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荀久想了想,吩咐花脂,“为今之计,只能让姑姑再跑一趟神殿去请大祭司。”
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花脂紧绷的面色终于松动,立即转身又往神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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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格局庄严的神殿聚神阁内,澹台引手里捧着一份竹简看得正认真。
外面突然有疾风掠过,眨眼的功夫,一抹黑影闪了进来,身子踉跄,险些没站稳直接栽倒在她跟前。
澹台引一惊,立即放下竹简站起来,惊愕地看着来人,高声厉喝:“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神殿!”
“大小姐,是我。”黑衣男子的声音极其虚弱,因为无力而显得有些沙哑。
“迟旻?”澹台引满脸惊愕,看着他一身夜行衣蒙面打扮,忽而蹙了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大小姐,我现在没时间解释。”迟旻出声困难,痛苦地捂着胸口,“铁鹰卫追过来了,待会儿还请你帮我打个掩护,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踪迹。”
澹台引面上疑惑更甚,目色凌寒,走过去一把抓住迟旻的胳膊,“你先说,你做了什么!铁鹰卫为何要追捕你?”
铁鹰卫可是女帝亲兵,专门护卫女帝一个人安危的精兵,怎么可能无故追捕迟旻?!
“我……”迟旻刚说出一个字,外面便有内侍匆匆跑来的声音。
迟旻神色微变,迅速甩脱澹台引的手臂一闪身躲到屏风后面。
澹台引垂目看着迟旻方才所站的地方,那里有一滩血迹。
面色渐沉,她衣袖一挥,一道凌厉的白光从血迹上面飘过,不过眨眼间,血迹已然消失不见,仿佛那地方根本没有人待过一般。
内侍来得很快,行色匆匆,一边喘气一边道:“大……大祭司,不好了,铁鹰卫校尉带了一大批兵卫前来说要搜查神殿,还说什么有刺客朝这个方向来了。”
不着痕迹地往屏风处瞟了一眼,澹台引脸色阴沉,“本座去会会他们。”
内侍松了一口气,连忙领着澹台引去往神殿大门外。
铁鹰卫大概来了四五十人,人人腰佩长剑,神情肃穆,杀气凛然。
唇角微勾,澹台引的目光落在为首的校尉身上,“若是本座没记错的话,这还是铁鹰卫第一次来我的神殿,这么大的排场,是为本座而设的?”
校尉还算客气,抱拳一礼,“一个时辰之前,御花园内出现了刺客意图刺杀女皇陛下,卑职奉命追捕刺客,发现他进了神殿,卑职想搜查这个地方,还望大祭司海涵。”
“刺杀女帝?”澹台引幽邃的眼眸中有骇然之色并怒色划过,转瞬恢复正常。
“好在并未真正伤及女皇陛下。”校尉如实道,“卑职是奉命行事,还望大祭司能通融通融。”
这时,花脂乘了软辇从旁侧的甬道过来,一眼见到铁鹰卫大批兵卫堵在神殿外面,她面露疑色,上前来询问校尉,“敢问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这么多人堵在神殿大门口?”
校尉见到是女帝身边的新任女官,立即恭敬道:“姑姑有所不知,方才那刺客进了神殿,我等正在同大祭司协商进去搜查。”
花脂大惊,“这……你说刚才的刺客进了神殿?”
“我亲眼所见。”校尉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花脂怯怯抬眼看向澹台引。
作为女帝身边的女官,澹台家族想争夺神权世袭资格这件事她隐约是知道一些的,如今听闻校尉说刺客进了神殿,再前后一联系,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那刺客应该和神殿,和澹台家族有关。
唇瓣直直抿成一条线,花脂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心中在犹豫要不要按照久姑娘的吩咐请大祭司去给女皇陛下医治。
请——万一刺客真的是大祭司派出去的,那么她让大祭司去给女皇陛下医治岂不是引狼入室?
不请——女皇陛下性命垂危,很可能因此错过最佳拯救时间。
花脂绞着衣袖站在原地,心中踌躇。
澹台引淡淡看过来,“姑姑这般行色匆匆来神殿,所为何事?”
被点名的花脂身子一颤,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缓缓道:“大祭司,女皇陛下有请,让您去一趟帝寝殿。”
花脂说完,偷偷抬眼瞄着澹台引的神色,想试探一下大祭司知晓女帝并没有被伤到,反而遣了她来神殿这件事以后会是何反应。
澹台引陷入沉思。
迟旻才刚刺杀未遂回来,女帝便遣了人前来传召她去帝寝殿,是否说明女帝发现了刺客是神殿的人?
思及此,澹台引抬目看着花脂,嘴角微翘,“姑姑可知女皇陛下为何突然传召本座?”
花脂没从澹台引脸上看见异样的神色,不免心中疑惑,此刻又听闻澹台引反问回来,更加觉得大祭司心思深不可测,并非她一句话就能试探出来的。
“奴婢不敢胡乱揣测圣意。”花脂面不改色,欠了欠身。
澹台引默了默,平静道:“既如此,姑姑可先行回去,待本座处理完这里的事,马上就过来。”
花脂再度抬眼,澹台引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方才那句话而激起半分波澜。
不再多想,花脂应诺告退,重新坐上软辇返回帝寝殿。
花脂走后,校尉蹙眉看着澹台引,又将意图搜查神殿的话重述了一遍。
澹台引眉心蹙拢,音色低沉,“你们想要搜查神殿,本座没说不答应,若是搜到了刺客,那便算本座的,可若是搜不到,你们这么多人冲进去冒犯了神灵,到时候该如何算这笔账?”
“这……”校尉露出犹豫之色,许久后,定下心神,郑重道:“神灵是守护大燕江山的神,而今日之事关乎江山之主的安危,想必神灵有眼,定能体谅卑职的所作所为。所以,还请大祭司放行。”
竟然连“江山之主”都搬出来了!
澹台引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眼前身着重甲的校尉,暗自想着大司马手底下的人果然非同一般,连一个小小的校尉都这般能说会道。
沉思片刻,澹台引忽然道:“既然校尉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座若是还不同意,岂不是得背上个‘对主不敬’的名声?”
话完,她对后面的内侍摆摆手,“先去给本座安排软轿,待本座去了帝寝殿以后再让铁鹰卫进去搜查,搜查完了,记得好好招待他们直到本座回来。”
内侍应诺下去安排软轿了。
校尉站在神殿大门外,再看向澹台引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满。
什么叫做好好招待他们直到她回来?这分明就是暂时监禁!
可没办法,澹台引是神殿的主人,她能同意进去搜查已是不易,倘若中途在发生点纠葛,只怕会惹得季氏和澹台家族关系弄僵,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好收场。
思及此,校尉也只能默默忍了,带着一众人等着澹台引先走。
约摸过了盏茶的功夫以后,果然有一顶四人抬的软轿从里面出来,轿夫绕开铁鹰卫,朝着帝寝殿方向而去。
校尉目送着软轿离开,正准备叫上铁鹰卫入殿搜查,余光却突然瞥见前方已经走远的软轿后面有一滴一滴的血迹。
脸色骤变,校尉一个箭步冲过去,厉声朝着里面道:“等一下!”
里头澹台引原本已经放下心来,却不曾想校尉会突然上前来。
薄唇紧紧抿了一下,澹台引伸出右手食指,尖锐的指甲带着五成内力划过左手洁白的手掌心,掌心立即出现了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直流。
缓缓掀开帘子,澹台引佯装不解地看着校尉,“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校尉面色凝重,“大祭司的软轿所经之处有血迹留下,卑职怀疑软轿上面除了大祭司之外,还另外有人,所以……”
澹台引脸色乍然冷冽下来,语气冰寒,“所以,你的搜查范围连本座的软轿也不放过是吗?”
“卑职不敢。”校尉再度抱拳,“只不过为了女皇陛下的安危着想,卑职认为应当做到毫无疏漏,否则轻易放走刺客便是轻易放走了祸端,这个罪责,卑职担待不起。”
澹台引将流血的那只手掌探出窗外,冷眼盯着校尉,“你跟着大司马这么久,想必见识也不浅,可曾听说过巫族在练功的时候容易走火入魔,而放血便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校尉目光落在澹台引全是鲜血的手掌心上,半晌,歉意道:“既是大祭司在放血驱魔,那请恕卑职方才鲁莽冲撞了。”
澹台引冷哼一声,重重放下帘子,冷声吩咐轿夫继续前行。
软轿启程后,澹台引往宽大的座椅下瞧了瞧,原就阴沉的脸色更添霜寒。
行至御花园,澹台引突然吩咐轿夫停下,她走出软轿,对那四人道:“为了避免让女皇陛下见到血腥,本座打算在清池边净手包扎,你们几个速速去太医院帮我取药粉和纱布,顺便再为本座请一位太医前来。”
那四人闻言,哪里敢质疑半句,纷纷往太医院方向跑去。
扫了一眼四周,确保这地方没人,澹台引才冷着声音对软轿里面道:“滚!从今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软轿内座椅下的暗格动了动,随即一人走出来。
正是迟旻。
他已经脱了那一身夜行衣,戴上他一贯的银白面具,但内腹损伤极其严重,方才在暗格内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血。
出了软轿以后,迟旻的眸光落在澹台引满是鲜血的左手上,面具下眉头紧皱,“大小姐,你受伤了。”
“你还不走,是想等着送死么?”澹台引语气更加凝寒。
“我……”
迟旻刚开口,就被澹台引凉凉的声音打断,“我如今不想听你作任何解释,你最好马上离开,否则让人查出来,别怪我大义灭亲!”
不待迟旻说话,澹台引继续道:“你身上被人下了顶级追魂术,无论你去到哪里,都会被那个人找到,此法等级过高,连我都无法解开,当然,也不是全无办法,要么你死,死了,追魂术便自动解开。”
迟旻闭了闭眼眸。
“若是不想死,就回灵山去找族长。”澹台引嫌恶地剜他一眼,“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再在皇宫里看到你。”
“大小姐……”迟旻神情微动。
“还不快滚!”澹台引毫不留情。
“我……”迟旻原想开口告诉澹台引他身上的追魂术是女帝下的,女帝深藏不露,竟然会使用寂灭之火,更想告诉她更多关于女帝身上的疑点。
还没来得及说,方才去太医院的轿夫们已经快速赶了回来。
眼见着就要走过来,澹台引从腰间取了一块出宫令牌扔给迟旻,“以后,请用脑子活着,否则,你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也不必东躲**了,直接就地了断,家族和女帝那边,我自有交代。”
迟旻身形晃了晃,简直不敢相信他跟在她身边多年,如今却只换来一句冷心绝情的话。
若不是为了帮她消除障碍,他何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刺杀女帝?
轿夫们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
迟旻收敛了心思,拿起腰牌一闪身躲进了假山中间。
轿夫们果然取来了药粉和绷带,还顺带将太医也给请了过来。
澹台引蹲在清泉池边上,一下一下地撩动水花清洗伤口,末了,让太医帮她敷上药粉,又包扎了手掌,这才站起身,谢过太医之后重新坐上软轿朝着帝寝殿行去。
帝寝殿内。
荀久正焦急地等着澹台引前来,忽见花脂匆匆跑进来,荀久心思一动,忙问:“姑姑,是不是大祭司来了?”
“不是。”花脂蹙眉摇摇头,“是通光殿的翰德君吵着非要见女皇陛下。”
“他有病?”荀久正在气头上,一不留神将心里话骂了出来,意识到了也懒得改口。
女帝自生病以来,各宫男妃都得了扶笙的禁令,严禁踏入天赐宫半步,今日可倒好,先有刺杀在前,如今男妃又不安分地来闹,简直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久姑娘,韩德君毕竟是主子……”花脂脸色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