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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楚王妃听了,心头气闷不已,只当是文安县主性子轻浮勾引楚王,便找到张府,当面质问。
    文安县主当场大怒,斥责楚王妃胡说八道毁她的名节。
    两个人争吵起来,话赶话地便没了分寸,竟闹到了皇后面前。
    文安县主当场发誓与楚王清清白白,更是决意遁入空门以证清白。
    皇后明白原委之后,申斥了楚王妃一通,又安抚了文安县主几句。
    却是没成想,文安县主是个气性大的,回到家中便动手剪去一头长发,断了与这尘世的牵绊。
    张夫人虽然痛心疾首,却以大局为重,最终是由着女儿落发为尼,以此告知世人:张家的女儿行得正坐得端,不能容着外人信口雌黄。
    楚王妃闻讯之后,连忙进宫去找皇后请罪,发誓说是因楚王态度坚决的要迎张家女为侧妃,她才昏了头去找文安理论。
    皇后懒得理她,罚她闭门思过。
    皇帝那边不可能不听说,听说之后就来了脾气,当即传楚王进宫,却不见人,让楚王在养心殿外跪了足足三个时辰。
    ——张府的名声没受分毫影响,满城皆知张家闺秀的贞烈性情;楚王的名声却是坏到了一定地步,官场上的人都在诟病他色|迷心窍,竟敢对张放的女儿动了邪念,这不是自找难堪么?
    也有人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管怎样,楚王好色的名声年深日久,这是谁都无法给他抹去的污点。
    裴羽听说这些之后,问清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风在外院,了解得一清二楚,也知道没有隐瞒夫人的必要,便将原委细说一遍。
    裴羽对皇后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处世竟是这般的果决、利落,该罚的罚了,该护着的一概置身事外,不受丝毫影响。
    只要皇后有一丝的优柔寡断,事情就可能出岔子——楚王怎么可能坐在家里等着霉运临头,总能察觉到一些蹊跷,要想成事,就一定要赶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出手,这样才能让他出丑,搬砖砸了他自己的脚。
    皇后真正惩戒的,是文安县主和楚王。
    楚王因何惹得皇后这般针对、戏弄?
    裴羽不由敛目沉思,继而心头一凛。
    楚王一定是存着那最歹毒的用心,才叫人忍无可忍,坐视他引火烧身。
    到这一刻,她才分外清晰地认识到,萧错在官场之中,要随时面临这种凶险。
    该有多辛苦多疲惫?
    他却始终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裴羽想到曾经嗔怪他冷落自己不肯回房,想到曾经要求他尽量每日回房用饭,不由扶额。
    平日打理家事,只要肯找事做,就没有得空的时候。更何况他这样的朝臣。
    真是不懂事。日后可不能再勉强他了。
    遐思间,周妈妈快步进门来,神色凝重,“夫人,宫里来人了。听小厮说,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宠的江女官。”
    “是么?”裴羽转去内室,“帮我换身衣服。”
    “是是是。”周妈妈跟在她身边,又道,“那名女官还带来了闵夫人与闵二小姐。”
    裴羽讶然。这是怎么回事呢?心里犯嘀咕,手脚却是一刻也没闲着,利落地换了身衣服,又整了整发髻,迎到正房门外,一名容颜俏丽身着绯色衫裙的女子款步而来。
    来人是红蓠。她自幼失怙,小时候便随了皇后的姓。
    裴羽面含微笑,上前去见礼。
    红蓠忙笑着还礼,继而说出来意:“皇后娘娘命我将闵氏母女带来萧府。夫人若是得空的话,不妨详加了解原委。”
    裴羽立刻笑应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随后望着红蓠,等待下文。
    红蓠笑道:“皇后娘娘让夫人看着办。”皇后是决意要发落闵侍郎夫妇,但总需要个像样的由头,总不能毫无征兆地出手——皇后是应该老老实实打理六宫事宜的,哪里能平白无故地介入官员的家事,落到那杆子言官眼里,夸大其词一番,少不得又要诟病皇后干政。
    看着办。只有三个字。惜字如金也不能到这个地步吧?裴羽先是有片刻的啼笑皆非,继而便会过意来,含笑称是。
    红蓠笑容里有了几分真实的喜悦。皇后一早就曾问起她对萧夫人的印象,她说是特别好看的一个小姑娘。皇后先是没正形地说改日一定要见见那个小美人儿,继而才说,要试试萧夫人的深浅,千万别是下一个张夫人。末了便这样吩咐了她。
    她起初都是一头雾水,心里少不得为萧夫人捏一般汗。此刻看来,这小姑娘的反应很快,应该能给皇后一个不错的交待。
    差事交代了,红蓠便说起另一件事:“吉祥和如意呢?我能不能看看它们?”
    “就在屋里。”裴羽将红蓠迎到正屋的东次间。
    闵夫人与闵青莲由宫女带到了花厅。裴羽与红蓠寒暄两句,便去了花厅,着手梳理这一笔乱账。
    ☆、第034章 ·
    034
    裴羽刚到花厅门口,有小丫鬟来禀:“夫人,管家有事求见。”
    她即刻道:“快请。”随后吩咐丫鬟,把闵夫人、闵青莲暂且带到偏厅。在花厅落座之后,看到案上两个厚实的牛皮信封,取出来一看,是闵夫人、闵青莲、相关太医与大夫的口供。
    管家进到花厅,行礼后道:“江女官经过外院的时候,与小人说了来意——夫人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裴羽报以感激的一笑,“别的事少不得要麻烦你,只这一件事不需要。”
    管家眼中有了笑意,但还是想验证一下猜的对不对:“夫人的意思是——”
    裴羽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还是将心中的考量娓娓道来,万一自己有思虑不周之处,管家一定会提醒她的,“别的事情也罢了,只这一件事,需得我自己拿主意。今日门里门外这些事的源头,是二弟妹平白受到惊吓。
    “但是,这件事其实并不一定要萧府的人出面。皇后娘娘的意思,应该是想看看我办事是否周全,我只需随心意行事。
    “若能勉强交差,皇后娘娘也能放心一些,不需担心萧府成为下一个张府。若是办得实在不妥当,皇后娘娘不会理会我,或是敲打几句,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以后便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学习为人处世之道。
    “我需要你帮衬的,是需得古氏、乔明萱出面的时候,外院能及时将人交给我。
    “我是这样想的,你怎么看?”
    管家听完,先是感动于她的态度——虽说他是府里的老人儿,侯爷算得看重,但终究是主仆有别,没想到进门不过半年光景的夫人能对他这般坦诚,将所思所想娓娓道来。他不能因此得意,反倒对裴羽更添几分恭敬。以往总觉得她虽然打理内宅事宜面面俱到,但到底是年纪小,遇事难免乱了方寸,却是没想到,人家心里什么都明白——包括他在这府里的分量,她都掂量得清清楚楚。
    他再次行礼,“夫人所说的句句在理,小人倒是没想的这般周全。”继而问道,“甘蓝、水香在听风阁的差事已了,夫人觉得这二人如何?若是看着不妥,小人另行筛选几人,改日请您看看。”
    “不用。”这是萧错早就提过的事,裴羽笑道,“我瞧着两个人很是伶俐,没什么好挑剔的。她们若是没有别的难处,便来正房当差吧。从二等丫鬟做起。”
    “小人记下了。”管家笑呵呵地行礼告退。
    裴羽心里又踏实几分,静下心来,仔细阅读闵氏母女的口供。
    这时候,身在正屋的红蓠,站在东次间的大炕前哭笑不得。
    她进门的时候,吉祥和如意依偎在一起酣睡;听得裴羽和她进门的时候,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看看她们,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裴羽给她哄吉祥的工夫出门之后,吉祥就慢腾腾起身,转到大炕里侧,躺下去打瞌睡。
    红蓠一面手势温柔地抚着如意的背,一面看着吉祥,“来,败家,快过来。”
    吉祥打了个呵欠,明显是没觉得她在跟它说话。
    只有萧错、韩越霖唤它败家的时候,它的反应才一如别人唤它吉祥,别人不行,也是一桩没道理的事。红蓠没法子,只好笑着唤它“吉祥”。
    吉祥翻了个身,看都不看她。
    这个败家的,怎么这么记仇了?这可怎么好?早知道它是这个德行,就给它带点儿小排骨过来收买它了。
    也不对。
    红蓠看着大炕上沾着狗毛的牛角梳子、哄小孩子用的布偶、不倒翁——这绝对不可能是萧错备下的,只能是萧夫人。
    很明显,萧夫人与皇后一样,把两个小家伙当孩子疼爱着。
    吉祥这是乐不思蜀。
    多混账。
    这才一两日的光景。她可是看着它从小长到大的。
    “吉祥!”红蓠又气又笑地道,“你个没良心的,给我滚过来!”
    吉祥打个滚儿,站起来抖了抖一身漂亮的毛,神态看起来是喜滋滋的,随后嗖一下蹿到炕沿儿再跳到地上跑出门,一溜烟儿似的没了踪影。
    如意见伙伴忽然跑出去,立刻精神抖擞地追了出去。
    红蓠扶额。不需想也知道,回宫告诉皇后的话,够皇后笑她一个月。
    **
    裴羽看完供词,把纸张照原样收起来,敛目沉思。
    闵采薇的确是自幼体弱,患有咳血、心疾,但这并不代表她红颜早逝是应当的。相关的太医、大夫的证词中指明,闵采薇病重期间,依脉象来看,是因平日膳食出了问题,导致病情骤然加剧。他们曾经委婉地告知闵夫人,得到的答复是闵采薇为情所困自暴自弃,整日里胡吃海喝,谁也没法子。
    闵夫人的供词之中,对于闵采薇病故这一点,说辞与当初一致,至于原因,还是扯上了萧错。
    闵青莲的说辞大致相仿。
    并且,母女两个咬定闵采薇是诈死,肯承认疏忽大意,别的一概不认。
    究其缘由,不外乎是不知道古氏、乔明萱已身在萧府,并且招认了所做过的一切,最要紧的是,有证可查。
    何苦如此?
    闵夫人等于是在多年前钻进了一个圈套,随着光阴消逝,圈套的绳索越收越紧,终于到了这将她扼死的地步——最荒谬也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圈套是她给自己设下的,一步一步酿成大祸。
    夫君在外有人,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子定然有错,但症结却在于那男子。他不给人机会,别人怎么会到他身边,又怎么可能生下孩子?
    退一万步讲,闵夫人当初出尽法宝地收拾古氏都是在情理之中,或许不可取,但可以理解,后来让闵采薇身死便是不可原谅的大错。
    庶出的人,一直是让嫡出的人头疼并膈应的存在,可又有什么法子?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运气太好的女子才能得遇终生洁身自好的男子,寻常小商贾都是妻妾成群,何况官宦之家。
    有本事就除掉或放弃那个招蜂引蝶的男人,甚至于可以重重惩戒主动对他献媚的女子,为难一个方方面面都受制于自己的庶女算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条人命。
    谁还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成?
    既然根本不想善待,又何必把人安置到身边。
    而整件事里最可恨的人,是闵侍郎。
    遐思间,吉祥和如意颠儿颠儿地跑了进来。
    裴羽讶然,“嗳,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如意坐在她座椅跟前。
    吉祥却是径自跳到椅子上。
    裴羽怕地方小挤着它,连忙往一旁挪了挪,喜悦的笑容便不自觉地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