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任由她拉着往人群里走。
不得不说,被她哄着的滋味还真是不错。
季黎明觉得,自己这个小性子可以使得持久些,这样引儿就能多哄自己一下了。
澹台引只顾拉着季黎明着往前走,全然不知季黎明心中的想法,一边走一边抬目看着周围的店铺,准备寻找合适的进去挑件礼物送给季黎明算作补偿。
澹台引涉世不深,阅历也浅,再加上第一次恋爱,根本不知道情人之间应该送什么东西才能更有意义,她顿了脚步四下看,一时没了主意。
转过身,澹台引满脸歉意地看着季黎明,“要不,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们再去买?”
季黎明哪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不过只要是引儿送的,他自然都是喜欢的,陡然听到澹台引让他拿主意,他也愣住了,四下瞧了瞧,也没拿定主意。
这时,路边一个婆婆突然道:“两位一看就是有缘人,不妨来穿红豆吧!赠红豆,托相思,一生一世不离弃。”
澹台引闻声望过去,只见老婆婆面前摆着一个小竹篮,竹篮里面全是颗颗晶莹饱满的红豆,色泽鲜亮,看起来质地不错。
红豆竟然代表相思么?
澹台引来了兴趣,拉着季黎明直接去到老婆婆跟前蹲下。
“婆婆,这些豆子真的代表相思么?”松开季黎明的手,澹台引拨弄着竹篮里面的红豆,好奇问道。
老婆婆和蔼一笑,“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姑娘一看便是初次恋爱之人,这东西送给心爱之人是最好不过了,老身卖了十几年的红豆,对于看人面相看姻缘的事也学会了皮毛,你们二位呀,缘分深得很,一生顺顺畅畅的,毫无阻碍。这可不就是命定姻缘么?”
澹台引撇撇嘴,觉得这老婆婆的话有些假。
老婆婆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恼,笑着道:“老身说这些话并非为了诓姑娘买我的红豆,我这红豆本不值钱,老身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的,方才这些话,句句真心,二位是难得的天定好姻缘,这辈子可要牢牢拴住咯,只有把这辈子过好,才有资格谈论下辈子的事儿,老身见过不少小情侣前来都是求问三生姻缘的,这辈子都还没个结果,老身哪里敢为他人断言三生呢?”
季黎明双眼一亮,觉得这老婆婆说的话极其中听。
只有把这辈子过好,过出个结果来,才有资格谈论下辈子的事儿。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蹲下身,季黎明满脸笑意,“既然婆婆卖了这么长时间的红豆,那您应该也知道这竹篮里哪些红豆最好,那就麻烦您为我们挑选两串红豆的数量罢。”
“诶……”老婆婆应声,笑着低下头为两人挑选红豆。
挑选好以后,老婆婆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玉石铺子,道:“那个铺子是我侄儿开的,这些红豆都还没钻孔,你们拿着去找我侄儿,他会给你钻孔然后串起来的。”
季黎明双手接过红豆,与澹台引一起朝着老婆婆所指的玉石铺子走去。
铺子的老板是个极其年轻的男子,见到两人捧着红豆进来,立刻明白了用意,迅速让店内的小厮将红豆拿去钻孔,他则笑着让澹台引和季黎明坐下,又让婢女奉了茶。
季黎明接过茶盏,吩咐道:“待会儿红豆钻了孔,先不要急着串起来,把红线和红豆都拿过来,我们自己串。”
青年男子笑着应了声,道:“小哥说的是,自己串才更有诚意。”
不多时,红豆钻好了孔,小厮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捧着回来,里面已经放了两根红线。
季黎明拖过装了红豆的小盒子,笑看着澹台引,语气低缓轻柔,“引儿,我们两个一起串怎么样?”
“嗯。”澹台引点点头,当先拿过红线,就着钻了孔的红豆串起来,季黎明也不甘落后,拿起红线与她一起开工。
季黎明时不时偷看一眼澹台引,见她神情专注,莹白指尖捏着红豆串进红线的样子说不出的认真可爱。
心神一动,季黎明恍若置身梦中,心中直叹自己定是上辈子好事做多了才会在今生遇到她。
季黎明没有五百年前的记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其实上辈子他和澹台引是有过擦肩缘分的,只不过他是帝王,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最终选择放了手没有娶她。
上辈子的澹台引伤心欲绝之下削发为尼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常伴。
而上辈子坐在至尊之位上的季黎明,心里装着无边孤单。
五百年前的她和他,一个夜夜对灯诵经念佛,一个日日埋首奏章,都在企图用认真与专注来赶走心头蚀骨的思念。
红豆串好,季黎明动作轻柔地拉过澹台引纤细的手腕,亲手替她戴上。
饱满晶莹的红豆相互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一颗挨着一颗,好像一颗颗炙热跳动的心脏。
澹台引望着他专注的样子,忽然无声笑开。
季黎明收了动作以后,澹台引赶紧把她那串也拿过来亲手给季黎明戴上。
“引儿……”季黎明在她低头那瞬轻唤。
“嗯?”她抬首,嘴角噙着笑。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东西。”他道:“此物最相思,你若是时时刻刻都陪在我身边,我哪里还需要相思?”
澹台引翻了翻眼皮,“谁说要你相思了?不过就是个象征性的礼物而已。”
季黎明抱住她,“可是它象征着相思,只有分离的人才会相思,你又不会离开我,相思什么?”
眼下是在人家铺子里,澹台引被她这么一抱,脸上红得快要滴血。
“你放开我。”她抬脚踹他。
“我不。”季黎明抱紧她不放,“除非你先答应我,不会离开我。”
“发什么疯?”澹台引很是无语,感受到旁边几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又羞又恼,低声道:“我不会离开你,这辈子都不放过你,总成了吧?你快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要脸我还要!”
季黎明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总算知道她不会离开他,轻笑一声,他慢慢松开她,嘴里嘀咕,“还没抱够呢!”
澹台引扶额,“早知道就不跟你出来了,弄得我脸都没了。”
季黎明笑着站起身,拉过她戴了红豆的那只手腕,出去以后掏了一锭银子给老婆婆。
老婆婆被他吓了一跳,忙道:“两串红豆只要四十文钱。”
季黎明摇头,“剩下的,是谢礼,我和引儿马上就要大婚了,算是承了老婆婆的祝福,这些钱,您可不能不收,都是沾着喜气的呢!”
话都到了这份上,老婆婆也再无话可说,笑着将银子收下。
离开之际,季黎明忽然开口问:“老婆婆,既然您不能断言三生,那您能否看前世?我特别想知道上辈子我和引儿是个怎样的姻缘。”
老婆婆盯着季黎明和澹台引看了片刻,突然之间脸色有些不好,摇头道:“并非老身有意把天机卖关子,而是老身觉得,你们二位能有今生的圆满结局已经足矣,上辈子如何,那都是上辈子那两个人的事儿了,你们是你们,他们是他们,还是不要一概而论的好,免得徒增伤感。”
老婆婆话已至此,澹台引又是懂得占卜的,立即便听明白过来,合着她和季黎明上辈子并没有圆满结局,正因为上辈子不圆满,所以这辈子来弥补遗憾了。
笑着谢过老婆婆,季黎明拉着澹台引缓步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提上辈子的事。
季黎明是聪明人,他相信老婆婆的那番话澹台引也听明白了,既然两人都知道上辈子不美好,又何必再提起增添悲伤,这辈子,他在她身边疼她宠她,她在他身边不离不弃,这就够了。
过好这辈子,才有资格谈论下辈子。
从集市上回到客舍,已经黄昏时分。
季黎明去柜台点了几个菜便与澹台引一起上了楼。
回房之前,两人轻声推开千依的门进去看她,见她仍旧在熟睡,不忍心打扰,所以退了出去把门带上回了房。
小厮送饭菜上来的时候请示了一句要不要给千依送过去,季黎明摆手道:“暂时不用,待会儿她醒了,我再叫你们。”
小厮依言退下去了。
季黎明和澹台引两人在房间用饭,一直到吃完,千依都没有醒过来。
眼看着天色黑了,季黎明与澹台引下了楼,吩咐掌柜,“待会儿若是我妹妹醒过来,记得把我之前点过的那几个菜给她弄出来送上楼去。”
掌柜笑着应了。
季黎明这才放心地走出客舍。
“现在去离宫吗?”站在客舍外的大街上,季黎明替澹台引系紧身上的斗篷,柔声问。
“就现在罢。”澹台引道:“再晚的话该宵禁了,天气也冷。”
“那就听你的。”季黎明笑笑。
两人借着夜色掩饰一路轻功飞跃成功进了离宫。
感受到了齐缙公寝殿里气息交杂,澹台引小声道:“里面有人,我们先去房顶上偷听。”
说罢,两人足尖轻点,轻轻松松就上了殿顶,揭开瓦片往下面瞧。
齐缙公病重,自然是卧于床榻之上,此时的床榻前,跪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带着神医去木屋准备给舍尘看病却发现舍尘不见了然后伤心之下突然醒悟过来看透一切的雏阳君。
只听得床榻上偶尔传来一声声咳嗽,齐缙公年迈苍劲的声音传来,“你,你说什么?上交兵权和官员任免权?”
雏阳君颔首,“是,唯有把齐国大权交付给女帝,齐国才能在女帝的庇佑之下永保昌盛,不至于被周边楚国和魏国觊觎。”
齐缙公对于这件事的反应非常大,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伸出枯槁而颤抖着的手指着雏阳君,“你简直,好大的胆子!”
雏阳君满面无奈,“大哥,都这种时候了,我们若是再不想办法做出应对,一旦让楚国和魏国钻了空子打进来,齐国必败,您好好想一想,如今您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军心涣散,到时候我们拿什么来与那两个大国抵抗?”
齐缙公言语间尽是不甘心,“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把大权交付燕京,你这是直接把齐国版块完全划入燕京了啊,即便君主之位不废,可坐在君主之位上的人有等同于无,这样的齐国,还有何存在的意义?”
“大哥。”雏阳君道:“齐国必须存在,因为齐国不仅仅只有君主,还有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如果我们选择开战,选择硬碰硬,那么遭殃的肯定是百姓,为什么我们有和平解决的方法不用,偏要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齐缙公又咳了两声,长叹,“难道除了交付权利,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雏阳君沉吟一瞬,道:“大哥之所以还能支撑着一口气,到底是为了兰祭那个孩子,我已经找到了他的所在之处,如若你真是为了他好,那么就把兵权和官员任免权交出去,兴许他知道了,还能原谅你一二。”
听到雏阳君提起兰祭,齐缙公一时激动,竟然又剧烈咳嗽起来,忙问:“兰祭……我儿在哪里?”
雏阳君答:“他如今是秦王身边的人。”
“什么?!”似是不敢置信,齐缙公僵在半空的手臂垂落下去,双眼涣散,像是片刻之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念想。
雏阳君赶紧上前来,嘴里高呼,“大哥,大哥你怎么样?”
齐缙公好久才缓过气来,眼珠子勉强能转动了,他深深看了一眼雏阳君,突然之间老泪纵横,“是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们母子,如若将齐国交付给女帝能再见到那孩子一面,我死而无憾了。”
雏阳君大为所动,跟着便红了眼眶,嘴里连声道:“我一定会找到兰祭并把他带回来的,大哥你一定要等着,这么长时间你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定会让他赶回来看你。”
齐缙公艰难地点点头,疲累地闭上眼睛,摆摆手,“你退下去吧,寡人累了。”
雏阳君慢慢站起身退出了寝宫。
殿顶上,澹台引把瓦片放回去,与季黎明对视一眼,低声道:“看来是我们多虑了,这个齐缙公对兰祭有着很深的愧疚感,既然他们有意举国托付给女帝,那看来,轮不到我们操心了,回去吧!”
季黎明应了声,揽住她的纤腰,两人沿着来时的路依旧一路轻功飞跃回客舍。
千依已经醒了过来,小厮按照季黎明的吩咐将饭菜端了上去。
千依正待用饭,忽见季黎明和澹台引走进来,她笑道:“你们俩这是去哪儿了?一身的寒气。”
“出去了一趟。”季黎明围着火盆坐下来,看着千依,“你今日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千依道:“哥哥既然决定了明日便启程,那就不要因为我而再三耽搁了,否则无法赶在除夕夜之前到达燕京,我会愧疚的。”
季黎明拍拍她的脑袋,“当然得一切以你为主啦,若是明日你还是病蔫蔫的样子,我们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启程,得等你完全康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