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笙轻轻给她捶背。
许久过后,荀久才恢复过来,小脸因为剧烈咳嗽而涨得通红,“慌什么,后面还有的是菜,不怕你们吃不饱。”
季黎明这才平衡下来,“算了,本少不与一个娘娘腔计较,他爱吃王八,就让他吃好了。”
商义一听急眼了,将已经吃空的盘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插着腰怒道:“你才是娘娘腔,你全家都是娘娘腔!”
这二人一言不合就动手,直将豪华包厢内弄得像个垃圾场。
荀久皱眉看向扶笙,“你不管管?”
扶笙得意地扬了扬眉,“等他们打完再管。”
“你!”荀久眉头皱得更深,“等他们打完,我这豪华包间也完了。”
“那正好。”扶笙淡淡抿了一口茶,“再让季家出面装潢,今日已经看过了一种款式,不如重新换个装潢,这样的机会多来几次,那你的包厢岂不是每日都有新花样可看?”
抽了抽嘴角,荀久大翻白眼,暗自琢磨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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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伺候完一群贵宾,将他们一一送走,荀久才累得倒在包厢里舒适的特制兽皮沙发上,扶笙还没走,准备留在最后陪她。
婢女们弯身收拾着地上的狼藉一片。
荀久看一次心痛一次,水晶玉璧全部被季黎明给抠走,浅米色桌布上油迹斑斑,地上的厚重锦毯跟进来时截然两样,总之,原本奢华无比的包厢就跟进了贼似的,只剩一个兽皮沙发还能勉强栖身。
荀久一阵接一阵地肉痛。
“好了,别生气了。”扶笙将她的身子挪了挪,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安静地道:“今日本是商义的生辰,他心情不好,需要发泄,故而我没有阻拦,就让他发泄一天,明日必定会好的。”
荀久一愣,“今日是商义的生辰?”
“嗯。”扶笙点头。
“那他怎么不说?”荀久道:“他若是说了,我可以把聚会再布置得隆重一点,起码得有个生辰宴的样子啊!”
“商义从不过生辰。”扶笙摇摇头,“这跟他从前的经历有关。”
荀久恍然,宫商角徵羽五个人都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悲惨经历,虽然他们如今的性子各不相同,但到底曾经受过的那些苦是真真实实的,商义不想过生辰,或许有他自己的难言之隐。
荀久并不打算过问,她怕自己知道了那些过往以后会更加心疼商义,往后见面再也不能愉快地唤他“小肥脸”。
好不容易休息好,荀久和扶笙一起出了包厢往三楼走去。
齐夫人和柳妈妈还在上面。
这一层同样是灯光璀璨。
原本今日开业只是让客人们进来参观,并不做生意的,奈何方才迎宾美人们身上的旗袍太过惹眼,领了会员卡的贵妇人们纷纷往三楼涌来,见到上面还挂着几件样品,顿时双眼放光就开抢,其他贵妇人也不甘示弱,一哄而上。
几个眨眼的功夫,三楼亦因为这群女人的争抢而一片狼藉。
荀久作为东家,这个时候不得不出面了,她站出去拍着胸脯保证短期之内还会出新款式,这才让贵妇人们冷静下来。
方才还因为一件样品抢得爹娘不认的众人此刻反而恭谨客套起来。
“陈夫人,你身段儿不错,穿上这件肯定好看。”
“诶李夫人你皮肤白,适合这件儿,我就不跟你抢了。”
众人嘴上如是说着,实际上都在心里期盼荀久所说的新款式。
如今拿着的旗袍也好看,但说不定等新款式出来的时候就过时了,众位夫人都是要面子的,谁会穿着个过时的款式出门晃?
荀久得见众人终于冷静下来,笑眯眯道:“各位夫人请放心,半个月后,云水斋一定推出新款式,到时候你们再来看。”
似乎料到了几人要说什么,荀久赶紧道:“本店暂时处于新品试行期,不接受预订,不提供特殊待遇,人人平等,若夫人们对新款式感兴趣,请于半个月后亲自带着会员卡前来。”
荀久这番话看似说得不近人情反生意套路,但她越是这样摆谱儿,贵妇人们对新款式的期望就越高。
不接受预订,不给予特殊待遇,那新品得多高端啊?
在荀久笑眯眯的欢送目光里,贵妇人们依依不舍地出了云水斋,暗想着新品出来那天一定要早早来排队占位。
忙了一天,饶是招桐精力再好也累得手脚发软,刚来到三楼,就见荀久他们都在。
“姑娘,您果真答应了半个月后出新品?”招桐满脸不敢置信,“我们这可是人工刺绣,半个月哪里出得来?”
“一个人绣,自然出不来。”荀久道:“但是一群人就不一定了。”
“一群人?”招桐不解。
“打破传统呗!”荀久笑看了扶笙一眼,“还是秦王殿下在掖庭宫就想到的,利用流水线来生产,每个人负责一道工序,这样的话,每个工位上的人就会将她那道技术做精做纯,如此一来,速度会加快很多,质量也有保障。”
招桐双眼晶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荀久道:“从今往后,齐夫人是三楼掌柜,也是此间的绣娘,第一道工序的刺绣重要多有几个绣娘的,将几种不同的绣法表现出来,后面的工序再逐一将人安排下去,一直到成品出来。下一道工序的人还可以监督上一道工序,若是哪里做得不好就要及时提出来并修正,务必要让我们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精品。”
末了,荀久又补充,“对了,尽量不要重复花样,款式可以重复,但花样只能独一无二,否则贵妇人们聚会时相互之间看见同款会很尴尬。”
“晓得了。”招桐一一记下,又问:“二楼的胭脂水粉铺子还缺一名掌柜,姑娘打算委任谁?”
荀久想了想,认真看着招桐,“我看不如你去吧!”
“奴婢?”招桐目瞪口呆地指了指自己,“奴婢如何能胜任,姑娘莫要开这么大的玩笑。”
“我说你能你就能。”荀久淡淡道:“前些日子,你也跟着我学了不少药理常识,对于美肤护肤也懂得不少,贵妇人们尝试过一次面部护理,下次再来的时候,她们肯定会要求做示范,我可没那闲工夫待在店里伺候人,故而这个重任只能交给你。”
招桐嗫喏道:“姑娘教的那些,奴婢都记住了,可是突然让奴婢接管二楼……”
“好了,别犹豫了,你若是不想去,我就得花重金从外面请专业的掌柜,你这是坑我呢?”
招桐讪笑两下,抓抓后脑勺,“既然姑娘如此信任,那奴婢便却之不恭了,奴婢从前没有管理经验,但今后一定会跟着徐掌柜的好好学习,一定帮姑娘打理好云水斋。”
“这才对嘛!”荀久露出满意的笑,“这才是我带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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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季府的时候,午时刚过,季黎明跳下马车,先去二夫人的汀兰苑给她请了安这才返回自己的南山院。
进门之前,他问小厮,“千依今日可用过饭了?”
小厮吞吞吐吐,不知如何作答。
季黎明眯了眼,声音沉下来,“问你话呢,怎么哑巴了?”
小厮抖了抖身子,低声道:“千依姑娘被四姑娘请去了她的院子。”
季黎明心中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忙问:“芷儿让千依过去做什么?”
小厮摇摇头,“小的不知,不过小的听四姑娘身边的丫鬟说,四姑娘和千依姑娘似乎因为什么而发生了争执,如今正吵得不可开交。”
脸色惊变,季黎明也顾不得进屋去琢磨早上扶笙所说的花童,一把将小厮推到一边,风一般冲向季芷儿的院子。
此时此刻的邀月居内,季芷儿愤怒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丫鬟们全都战战兢兢守在门外大气不敢出。
季黎明三两步上前去,焦急地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丫鬟们齐齐摇头均表示不知道。
实际上也是知道一些的,只不过素来了解四姑娘的骄纵性子,故而不敢贸然告诉二少,只好装作不知。
季黎明问不出什么,只能上前去敲门。
季芷儿对于季黎明的到来视若不见,继续横眉竖目教训千依,“你一个小小贱婢也敢冒犯本姑娘,这季家的大门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外面的季黎明一听便寒了心。
千依可是堂堂公主,就因为自小流落在外如今无法认祖归宗而被欺辱至此!
想到这里,季黎明愤怒得一脚踹开房门。
季芷儿一时愣住,在她的记忆里,二哥从来没有这么粗鲁过,但见他此时满脸愤怒地看着自己,季芷儿不用想也知道二哥是为了千依而来。
想到早上三哥见到千依时垂涎的模样,再想到一向对自己温柔体贴的二哥也被这女人迷了心窍,季芷儿气不打一处来,捏起一个茶盏就往地上摔,怒目瞪着季黎明,“二哥,你是不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芷儿!”季黎明阴沉着脸,扫了一眼捂着脸颊倒在地上的千依,压着怒火道:“你怎么能随便打人?”
“我随便打人?”季芷儿指着自己涂了厚重脂粉才勉强盖过去的脸上红痕,大怒,“昨天我还听见她自己说讨厌荀久,晚上的时候,我不过是气不过当初荀久与我竞价的时候将我那串祖母绿给赢了去低估了几句,千依这个贱人便不由分说打了我两巴掌。二哥你倒是评评理,是我错还是她错,我堂堂季府四姑娘,岂容得一个贱婢以下犯上?她既然打了我,那我便该用力打回去,难不成二哥认为此时此刻我该忍气吞声?”
“这……”季黎明陷入了迷茫,通过荀久之前对他的解释,再联系季芷儿方才的一番话,他大概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无非就是昨天白日里这两人凑巧碰到一起,又凑巧将话题聊到了荀久身上,当时的两人都表现出同仇敌忾的气势来,谁料晚上季芷儿再提及这个话题的时候,千依态度一转,不允许季芷儿辱骂荀久,盛怒之下,千依打了季芷儿两巴掌。
头疼地抱着脑袋,季黎明头一次晓得什么叫纠结。
白天的千依和晚上的千依完全就是两个人,这件事季芷儿自然不可能知道,在她看来,千依贸然动手打了她这个正牌季府姑娘,理应受罚。
“芷儿,算了,你看你也打了千依,这不是两清了吗?”季黎明心中无奈,明面上,这件事是千依有错在先,可实际上,此时此刻的千依根本不晓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如何两清?”季芷儿咬着不放,“二哥说得轻巧,千依不过是一个贱婢而已,她今日敢以下犯上打了我,明日便敢执刀杀人,这样的祸害,留在身边何用?”
季黎明叹了口气,问:“二婶娘那边怎么说?”
“我娘并不知道这件事。”季芷儿没好气地道:“她这两天隐隐有喘症复发的状况,我没敢去打扰。”
“既然知道二婶娘身子不好,你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出事端让她烦心。”季黎明老成持重地说道:“这段时间本来就发生了很多事,瑞王府的……姑母也不安生,再加上老三的生辰逼近,二婶娘一个人操持家务本就累极,若是每日还要来操心你的情绪,那她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
季芷儿垂下脑袋,语气已然软弱下去不少,“二哥既然知道,那还把千依这祸害留在府上做什么?”
“千依的事,我自己会处理。顶多再过两日,我将她送出去一个人住,这样的话你也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她发生争执。”
季芷儿原本因为季黎明的那一番教导想到了娘亲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是操心不少而感到些许愧疚,此刻听闻季黎明说千依打了她两巴掌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立即又炸毛了。
“二哥字字句句偏向千依,依我看,我根本就不是你妹妹,千依才是你妹妹吧,你要帮着她,那你只管去爷爷处告状好了,反正你们都不喜欢我,我知道的!”季芷儿越说越心酸,眼泪滚落下来。
季黎明无暇顾及季芷儿,弯身将地上的千依扶起来。
她显然被打得不轻,嘴角还在不断地流血,双眼失神,自从他进来后就一言不发。
“千依,你怎么样?”季黎明眉头蹙紧。
“这就是你说过要给我的安定生活?”许久之后,千依慢慢回了神,剪水眸中满是质问,她恨恨看着季黎明,一字一句说得极缓,“你说过不会让我见到季太妃,我确实是没有见到,可荀久呢?你这个好妹妹呢?季黎明,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街边乞丐吗?你高兴的时候随便赏两口饭,不高兴的时候便任由人这么欺负我?”
“千依,不是这样的。”季黎明急着解释。
“别说了!”千依厉声打断他,“我不想听,你说得再多也不过是空口白话而已,我如今不正是被人欺负过之后狼狈出现在你面前的吗?这副样子,你看着可还满意?”
“我……”季黎明彻底失去言语,千依的身份是绝对不能说的机密,可若是不坦白出来,芷儿永远只会将她当成贱婢看待,时时刻刻想打压她。
千依不等季黎明反应,狠狠挣脱开他搀扶着她的双手,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跑。
季黎明咬着牙瞪了季芷儿一眼,加快脚步朝世安院走去。
数日的静养再加上定时换药,季博然脖子上的伤已然恢复不少,此时用完了午膳坐在花园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