背后目光如火,心里啐了一口浪荡子,蓦地转身瞪眼要骂。可看见眼前人,顿时骂不出口了。
    两人都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里出现,完全怔住了,千言万语要说却一时无言。
    “小花。”
    “来宝哥哥。”
    彼此听见声音,才完全确定自己没有做梦。
    沈来宝呼吸微屏,没有上前,只是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
    花铃微微偏身,避开他的目光,“跟我爹爹出来走走,你呢……”
    “去西关府参加商会。”沈来宝往她的胳膊看去,也不知道伤的是哪一只,“你胳膊还疼么?”
    花铃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件事,那日摔得疼,请了大夫来看,她不想爹娘担心,就让大夫将伤情报轻。母亲以为她真伤得不重,就打发她跟她父亲去走走。当时她还懊恼自己谎报了伤情,可如今……
    她的脑海里一直在跳出一个字,唯有在月老庙前才能真切感受到的字——缘。
    沈来宝见她不答,不由上前一步,想看她胳膊,手都伸了出去,又才想起来,“你胳膊还疼着,还坐马车,还颠簸,傻。”
    一听他说自己傻花铃就不乐意了,“你才傻。”
    这话发自肺腑,可沈来宝却当她斗嘴,“好好好,我傻,你敷药没?我拿给你的药你用了没?”
    “用了,现在用的就是。”花铃的心又在乱撞,她觉得好像有谁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好好呼吸。这会人都快要窒息了,害怕这是梦。
    怎么会这么巧,偏是在这里碰见了。
    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就住隔壁么?”
    见他点头,花铃便知道那簪花就是他买走的,果然是簪花狂魔。他应当是送给自己的,花铃心中期待起来。
    掌柜提过的,那些簪花是那公子哥送给他心仪的姑娘。
    如果……如果他真送给自己,花铃就决定认真告诉他——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
    很早很早开始,就喜欢了。只是她不知道,原来那种信任和倚赖,就是喜欢。现在告诉他,还不晚。
    “小花。”
    花铃竖起耳朵,“嗯?”
    沈来宝肃色道,“我跟你说一件事。”
    花铃的心“砰、砰”跳着,“你说。”
    “那个莫公子不是什么好人。”
    花铃皱眉,“哪个莫公子?”
    “就是那个知州的儿子。我让人打听过了,那莫公子并不如传闻中那样知书达理,他的礼,对的是先生长辈,可对平民百姓,却是个纨绔公子。如果真的是良善者,绝不会这样偏颇。所以小花,你不要选他。”
    沈来宝不想自己在花铃眼里看起来像是在诋毁她的追求者,所以要多严肃就说得有多严肃。
    花铃早就把那什么莫公子抛在脑后了,她没有想到沈来宝竟然去调查那人,这是怕她嫁给别人?
    他竟还不知道她喜欢他。
    花铃故意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怕你答应,嫁得不明不白。”沈来宝低头看她,又道,“你知道……我喜欢你的,我并不想你嫁给别人,一点也不想。”
    哪怕说过一次这种话,沈来宝还是觉得自己能说出来简直是太勇敢了!
    花铃的脸瞬间绯红,他还真敢说,可还是个呆瓜。她低头不语,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又没有得到答复的沈来宝只能眼睁睁看她进去,身影越发遥远。那两扇门已经快要关起来,屋内的光芒也渐渐缩小,直至一指长,门才定住。
    门后的人眉眼低垂,睫毛几乎扫在红润的脸上,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我也喜欢你的,来宝哥哥。”
    声音很轻,轻如银针落地,水珠滴落湖泊,在沈来宝心头滴出一圈圈波纹,刹那在整个胸腔散开。
    他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连手指都因这突袭的一句话而握不住。
    小花说喜欢他,喜欢他。
    不是以儿时那样天真烂漫的语气说,也不是以知己好友那样豪气直爽的说,而是以碧玉年华姑娘的娇羞语气说的。
    这是喜欢,这的确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沈来宝一步走到门前,透过那条门缝看她,想将她看得清楚些。花铃几乎已经羞红了脸,她要是松开门,那她肯定要羞得没脸面对他。
    这呆瓜,就不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的么,还凑这么近,她都快要晕过去了。
    “小花。”沈来宝压低了嗓子,腔调里满是不能压抑的巨大喜悦,“嫁我吧。”
    花铃真想把门缝合上,可又舍不得,她抓着门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了,没有答话,“我娘不答应。”
    知道她母亲不答应,可沈来宝还是笑了笑,那就是说她答应了。她答应了就好,她母亲那他会好好表现的。糟糕的只有她不答应,那他再对别人努力也没有用。
    他想抱住花铃,告诉她这些天他在心里念她念了多久,可他估计他要是进去,花铃就该叫他色狼了。
    “等回了明州,我会亲自去跟你娘提的。她要是答应了,我就叫媒婆登门。”
    这话连个问号都没,这是认定了这事。花铃低声,“再说下去,就是私定终生了,这不是好姑娘的做法。来宝哥哥……你不会嫌弃我不矜持么?”
    沈来宝简直不知道有多喜欢她的直白,在这个年代里给个正面回答着实不容易。什么私定终生,难道让人心念念的整天拿着花瓣拆解,一朵一朵又一朵,猜着“你喜欢我你不喜欢我”的把戏才是矜持吗?
    那叫做好想急死你!
    沈来宝熬了几个晚上都觉得慌神,倒不如这样直接一些,“小花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花铃害怕他看出自己太欢喜,终于将门缝关上,背身抵在门上,一张俏脸通红。
    沈来宝单是看着她从门纸上的投影,就不愿移步了。许是簪花恰好在发髻上,影子上也能看见轮廓。他以指轻压,隔着窗纸摸了摸那簪花。
    花铃立即抬手捂住,“我等会还要下楼吃饭,别拨乱了。”
    沈来宝笑笑,里面的人惊呼一声,门就大敞了,“我都忘了,爹爹和二哥还在楼下等我吃饭。”她终于是抬眼看了看他,微怒,“来宝哥哥你不要拦路,我饿。”
    沈来宝侧身让路,仍是笑看她。花铃从他身旁过去,时而抬眼看他。
    看着看着,面上就露了笑颜,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沈来宝轻声,“快去吧,别饿着。”
    花铃轻轻点头,快步走到楼梯口,又回头看他。
    悠悠廊道,悠悠少年人,悠悠两颗心。
    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第69章 绑架来宝
    客栈外面微风细雨,屋檐下悬挂的灯笼也随风摇晃,各种影子斑驳交错。
    花平生久等女儿不下楼,也终于是无法淡定喝茶,对儿子说道,“去看看你妹妹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