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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节
    直到纪梅嚎出的那嗓子,愣是把他从思索中给惊醒过来。心里头本来就乱糟糟的不痛快,哪还能听见这样的女人嚎孩子哭,当时就摞下了狠话。
    还真是别说,这一下子就把她给震住了,再一声都没听她嚎。纪梅也长了眼睛呢,眼见平时温和的七大伯子,突然变了个人儿似的阴森的不像话,那浑身散发出来的阴冷气质,让她心下直犯突突。
    几个人里头就属她离着吴七最近了,那句话里透出的寒意和认真劲儿到现在还让她直打哆嗦。毫不怀疑,要是她再继续叫唤两声,他是真的会让她死掉。就是这种感觉,愣是让她没敢再吱声。
    “我说什么妈你心里头清楚,就不用我多做解释吧?”吴七一瞬不瞬的瞅着她,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平淡的就好像在说着今天天气一样的简单。
    吴老太太突然间就想起来很长时间以前的事,那时候她将才四十多岁,吴七还是个刚会走路没几天的小娃娃,跟现在的小狗子差不多大。
    当时的条件苦,家里孩子又多,吃不上喝不上,全家人就把着那么两条新裤子,还管什么男式女式,谁有事出门谁穿,想想那时候的日子都觉着心酸的慌。
    当时的她刚生下老八,月子只坐了五天就下地干活了,身体根本就没恢复过来。可是为了这一大家子也就那么硬撑着。
    要是按照现在三岁大的孩子可能有的还在他妈怀里吃奶呢,可那时候的老七已经是个哥哥了,有了最小的老八在,他已经享受不到闲着没事儿就躺在他这当妈的怀里撒娇的权利。
    因为有了最小的老八要照顾,还得干家里这些活,她也就顾不上再去看老七了,就把他交给了老五去带。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讨狗嫌的时候,老五又是格外的作,整天的东跑西颠儿,老七也就是让他给带着就是了,每天回家都成泥猴儿了,从头到脚没一处干净的地方,也不知道是玩儿的还是摔的。
    有一回老五没玩儿天黑就回了家,见了面就跟她说老七今天惹祸了,把二胖家的油坛子给碰碎了。
    二胖是队长家的二小子,跟老五差不多大,两个人时常一起玩儿。
    那时候谁家的日子都不太宽裕,一年到头能杀只百八十斤的小猪就算不错不错了,切了肥肉炼些荤油出来全家人省着得吃上一年。
    现在来说几斤的荤油根本不当回事儿,那阵儿可就是极好的东西了。老七这一说,她脑袋都大了,可也没办法,划拉了家里所剩不多的几斤油给给队长家送过去了。
    仅有的那么点儿油都赔给了人家,往后的那半年可怎么熬?她是又心疼又憋屈,回了家以后,二话不说拽过来老七就是顿狠揍,压根儿就没去相信他磕磕绊绊就不利索的辩解。
    当天晚上,家里仅有的那两条新裤子就遭了秧,第二天早晨起来她可炕都没瞅见老七,找了半天在水缸后头发现了他,一条八成新的裤子让他给剪成一堆的布条儿。
    看见她过来,都让剪子给磨吐噜皮的小手还不停着呢,瞪着两眼睛直往外冒话:“不是我,不是我。”
    看着那堆碎布条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了,把他扯过来又是好一顿的揍。
    然后,再一天早上,别外一条裤子也落了一堆零碎的下场。
    后过她才知道,队长家的油坛子是二胖和老五疯闹的时候摔碎的,为了逃避责任就把这事儿赖到将才会冒话的老七身上。
    那么点儿个孩子,受了委屈说不明白,就把所有的气都撕在了别处。他知道全家人最在意的东西就是那两条新裤子,那他就把它们都给剪碎。哪怕因此会被狠揍,也阻止不了泄愤的心情。
    屁大的孩子就是这种性子,让他感到不痛快的事,起早摸黑儿的也得给毁坏了,看着别人生气痛苦,那他就乐了。
    孩子多,很多事情吴老太太都记不住了,这件倒是印象挺深刻,当时老七坐在碎布条堆儿里咧着嘴乐,愤恨的小眼神儿到现在都能回想起来。
    那时候还寻思这孩子长大以后指不定得怎么坏了,没想到倒是越来越斯文,瞅谁都带三分笑。这件事也就渐渐被淡忘了。
    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娘胎骨子里带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这老七还是小时候那脾气,并没改多少。
    吴老太太也想到了吴七对她的话起了怀疑,这时候却是打死都不能承认。当面的被质问也是下不来台,硬撑着道:“当然了,我说的话当然是真的了,不相信你就自己去问问,妈什么时候会说撒谎说假话了?”
    纪梅忍不住插嘴,不屑的翻了记白眼儿,哼了一声低低的道:“说的倒挺好听,要是不撒谎那就不是你吴老太太了。”显然,平时她也是因为这个没少的吃老太太的亏。
    先前她骂的那些话吴七是这耳朵听那耳朵冒,实在也没记下多少,现在认真的想一想,越发觉着他妈说的那些百分之*十是假的,意识到这点本来就黯沉的情绪又低了几度。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吴老九这时候也有些埋怨起纪梅来,自己七哥年月不回来一趟,大过年的就让他碰着这争吵的一幕,也属实不太好意思,喝止了媳妇再说下去,转身把小狗子打炕上抱下来。瞅了眼纪梅:“别坐着了,回去吧?还嫌丢人没丢够啊?”
    纪岩直觉的就要张嘴回敬上两句,眼角余光扫着还没缓和表情的吴七,又把冲上喉咙的话给硬咽了回去。
    除了刚才让吴七吓着了之外,也还有一部分原因在里面。
    吴七会处事儿,每次回来都会给小狗子钱,一百两百三百的不等。放在这时候的农村,百来块钱给个小孩子也属实不算是少了。
    纪梅不给吴家老头儿老太太面子,却怎么样都不能不给这个做办公室七大伯子的面子,以后兴许还能借着他的光呢,弄的太僵总是没什么好处。
    难得的,纪梅听了回吴老九的劝,抹了把眼泪,又擦了鼻涕,跟吴七打了声招呼,跟着抱了孩子的吴老九身后出了房门。
    这场红包引起的闹剧争吵,到这里算是完全结束了。
    只是,吴七和吴老太太之间的问题却没解决,仍旧在僵持着。
    “都是娘们孩儿的有什么可过不去的,都别吵吵了,有话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说。”吴老头儿挥了挥手,跟吴老太太道:“别跟那练斗鸡眼儿了,赶紧把桌子收拾下去,我困了要睡觉。”
    “好,我这就收拾了。”吴老太太一秒都没停的下了地。两个人结婚到现在四十多年过去了,一直都是她当家作主说了算,吴老头儿也是老实,很少会冲她发火大声嚎气的说话。像这样的口气已经算是比较严厉的了,换了平时她不乐听多半会顶回去。可是这次她非但不生气,还相当的感激,巴不得借由子出去,不用再跟吴七俩对恃。有了那样的回忆,加上刚才对着小儿媳妇那阴阳怪气的话,再看他总觉着渗得慌。
    吴七看着吴老太太躲闪着的眼神,就已经猜到了她说的那些很可能都不是真的。可是具体情形怎样,他没在现场又没办法知道,现在这情形问老太太她也不能说。
    吴七面上平静,暗地里却是心急如焚。
    此时已经过了九点钟,就算是正月里,这时候堡子里大多数人家也都已经睡下了,要是直接冲出去找上门去,恐怕纪家连大门都不能让他进。可是他又等不到明天,急于想知道答案。
    吴七把电话捏在手里,只迟疑了两秒钟就把烂熟于胸的号码给拨了出去——
    纪岩看到来电时,刚刚糊了把清一色,两块钱的麻将愣是给翻到了三百二,把周淑兰和纪香、纪果给翻的叫苦连天。
    纪红在旁边看的直乐:“小岩这把可糊个大的,我这一半儿四百多块钱算挣到手了。”
    纪果嫉妒的牙痒痒,忿忿道:“就你好事儿,不拿本钱干赚,小四儿你不准给她分钱——”转过眼就看见纪岩对着响着的手机发呆。
    “接啊,怎么不接?”周淑兰掏出三张大红张直肉疼,看见纪岩在那发愣就不自觉的开口催促了声。
    纪岩只犹豫了两秒钟就按了拒接键,紧跟着就把电话关了机。谁都说她脾气好,可真生气的时候也是挺小气,刚叫当妈的损败了一顿,暂时还没心情去搭理她儿子。
    吴七那边儿看着被停止的通话愣了愣,再拨过去就已经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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