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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方青梅,”周寒叹口气,“我对你说过不会让陈侍郎他们有事,就一定会尽全力周旋的,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周家一介商贾不假,低了人一等,但在朝中也是有些靠得住的关系的,如今的世道,哪位大人想成事却用不着钱的?不然,我一个小小周寒,凭什么把你一个官家大小姐娶进门的?我的话没有不敬重的意思,只是你想的也许有些单纯了,方将军去世多年,世态炎凉人走茶凉,你去找他的朋友帮忙,能有多大力量?”
    “再者,”周寒耐着性子给方青梅解释着,“托人办事,最忌讳的就是一事托二主,病急乱投医。若是两边都使劲,却使岔了劲,那岂不是误了大事?这些道理,你要明白。”
    边说着,周寒慢慢站起身:
    “你若觉得这位李先生能帮上忙,提前跟我细说,我会亲自安排,上门去拜访他的。”
    他跛着腿慢慢往前走几步,又顿住脚步,头也不回,低声道:
    “你一个姑娘家,上门去做这种张口求人的事,会让人觉得家里的男人没用。”
    ☆、第23章 错怪方青梅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书房,周寒喊了小海过来:
    “我今天有些累了。你送少夫人回后院去吧。”
    方青梅看出他的腿不舒服,也不说什么,和小海往后院走了一段,停住脚步:
    “你家少爷的腿很不好受吧?”
    小海愁道:
    “今天跑了一天路,大概累着了。最近天也凉了,大夫说到了换季的时候,腿伤处更容易复发。”
    方青梅直接掉头道:
    “这可不能由着他了。你和我到厨房来。”
    周管家闻讯也赶到了厨房,见长寿正端着砂锅拿着蒲扇,忙着在小火炉上煎药。地下放着一锅已经熬好冒着热气的药汤,旁边灶上还有一只大锅,锅上咕嘟咕嘟的煮着一锅药汤,方青梅卷着袖子,正忙着往炉灶里添柴火;小海刚从外头搬来一只大木桶:
    “少夫人,你看这么大的桶够不够?”
    方青梅走过去比量比量,木桶差不多到她大腿了:
    “周渐梅腿比我长点,这么高应该也差不多了。”
    周管家早对这位少夫人直呼少爷名字见怪不怪,赶紧卷卷袖子上前想接手:
    “少夫人,哪能让你亲自动手?我来吧!”
    方青梅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擦头上的汗:
    “周二叔,我来吧。他们也都能替我,不过我是觉得,周渐梅这么辛苦奔走都是为了帮我,我亲自帮他煮了药,心里也舒服点,不那么过意不去。”
    跟着跑了这两天,周管家看出方青梅直爽的性格,也不再推让,伸伸鼻子闻闻锅里浓浓的药味,跟方青梅一起蹲在灶台边聊起天来:
    “这煮的药汤味道真熏鼻子,恐怕难喝的很吧?”
    “是之前柳大夫开的药方,前天让他们和喝的汤药一起抓了几服。”方青梅拿出包药的纸包,“我让他们在这上头记好了的,这个是用来熏蒸的。临走我问了柳大夫的,说用这个泡脚泡腿,可以活络气血,止疼散瘀。”
    “哦。”周管家点点头,看看方青梅,“少夫人,我听何二说,少爷今晚跟你发脾气了?”
    方青梅一边忙着往炉灶里塞一把柴,一边回答道:
    “刚才看他好像有点生气,大概怪我出去跑没跟他说吧。”
    周管家怔了怔,试探道:
    “你……没生二少爷的气吧?”
    方青梅抬头笑起来:
    “有什么好生气的啊,他也就气了那么一下,凶了我几句,接着就好了。”
    “……”
    周管家默念,真是个心大的姑娘啊,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少爷对着这样胸怀宽广的少夫人,恐怕是有气也生不起来,就是生了气也是白生气……也有可能,本来不那么气,结果就被这心大给气的生起气来……
    “他以为我出去乱找人,帮忙给父亲说情。”方青梅又擦擦头上的汗,丝毫不以为意,“我没跟他说清楚,也不能怪他。”
    周管家“唉”一声:
    “少夫人,你跟少爷说清楚不就完了么,咱们是去找大夫给他看病,也不是去干别的。”
    方青梅默了默,道:
    “周二叔,我是担心那位李先生不肯来。再说,就算找到了他,他也愿意给周渐梅看病,万一看了周渐梅的腿以后,说治不好呢?周渐梅他……好像特别讨厌大夫来给他看腿上的伤。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这半年一遍一遍的看大夫,又没有明显的效果,换成我我也早烦了。”
    她叹口气:
    “所以我想着,先找到李大夫,跟他说清楚周渐梅的腿伤,和现在的情况,让他看看有几成把握。要是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就请他来看。要是他说治不好……那就干脆别让他来了,这事也就别让周渐梅知道了,省的他心里更不好受。”
    她边说话边抬起头,却看到周管家正往后看,顺着他的目光也往后看,发现站在厨房门口的周渐梅:
    “周渐梅?你怎么来了?”
    话说周渐梅让小海送走了方青梅,自己到书房拧了个热毛巾,靠在卧榻上敷了会膝盖,渐渐觉得舒服些了,又开始后悔刚才跟方青梅话说的重了。
    他当时在气头上,教训了她一大篇话,方青梅却只老老实实低头听着,偶尔抬眼看他一眼,一声不吭的。
    这会他倚在塌上,回想起那副表情,当时只觉得她那是满脸的不服气;现在气消了,仔细想想,又觉得那表情好像是挺委屈的样子,他心里顿时又觉得不痛快起来。
    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起身慢慢往后院去了。
    这方青梅,大概是生来克他的。
    一路上想着怎么起头跟她说句服软的话,正愁着找不到借口,忽然想起今晚光顾着生气了,给陈禀夫妇捎了东西进去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想必她听了也会高兴吧?
    正觉得找了好借口,半路上却遇见何二管家正带着人到后院去挂灯笼,告诉他少夫人带着小海去了厨房,不知道忙些什么。
    “她和周二叔这么晚才回来,大概还没吃晚饭吧。”周寒接过话头,顺口道,“正好我也有点饿了。”
    谁知到了厨房,正好听到方青梅和周管家说的那番话。
    周管家和长寿都是会看事的,知道周寒刚跟方青梅吵了几句嘴,这会来了厨房兴许是来和解的,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恐怕拉不下脸。两人各自忙完手头的事,长寿把煎好的药碗往旁边的桌上一放:
    “小姐,姑爷的药煎好了,我放在这里了。”
    说着便出去了。
    小海把地上那只锅里的药汤往木桶里倒进去,还想替少夫人向自家少爷表白一下:
    “少爷,这熏蒸用的药汤可是少夫人亲自烧火——哎周管家!”
    话没说完就被周管家一把拽住,拉着就往外走:
    “小海,你来帮着我去看看账房里的账本,年纪大了眼花了。少夫人,这里就辛苦你了。”
    厨房里的人一下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门口的周寒,和炉灶前蹲着的方青梅,还有炉灶里毕毕剥剥木柴燃烧的声音。
    周寒看看方青梅,有些不自然的往里走两步:
    “院子里这么多人,倒轮到你亲自烧起火来了。”
    方青梅顿时有些讷讷,方才跟周管家说的那番想要亲自熬药汤补偿周渐梅的话,这时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反正我也没事做。”
    她起身将厨房角落里一把旧椅子搬到周渐梅身边:
    “你坐着吧,站的久了,腿又该疼了。”
    等周渐梅扶着膝慢慢坐下,方青梅又卷起袖子弯下腰,开始挪动炉灶边那只装满药汤的大木桶;雪白的手腕子上,还晃着周老妇人送她的那只碧莹莹的翡翠镯子,直看得周寒好气又好笑。
    这方大小姐,还真是视钱财如粪土。
    她知不知道那只镯子要是碎了,就抵得上周家这座院子了?钱倒还是次要,周管家何管家他们见了她毕恭毕敬的,有几分也是为了她手上这只翡翠镯子。祖母手头几件贵重的首饰是有数的,有一串通体碧绿的翡翠珠子给了大嫂,剩下的就数这只镯子了,明眼人一看即知,这位少夫人是入了老夫人的眼的。
    不过这些道理,他就不指望方青梅能明白了。
    周寒不做声的看着方青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桶拖到他跟前,抬起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
    “院子这么大,这桶要是抬到你房里去,可就费力气了。你干脆将就着在这泡泡吧。天气这么凉快,反正在这厨房里也不觉得热。”
    不觉得热,那她这满头的汗是哪里来的?
    周寒无语的看看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
    “用这个吧。”
    方青梅笑着接过去,在额头上抹抹:
    “周渐梅,你比我还像个姑娘,还随身带着帕子。唔,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呢。”
    “……”周寒被她噎了一下,“明明是你比我还像个汉子。出门在外,难道让我像你一样抬起袖子擦汗?”
    “我确实不大像个姑娘,”方青梅完全没察觉自己被嘲笑了,顺着他道,“陈凤章也时常说我是假小子。”
    周寒轻哼一声,嘀咕道:
    “……哪里假了?”
    一边说着话,方青梅将旁边桌上的药碗端了过来,炉灶里火光一闪一闪,映出她鼻尖和脸颊不知什么时候蹭上去的木柴灰,乍看有些滑稽。她自己却毫不觉察,像哄小孩一样念叨着:
    “柳大夫一直给你看腿伤,这药肯定是管用的。就算你不喜欢,也将就着喝了吧。要是觉得太苦,喝完了我给你冲点糖水。”
    周寒接过药碗,心不在焉喝一口,看看坐在灶台旁边的方青梅,低声道:
    “方才,我听到你跟周二叔说的话了。”
    方青梅愣了愣:
    “哦……你听到了啊。”
    “你是想请那位李先生来为我治腿?”
    方青梅看看他脸色,没看出他不高兴来,才小心翼翼道:
    “我给他留了书信……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所以没跟你说。当然,你如果实在不想给他看,那咱们就算了,他医术也不见得比京城和扬州那些名医好……不过这位李先生曾经在军营里做军医,医术很好很有名气,我小的时候爬树跌伤了腿,他还帮我正过骨的,后来一点事都没有了……”
    看着她小心翼翼顾及他感受,又努力想说服他的样子,周寒心里涌上一阵暖意,目光声音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今天……是我错怪你了。该谢谢你才是。”
    不知道是不是方青梅的错觉,周寒看着她眼睛那么诚恳的道谢时,厨房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变得有些古怪。许是被炉灶里闪烁的火光照映着,连带着周渐梅一双凤眼中的眸光也闪烁起来,像风吹过阳光下的水波,光彩流转。
    这古怪的气氛,让她一时有些无措,不由自主挪开了目光,转头看着炉灶,随手往里丢一把木柴:
    “我该谢你才是呢……周渐梅,你跟我还客套什么……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你还是收起这些客气话,像之前那样对我凶一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