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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阿婆,蕃薯还有没有?”林校一走到走灶台,看着灶孔里红红的柴火,就涌起一种冲动来,“洋芋奶也行。”
    “有,当然有,”林奶奶高兴的跟什么捡到宝似的,立马去拿,拿了好几个蕃薯,还有几个洋芋奶出来,“煨着吃最香,火头刚好,你们放心去山上,等会回来就能吃了。”
    林洁也喜欢吃这个,小时候住在老家,最喜欢用烧过饭后的柴火煨着东西吃,还有年糕也煨过,特别的香。
    上山带的东西不多,只有香跟十龙会,十龙会是经,意味着钱。
    爷爷的坟前草都是干干净净,早就清理过了野草,会干这种事的只能林校的小姑父,老实人,性格有点不好说,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他们一家子一姐还有五兄弟,家镜比起来林家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穷,林家好歹以前还曾经好过,可惜没撑起来。
    林校的爷爷曾经是村里的船老大,还当过大队长,那会儿算是村里的红人了,只是两个儿子没一个立起来,大儿子没学会当船老大的本事,只能干一般伙计人的活,二儿子林长贵还好一点儿,能修修船的车,比林长富要混得好些。
    坟在半山腰,从家里到坟前,不要半小时也得二十分左右。
    冬天的山景,有些枯,松树直挺挺地立在那里,经得起风霜;远眺过去,清清楚楚地看到对面无人居住的海岛,还记得以前的时候,每到大潮水时,村里就有划船出去在那些岛上弄海螺、藤壶啦什么的,新鲜的弄来,就新鲜的送到曾经乡政府所在地的那个村街上卖,很快地就能卖完。
    点了香,他们一家三口拜了拜,再把十龙会烧了才下山。
    下山时免不了碰到同样来山上拜坟岁的村里人,不时地停下脚步打个招呼,更多的人是问得林校两姐妹考试的事,听到她们考得好,都露出羡慕的神情——也确实,在林校两姐妹还在念书的年纪时,村里确实没有人比得过她们姐妹俩,更何况,林校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分入了重点班,而且还是班里前十名的成绩——
    这些事,也逃不过别人的灵通消息,村里还有与她同年级的人,是她表姑的儿子,说是表姑,其实也不怎么来往,村里有种习俗,表兄弟人情是要来往,表姐妹这种人情就一般不跟了,再别上林校这个表姑家里条件好,跟林长富兄弟不上样不一样,表姑丈夫家一共是五兄弟,个个兄弟有出息,几个兄弟一共撑了两条船,而且年年捕鱼都好。
    回到家,连个电视都没有。
    林奶奶晚上早早地睡觉,如果不早睡,就在村里走一圈,自从林爷爷走了后,她就沉默了许多,跟村里的人也来往得少,村里人叫是消息灵通,老是不阴不阳地讲些林长富的事,林奶奶不耐烦听这些话,也乐得不怎么跟人来往。
    “蕃薯跟洋芋奶都快焦了,”林奶奶围着围裙,穿得件半新不旧的棉袄,双手往围裙上抹了抹,欢快地看着走回家的两姐妹,“吃点东西,热热身子?”
    “嗯。”林洁应得很干脆。
    林校赶紧地往屋里走,冷得直搓手,感觉脸都快冻僵了,动作到是比林洁还快,立马地到灶台后,拿着火钳子将堆着的柴火给挑开,鼻间就闻到了香味,那香味,叫她忍不住地咽了记口水——
    “快夹出来,”林洁跟着浓呼吸一把,一脸的陶醉,“快呀。”
    她还催林校。
    林校就夹了出来,皮上焦焦,看样子就仅仅是外边一层皮焦了,里面的肯定不会焦,她还有点经验能看出来,三两下地就把东西全夹了出来,得意地看向林洁,——林洁迫不及待地用就捡起来一个,刚入手,双手就烫得丢开了。
    “好烫,好烫……”她把手放在嘴前迅速地吹吹气,又嫌不够,就把两手捏住自己的耳垂,嘴里就一直娇气地嚷嚷着,“好烫,好烫……”
    “哈哈哈……”林校坐在那里取笑她。
    赵霞看到她们两姐妹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忍不住开口,“小心点,别烫着了,慢慢吃,晓得伐?”
    “知道了。”林洁应着,手指还有些烫,还是不死心地伸手去拿,还是很烫,就又丢开,索性跑去房间里拿了点草纸,给了几*校,她自己就用草纸包着滚烫的蕃薯,这才小心翼翼地去剥皮,就算咬下去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生怕烫到舌/头。
    林校是有样学样,也不坐在灶后了,把灶台让出来,赵霞已经准备开始烧午饭了。
    把外面的皮给剥开,就露出里面金灿灿的蕃薯肉来,不止闻着吃,吃着更香,就是太烫,吃得很慢,林校还是觉得很快活,这种快活不是一般的快活,而是没有一点儿麻烦的快活。
    “我要蕃薯吃……”
    林校正吃着,就听到隔壁她叔林长贵家冒出来的声音,回头看过去见到林茂顺站在那里,指着她手里的蕃薯,霸道地叫嚷。
    她本想说里面还有,就看到林茂顺被胡来凤拽回去,林茂顺并不矮,被胡来凤一拽了个脚步不稳,没等得及他再说些什么,人已经进了屋里,门也“砰”的一声就关上了——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人家吃让人家吃,你没吃过是伐?这点东西都想吃人家的?人家东西用草纸这种擦屁股的东西包着吃,你这么没出息,也要用擦屁股的草纸包着吃?人家要没出息要这么吃,你也要没出息的跟着这么吃……”
    门虽关着,声音到是一点都不遗漏的落入林校的耳朵里,林校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如果此时看她的脸,肯定能看得出来她的冷漠,还有几分嘲弄,眼底更是染着极为浓烈的厌恶。
    “别说了……”
    她听到一记软弱无力的喝阻声,那是她亲叔叔林长贵,没能活到最后看着他得意的两个人坐牢,早早地就得了肝癌没了。
    他这喝阻,注定拦不住胡来凤。
    胡来凤不是个听人劝的主,别人越劝,她就越来劲,一贯的性子,骂孩子时听上去像骂自己孩子,句句都在影射别人家孩子,错也不是她的孩子,都是别人家孩子错了,就这样的想法影响之下她的两个儿子能有什么好性子才是怪事。
    林校当作没听见,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林奶奶听见了,也没办法,小儿媳就是这样的性子,平时她这个当婆婆的也是退避三舍,只要她不闹起来就好了——
    赵霞心里难受,跟胡来凤早就不说话的,两家子平时不来往,都是吵过的,她还吃了亏,打不过胡来凤,“阿校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吃,外面风了吹就冷了,吃着还有什么味道?”
    林洁哪里能没听到,当作没听见,狗咬人,人难道还要去咬狗吗?
    “呜呜……”
    没一会儿,就传来男孩子的哭嚎声,不止哭嚎声,还有骂声,越骂越激烈。
    林校跟林洁无动于衷,赵霞在门口洗菜,视线都没往那边瞧过去一眼。
    此时,林长富回来了,他本应该跟着母女三个人一起回来,碰到熟人就讲了会儿话,回来的就晚了,刚到路口就听到大侄子哭嚎的声音,脚步就立马地加快,他不加快平时看着还行,这一加快,脚好像特别的跛——
    他冲到林长贵门前,手就敲门,“干吗呢,干吗呢,大过年的还打儿子吗?”
    别看他人瘦小,敲门的力道可重,敲得“砰砰”作响。
    他一敲,门还开了。
    胡来凤阴着个脸,看看一脸焦急的林长富,又看看那边洗菜一个眼神都没瞄过来的赵霞,不由得冷哼了记,还往正哭着的大儿子林茂顺身上又狠狠地打了一记,“我打自己儿子,关你毛事?多管闲事!”
    “砰”的一声,门当着林长富的面关上,完全不把林长富当回事。
    林长富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手再要敲门,却是放了下来,转过身来,看到洗菜的赵霞,脸上也跟着阴了几分,“就晓得做做做,一点眼色都没,打小孩子,你就不会拉一拉?”
    “那你去拉拉看?”赵霞被他说这么一说,面上就过不去,抬头就看到对面人家瞧自己家看过来,将洗好的菜一收拾,“有本事,你去撞进去,把人拉出来?”
    林长富被她一噎,脸愈发阴沉,也不好好整着身子走路,走得特别跛,身子跟着一歪一歪的,看到正在吃东西的两姐妹,心情愈发坏了,“就晓得吃吃吃,别的一点儿都没晓不得,养你们做什么?”
    完全是迁怒。
    却叫林奶奶发了怒,她到是心疼孙子,但小儿媳那个人,她可不敢上门去拉,又听得两个乖巧的孙女被大儿子这么一说,“你骂她们两姐妹做啥?有脾气就到外面发去,寻两姐妹发啥火了?”
    “你就宠起来,宠起来!”林长富面上挂不住,转身就往外走,一副被气饱的样子。
    林校跟林洁依旧在吃东西,好像外面这场风波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026章
    林校跟林洁都习惯了,谁也没把林长富的怒气当回事,该吃的还在吃,吃完再洗洗手,没打算出门玩。
    吃过午饭,直接去外婆家,一家四口走的是山路,这时候的山路两边还能走人,并不像后来连路都见不着了,走路是很方便的事,村民来往都是通过这条路,长长的直路,再上山再下山,也就到了。
    外婆家并不多在正中间,家门口还有口井,差不多支持了全村里的饮用水,门前还有块地,种着桔树,最里边还有棵梨树,夏天到时梨头就能吃了,不止这块地,外公家承包到户的土地还有,有好些地,种稻、种菜、种西瓜都有,最叫人欢喜的是冬天都能吃的甘蔗。
    林校最喜欢吃甘蔗。
    外公通常不怎么说话,一贯的以行动表示他对外孙女到来的欢喜,拿出甘蔗,就让她们姐妹俩削着吃。
    外婆嘛,人有点胖,原来是镇上的居民,识字,还是嫁给了外公这个不识字的农民,那时候是日子过不下去才嫁到村里,跟外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两个人一共是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外婆脾气急,老爱教训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们一家四口到的有点晚,大阿姨家早就到了,大阿姨家有两儿子,条件比林校家要好多了,尽管当年林校家还算过得去的时候大阿姨家还没怎么样,只是人的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几年过去,林校家反而过得要差了。
    小阿姨也在,她是嫁在村里,主要是外婆当年想着女儿都嫁出去了,两儿子都不做农活要捕鱼挣钱,也就想着找个村里的女婿,好帮着干农活。
    林校小时候跟过小阿姨好长一段时间,跟小阿姨之间还算是亲密,她还记得自己不久之后还跟小阿姨吵过嘴,还恶狠狠地跟小阿姨对嘴,“我是姓林的,又不是你们姓赵的,关你什么事!”
    如今想想,这是多么中二的想法,又是多么不讲理的话,也亏得她能讲得出口,可她那时真能讲得出口,明明是自己拿了赵霞的钱,不认账还不算,小阿姨来劝她,她还犟嘴。
    为此,她看到小阿姨心里就有些讪讪的。
    “考试考得蛮好?”小阿姨赵夏高兴地抹抹她的脑袋,充满了关怀,“考了第几名?”
    碰到亲戚,总是无非是这些话题,学生嘛都爱成绩。
    “第十名。”林洁替她回答,着实没想到她妹能考第十名,重点班里第十名跟原来班级里第十名完全是两样的事,她自己本来就一直在重点班,所以对中间的名次非常的敏感,“阿校读书用功多了。”
    “用功就好,”小阿姨笑眯眯,又摸摸林洁的脑袋,“你们俩可要好好读书,你妈就指望你们了。”
    话是没错,可也压力好大。
    以前的林校非常不耐烦听这样的话,一听到这样的话就甩脸子,现在的她听到这样的话已经能够心平气和了,默默地点点头,并没有反驳。
    “都站外面做什么,冷死人的,”外婆走了出来,头发有些自然卷,剪的是一刀齐的样式,这个年纪的老人都是这种发型,往林校这边看了一眼,就直接地走向林洁,“大洁,个小没良心的,不早点过来?”
    林洁立马走了过去,从小差不多都是外婆带大,而且是第一外孙女,得到外婆的关爱比较多,跟外婆从任何人都要亲密些,“阿婆,个不是读书太忙了嘛,要能来,我早就来了。”
    “个嘴巴甜得很,”外婆很乐意听她的话,“跟你妹一块吃点东西,瓜子花生豆都没有,你去拿点来,一块儿吃。”
    外婆的东西,第一个吃的从来都是林洁,除了林洁之外,其他的几个孩子都是从小对外婆有些怵,不敢跟外婆太亲近,林校也是后来才知道外婆只是嘴巴硬点而已,其实心还是软的。
    只是,外婆瞪起眼来,确实叫小孩子害怕。
    大阿姨跟大姨父都在屋子里看电视,此时也走了出来。
    比起大阿姨夫妻俩打扮一新的样子,赵霞夫妻就显得有些局促了,像是脖子就矮了人家那么一截似的,以前林校总有这种感觉,自卑的感觉深入她的骨髓一样,折磨的她全身不自在,生怕自己什么都做的不对。
    两个表弟带着小表弟出去玩了,并没在家里。
    大舅跟小舅今天是不过来的,都去了丈母娘家里拜岁。
    晚上的饭,是三姐妹一块儿做,整整一大桌,比林校今年吃过的任何一餐都要丰盛。
    林长富喝了酒,就有些管不住嘴,就胡天海地吹起来,好像他很本事似的,家里人都晓得他个习惯,也没有人同他计较什么,也没有人真跟他顶真的对起事来,都让他在讲,平时不说话的外公还能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大姨父并不想搭话,林长富还偏拉着他讲话——
    林校清楚地看到大姨父的敷衍,偏林长富跟没长眼色一样,叨叨个没完,最和善的是小姨父,不识字,即使林长富说的话一点分寸都没有,他还是陪着喝酒,性子最好。
    最让林校遗憾的是小姨父去的太早了,以至于小阿姨后来的生活简直是一团乱。
    晚饭就在这样的气氛里结束了。
    两个女婿都跟老丈人挤一块儿,林洁跟外婆睡,而林校跟赵霞还有大阿姨,再加上两个表弟都跟着小阿姨走,在小阿姨家打地铺睡一晚,吃过早饭后,都各回各家。
    回到镇上,跟岛上的感觉不一样,现代化的小镇气息扑面而来,而不像岛上尽管电跟水都不缺,还是觉得非常的冷清,不止是冷清,还是村民聚在一起的氛围也不是挺让人喜欢。
    还记得小时候,她妈赵霞跟胡来凤吵起来时,家门前那是围了一群同村的人,个个站着围成一圈,把她们家当作西洋景看,连一个拉架的人都没有,好像他们平时的兴趣就在于这个。
    林校很讨厌这样的生活,最喜欢住在套房里头,对门是谁都不用去理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子不管是低头见到还是抬头见到的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亲戚关系,有一点事呢就传得全村都晓得了,好像无所谓*这种观念。
    一踏上码头,林校整个人都踏实了。
    从码头到她们租住的地方,并没有公交车直达,而且这会儿也并不流行搭公交车,公交车好像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而且公交车总是等上半小时也不见得会过来,最时兴的出门方式便是搭黄包车,起步三块钱,但是赵霞没舍得花钱,母女三人是一路走回去,至于林长富,他自有去处,没必要担心他怎么样。
    赵霞提着两袋子东西,都是外公给她准备的菜,刚从地里采摘的新鲜蔬菜,林洁两姐妹到想帮忙,她不肯,虽说家里穷,也很少让林校两姐妹做家务,平时她能做的都自己做了,除非是没空,才让她们两姐妹自己看着办。
    别人家可能年还没过完,对于她们家的年,算是过完了,也不会有人上门来,她们也不会去别人家,林校两姐妹就等着年十四夜开学。
    年十四夜在镇上就是个盛大的节日。
    早上,林校带着钱去报名,还是头一回这么早就有钱报名,她也不用再羞羞答答地还想找个借口什么的,学费加补课费跟上学期一样,没有涨价,当得到老师开的□□,林校心里才踏实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