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她感到困惑无解的是,玄胤完全没像以往那样,露出欣喜和期盼的神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交代她以后睡觉老实些,然而,没了下文!
宁玥瞧着小樱那副仿佛被雷给劈了的神色,暗爽得不行,你会装病,我就不会装受伤?不过是互飙演技,看谁更甚一筹罢了。
等玄胤沐浴完,换了一身干爽衣衫,几人前往青莲阁陪王妃用早膳。
到那儿才发现,孙瑶与玄昭早早地便来了,瞧孙瑶眉眼含春的样子,应该是与玄昭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二人之夜。
王妃正拉着她的手,含了一丝淡淡笑意地说:“昭儿虽只比彬儿晚出生一刻钟,但性子,比彬儿的幼稚百倍,我真担心他不懂照顾妻子,好在你温柔贤惠,把他给降住了,别让我等太久,早些让我抱上孙子,知道吗?”
孙瑶想起昨晚的欢愉,羞涩地红了脸。
玄胤与宁玥跨入房内,给王妃行了礼。
王妃点了点头:“你们也来啦,怎么样?小樱没吵到你们吧?”
宁玥拍了拍小樱的肩膀,一脸慈爱地说道:“小樱很乖的。”
王妃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满意,伸手将小樱抱进怀里:“想母妃了没?”
“想呀!”小樱一本正经地点头。
王妃刮了刮她鼻子:“那今晚跟谁睡?”
小樱抱住王妃的胳膊:“跟母妃睡!”
王妃被逗乐了。
宁玥垂眸,比起玄胤,王妃对香梨的信任更深,不过也没多大关系,她能离间玄胤,自然也能离间王妃,只是需要的过程,稍微久一些罢了。
王妃让人上了饭菜。
常管事给王妃等人安排的是当地的特色小吃:葱花蛋饼与鱼肉粥。鱼肉粥是以野生黑鱼熬制的,没有鱼刺,还特别香滑爽口。
宁玥与孙瑶是儿媳,吃饭时,是要在一旁立规矩的,王妃没这方面的讲究,一般只叫她们摆摆筷子便作罢了。孙瑶摆了筷子,宁玥给众人盛粥,第一碗给了王妃,之后是玄昭与玄胤,再之后是小樱,最后才轮到孙瑶与她。
只是,当她把盛好的热粥端到小樱手边时,小樱却好像没接稳,粥碗从小樱的手里滑下来,整个人砸向了宁玥来不及抽回去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玄胤大掌一握,稳稳接住了粥碗。
粥已经凉了一会儿,吃起来不算太烫,只是若泼在手上,依旧会不大舒服就是了。
玄胤的浓眉登时皱了起来:“小樱!”
这是他第一次凶小樱,即便上次为了取出黑曜石而给小樱强行灌药时,都没这么凶过。
小樱瞬间就愣住了。
宁玥赶忙拿下玄胤接在手中的粥碗,放到桌上后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别怪小樱。”
联想到早上的挠伤事件,玄胤很难相信是宁玥自己不小心,他当时正埋头喝汤,又的确没瞧见事发经过,或许,真是宁玥不小心。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是,在不知晓真相的情况下,他的潜意识,已经帮他做出了应该信任谁的选择。
小樱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极强的受伤。
王妃倒是像为女儿辩驳几句,偏偏刚刚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的确是女儿先伸出手又没端稳便收回了手——
“好了,她这么小,拿不稳就拿不稳,你凶什么?”王妃到底是疼爱女儿的。
小樱最终没为自己辩驳。
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她永远都知道,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大家认定什么才重要。
聪明人不会去解释根本解释不清楚的事。
吃过早饭后,玄胤在院子里叫住了小樱:“小樱,我们谈谈。”
这是宁玥总爱对他说的话,他以前不会这样说,随着二人关系的亲近,他们的行为方式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彼此。
小樱的眸光暗了暗,不无幽怨地说:“胤哥哥,你是要与我说玥姐姐的事吗?”
对于小樱能一眼猜出自己的目的,玄胤并没表露出多少惊讶,这个妹妹,一直都比同龄人早慧,他正色说:“是的,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还对你玥姐姐有意见?”
“胤哥哥我没有!”小樱激动地说,含了一丝哭腔,“我真的没有!为什么连你都不信任我?别人怎么看我,我不管,但是胤哥哥,你不可以这样!”
玄胤的眸光里掠过一丝复杂:“到底是我太惯着你了,是不是?”
小樱难以置信地抬头:“胤哥哥!”
“我跟你说过,不管我娶不娶妻,你都永远是我妹妹,我疼你的心是没有变化的……”
“你撒谎!你明明就变了,你以前,都不会这么怀疑我!也不凶我!”她说着说着,几乎要哭起来。
玄胤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说不心疼是假的,更多的,却是无奈:“小樱,我不管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玥姐姐,但她是我妻子,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你明白吗?”
小樱委屈地落下泪来!
晚上,大家又去农户家里吃饭,小樱赌气呆在房里没来。
女主人见少了小樱小姐,没敢过问,笑盈盈地将众人迎入了大堂。
玄昭记挂着昨儿的莲蓬,问女主人还有没有。
女主人给众人沏好茶,一杯杯呈上,笑着道:“不知你们今天会来,没提起通知她。她偶尔在我这儿卖,偶尔在别处卖,不定地方儿的。三爷若是愿意等,草民这就让人去找她!”
玄昭摆了摆手:“算了,改天吧。”莲蓬虽好,可他也没馋到让人追着去买的地步。
王妃想起了昨日黄昏,只匆匆瞥见一个背影的小女孩儿,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记挂,问道:“那个女妇人,好像有个孩子?”
女主人斟好茶后,又干净奉上最鲜的葡萄,笑着说:“是啊,是个女儿。”
“我听她口音,不像本地人。”王妃又说。
众人对于王妃的性子再清楚不过,恬淡、避世,从不刻意关注谁,今儿居然主动问起一对农家母女,不免都稍稍侧目了一下。
女主人很高兴能与王妃有个谈得来的话题,高高兴兴地说道:“您真是好耳力,连这个都听出来了!”
王妃自己也奇怪呢,怎么偏偏对一个农妇记得那么清楚?
女主人说道:“她是外地的,好像是沧州人,家乡闹饥荒,男人死了,家中也没别人,只剩这个女儿,是三年前来的这边吧,也一直没再嫁了,生怕别人会对她女儿不好。”
“她挺疼她女儿的。”王妃喃喃地说,脑海里浮现起那个瘦弱的小背影,心口,微微地收紧。
女主人又道:“可不是?简直当眼珠子在疼呢!就是穷了些……她女儿腿脚不好,村长见她可怜,才许她在荷塘里摘些莲子卖,卖出去的钱,与村儿里各分一半。这一半也是她赚了,莲蓬都是白给她的!”
王妃的关注点才不在谁赚钱谁亏本上,愣了愣神,问:“她女儿怎么会腿脚不好?”
女主人想了想,说:“好像是小时候摔过吧,摔断了,一直没好利索,有些不良于行。不过呀——”讲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睛微微泛出一丝极亮的光,“虽是个小瘸子,长得却叫一个漂亮啊!跟天仙儿似的,比年画儿里的仙童还美!您昨儿也瞧见了,她那模样,说齐整都略显夸大了,偏偏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要不是她那么疼她,我都怀疑她女儿是不是亲生的呢!”
王妃对那声“小瘸子”,莫名地不喜欢,蹙了蹙眉:“也是个可怜的,能治好吗?”
女主人叹了口气:“谁知道呢?能治她也没银子。”
王妃的心里,闪过异样的不适,仿佛被一块儿厚重的棉花给堵住了,闷得她难受。
“她女儿多大了?”她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女主人知无不言地说道:“好像……与小樱小姐差不多年纪吧,不过她瘦,看起来只有四岁多的样子,但我记得上次听她提过,说女儿满五岁,还从我这儿买了一截腊肉,给她女儿做长寿面。”
五岁,如果她的小樱没走丢,也是这么大……
王妃的心底,艰涩地疼痛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那位农妇的话音。
“大妹子,我、我可以进来卖莲蓬吗?”她十分忐忑,好像明白自己的寒酸,寒酸到连进一个农户的小菜馆儿都不够资格。
女主人是个热心肠的,忙拉了她进来:“快来快来!三爷真惦记你的莲蓬呢!”
农妇进门,依旧是穿着昨天那套灰色打了布丁的衣裳,但隐隐散发着廉价的皂角香,应该是连夜洗过了,是个虽贫穷却爱干净的妇人。
昨儿她来,只有王妃一人,今天多出好几个,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行礼了,就跪下,对着桌子磕了几个头:“贵人们好!”
王妃开始细细打量她,皮肤黝黑粗糙,长满细纹,有一双因长期劳作而长满茧子的大手,她的真实年龄应该比王妃小,可王妃保养得像个妙龄少女,她却完全是个提前衰老的妇人。
王妃看了一眼窗外的板车,见上面空荡荡的,遂问:“今天怎么没带你女儿出来?”
农妇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王妃会注意到她有个女儿,半晌,直到女主人清了清嗓子,她才回过神来说道:“她午睡还没醒,今儿睡得晚了些。”
“一个人在家?”
“不是,呃……是!不过,有大黄守着。”农妇战战兢兢地说。
王妃细问之下才知,大黄是条土狗,平时农妇不在家,便让它守着女儿。
一想到小樱的宠物是只价值千金的雪貂,而那个小女孩儿的宠物却是条一文不值的土狗,王妃心中莫名地掠过一丝感慨。
王妃买下了她所有莲蓬,还多赏了些银子。
农妇高高兴兴地去了。
这之后,女主人端上饭菜,但整个过程,所有人包括女主人在内,全都注意到王妃的情绪不如昨天那么高涨。
夜里,王妃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时,王府樱花开得旺盛,玄小樱迈着小胖腿儿,在樱花树上爬来爬去,她自然是爬不动的,都是她托着她。
“瓜、瓜、瓜……”玄小樱口水横流地说。
正在长牙的玄小樱,总该流口水。
她笑了笑,纠正女儿道:“不是瓜,是花。”
“瓜。”
“花——”
“瓜——”
“花。”
玄小樱不理她了,推开她的手,扑进了碧清的怀里。
玄小樱吃得多、长得胖,这么一扑,险些把碧清给扑倒在地上。
她笑着拍了拍玄小樱的屁股:“不许调皮!摔着了怎么办?”
玄小樱撅嘴儿,一连不乐意,继续爬,还爬到树顶上。
虽说樱花树不高,但玄小樱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呀!
她吓坏了,对玄小樱道:“小樱,别再爬了!”
玄小樱继续爬。
她伸出去,想去抱她,谁料,玄小樱趴着的枝桠倏然一声断了!
玄小樱直愣愣地摔了下来,当场摔断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