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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正恍惚间,忽有一人进来了。卢正未在意,帐中总有兵士守着他,刚才那位是出去取水喝,故意整治他的,现在该是回来了。他闭着眼,努力在那人又干扰他之前睡一会,但帐里的动静有些不对劲。应该说,帐里的安静有些不对劲。那些兵士仇视他,不断打骂,不会让他好好休息的。
    卢正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那正走向他的兵士似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怔了一怔。只这一下,让卢正看到了他的模样。这是个陌生面孔,没有表情,眼神冷静。卢正大惊,张嘴欲叫,那人眼角一动,已箭步冲了过来。
    卢正只来得及看到他手中的匕首,他太虚弱,还未叫出声,已被堵上了嘴。他听到了帐外那个看守他的兵士的声音,他回来了!但同时间,他胸腹巨痛,被狠狠刺了一刀。
    ☆、第168章
    第168章
    钱世新看着静缘师太,不敢乱动,只慌忙道:“师太,我谨守诺言,绝无伤你之意。”
    “你该带足人来,趁我受伤,取我性命,便可永绝后患了。”静缘师太冷冷道。
    钱世新苦笑:“师太说笑了。若是带了人,师太怕是一步都不会踏进这里,待回头养好了伤,我无防备了,再来找我算账。”
    “确是如此打算的。”静缘看了看桌上的伤药,冷笑道:“所以你现在耍的什么把戏?药里下毒吗?”
    “我是惜命之人。”钱世新小心翼翼,看着静缘青白的脸色和身上的黑色短裳,她处理过伤处了,起码看不出血迹,钱世新暗忖她的伤究竟有多重。他的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他道:“既是与师太约好了,定然不敢弃诺。我们互相帮助,各自得偿所愿,是这般约定的不是吗?”
    静缘盯着他,忽然“呯”的一声一掌拍在桌上,手腕处,一缕血迹从她的袖口流到血背,她的声音狠决有力,“若你识相,就确是这般约定的。”
    钱世新脖颈一痛,知道自己被划伤了。他不敢低头看静缘手上血迹,怕静缘多心,只敢看着静缘的眼睛。那眼睛里毫无温度,看不出情绪,只有冰冷的戾气。钱世新的冷汗湿了后背,道:“我确是想尽办法帮师太查案,鲁大人欲捉拿师太,我亦想法向师太示警。为了师太,我也建议不要惊动军方。之后军方跑来,是他们听闻风声后自作主张。师太明察。”
    静缘师太冷道:“既是你拦不住那什么鲁大人对我的搜捕,又阻挡不了军方对我的追杀。留你的命,有何用?”
    “就如今日这般有用。除了我,谁还会给师太报信,谁还会知道衙门里头对师太追捕的计划。看,我给师太带来了伤药,师太还可在我这儿休养,谁会料到,通缉要犯竟藏身在我府中呢?鲁大人初来乍到,我对他不熟悉,故而这回未能及时处置这事,下回有了提防,便不会了。下回我定能及时给师太消息。至于蒋将军,若是师太能助我……”
    话未说完,静缘师太一压手中剑,喝道:“莫使唤我给你杀人。”
    钱世新忙改口道:“怎敢劳师太大驾,师太只要将自己藏好,莫让官府发现,莫要再在中兰城内杀|戮便好了。如今麻烦事太多,我们为了大局,为了有机会找出师太女儿之死的真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师太以为如何?”
    静缘师太未说话。
    钱世新又道:“我不宜久留,还得速回衙门,以免鲁大人疑心。”他看着静缘,悄悄握住了袖中的匕首。这回能不能脱身,就看静缘这会儿的反应了。“我拿来了许多伤药,师太对治伤该也是熟悉的。不知伤得多重,若是需要大夫,我也可以安排。”
    静缘盯他半天,问:“我女儿的事,你说有些进展,是什么?”
    钱世新暗暗松了口气,道:“鲁大人收到了消息,南秦皇帝御驾亲征时,半路遇袭,已然身亡。此时正值战时,国不可一日无君,辉王铲平各派反对势力,便皇权在握。这种时候,两国议和,重启谈判,追究南秦德昭帝遇袭死因等等,我会有机会与南秦相关人等接触商谈,亦可派人到南秦查探,更甚者,我可上奏朝廷,派使节或是亲赴南秦亦有可能。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稳住鲁大人和梁大人,与他们联合,将龙腾势力压制,成功登上太守之位,这般方有可为。不止如此,师太可知道,我爹爹在南秦亦有许多人脉关系,他与辉王也有些交情,他如今在牢中不方便,我想了法子,过段时日便安排他到南秦去。”
    静缘冷道:“所以你是在提醒我,莫伤你,也莫伤你爹爹,对吧?”
    “师太明察,我句句属实。若我有半点假话,师太欲取我性命,我是逃不掉的,我哪有这般傻。”
    静缘师太坐下了,眼睛仍盯着钱世新不放。钱世新松开了握住匕首的手,直视着静缘。过了好一会,静缘忽地撤下了剑。钱世新背脊一松,舒了一口气。
    “滚吧。”静缘道,“若有消息,灯笼不必挂府后门了,挂到你屋门前吧。”
    钱世新一僵,还真当他家是居处了吗?“好的。”他赶紧答。
    “每十日内必须得有新消息,不然我就杀你。”
    “好的。”钱世新咬牙,但还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道:“那我先回衙门了。师太请便吧。”他站起来,将背露给了静缘师太,稳稳地走出了屋子。
    一直到走到大门处,上了轿子,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卢正恢复意识的时候,有那么一会是迷糊的。他睁不开眼睛,感觉自己是躺着的,怎么会躺着呢,像作梦一样。可身上很痛,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梦里的痛不会这般真实吧。
    然后他想起来了,他确实是被人捅了一刀。有人要灭口。
    他甚至还记得那人的眼神。真的是自己人啊。
    卢正努力想睁开眼睛,他想确认自己是不是活着。
    受了那一刀后,他两眼发黑,只听到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而那杀手当然听得比他更清楚,因为他很快速的走了。卢正没有看到他离开的背影,他想大叫抓住他,可惜叫不出来,他喘息着,被黑暗吞没。
    卢正睁开了眼睛,他没死,他看到了安若晨。
    安若晨也看着他,对于他的醒来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惋惜,只轻声道:“大夫说,若你今日能醒,便不会死了。”
    卢正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咽喉干得说不出话。安若晨取了水,用勺子给他喂了两口,又道:“你活下来了,将军会高兴的。那个细作未抓住,守帐的兵士没留心,只从眼角看到好像有人出了帐子,转头看只看到一个穿兵服的背影走了,然后待进了帐看到你死了的模样和一地的血,才知道方才那人不对劲。”
    卢正咽了咽唾沫,终于能说出话来,虚弱地道:“我认得他的脸。”
    安若晨皱眉:“认得脸?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吗?”
    “若我再见到他,我会认出来的。”
    安若晨叹气:“你该是有机会再见到他的。将军说了,若你未死,那人也许会回来再杀你一回。”
    卢正抿紧了嘴,他知道龙大说得没错。也许自他被捕后,他们就一直想杀他了。只是看守森严,又在军营之中,对方肯定观察了许久才找到这机会。
    安若晨静默了好一会道:“我并不希望你死。我身边的人,死了太多了。若你能知道是谁动手的,在哪儿能找到他们,便好了。”
    卢正想摇头,摇不动,只道:“我不知道。我们互相不认识。五年前来大萧时,说好的是听暗号行事。互不打听,知道得越少越好。”
    安若晨不说话了。
    卢正看着她,颇是费劲:“我看不清你。”
    安若晨低下头,离他近了些:“你伤得很重,从鬼门关转了回来。”
    “真是福大命大啊。”卢正自嘲,说完这句,嗓子发干,咳了几声。安若晨又喂他喝了两勺水,然后将碗放到一边:“大夫说你不能多喝,既是醒了,一会药煎上,喝药吧。”
    卢正疲倦得闭了闭眼,努力再睁开,虚弱地说:“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
    “我以为需要帮你收尸了。”安若晨这般答。“将军同意我来的。”她停了好一会,再叹气:“卢大哥,既是命不该绝,你就莫要嘴硬了。这次是个机会。从前将军若放了你,如何与朝廷交代,与军中弟兄交代,但这回你死了,大家都知道你死了。”
    卢正脑子有些晕乎,但他觉得他明白安若晨的意思。他闭眼深思许久,就在安若晨以为他睡过去或是晕过去之时,他忽地开口道:“我确是不知道军中还有哪些奸细,我只与解先生联络。最后一个解先生,是钱世新,他派了陆波与我接头,这个千真万确。将军说陆波失踪了,那我也没办法。”
    “谁派你来的呢,总会有些线索。”安若晨语气里有着担忧,这让卢正获得许些安慰,似乎还有人担心着他,就算是错觉,也觉得安慰。
    “五年前,我们被挑选出来,在凌永乡受训。我们的师父,叫武涛。他教我们改掉南秦口音,学习大萧习俗,熟悉暗语,苦练武艺。一组三个人,我只认得同组的,我知道肯定还有其他人,但从来没见过。闵东平,便是与我一组的。我也是见到了他才知道他来了这里。我们去不同的地方,争取入伍,或是入仕途,或是做些能招揽人脉的买卖。离开南秦后,我再未见过武涛,也未听到他的消息。”
    卢正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停了许久,缓了半天才能继续说。“我随龙将军来中兰后,递出消息,才接到联络,让我打听军中状况。最终的目的,是要两国打起来。”
    “打仗死这许多人,究竟有什么好呢?”安若晨的语气悲伤。
    卢正咳着笑:“有权就好。谁不想当皇帝呢。必须打大仗,这般皇上才会御驾亲征。他死了,皇位便能换人坐了。”
    “那对你又有什么好呢?”
    “我们都是快死的囚犯奴隶,一朝翻身,为什么不好?”卢正太疲倦了,闭了眼轻声道:“不听话的,早就死了。”
    安若晨道:“既是如此,那你告诉我我妹妹的解约在哪儿吧,你不杀她,我便想法说服将军。现在是个好机会。你借死遁走,离得远远的,再别回大萧。”
    卢正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安若晨看:“将军若是这般好说服,那他还是龙将军吗?”
    安若晨悲伤道:“那你的意思,是非要与我妹妹一起共赴黄泉吗?卢大哥,死的人还不够吗?”
    卢正喘着气,觉得有些心软,他觉得这一定是伤重闹的,他试图理清脑中的思绪,道:“将军不是还要用我引军中其他的奸细吗?”
    “假装你未死,用替身引不是更好?”安若晨道。
    卢正一下懵了,对,确实如此。方才抓住把柄的得意一下子被打散了。他皱着眉,努力再想。
    安若晨等了好一会,长叹一口气,道:“好吧,既是你不改主意,那就这般吧。我去唤大夫来,该给你煎药了。下一回,将军未必同意我再来了。”
    安若晨作势要走,卢正脑子一热,道:“等等。”
    安若晨复又坐下,卢正道:“我不能给你解药,但我可告诉你一下拖延的法子。那个药,吃一颗可以维持近一个月的时候不发作,但吃得越多,毒积得越深。你可再给她吃一颗,然后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帮我离开大萧。我安全离开的时候,就给你解药。”
    安若晨道:“你离开了,又如何给我解药?你这般骗我,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我未骗你。解药就在你身边,在你可以取到的地方。只是你想不到,谁也想不到,只有我知道。我离开后,告诉你在哪儿,你取出来便是了。”
    “这太荒谬,我见不到东西,无法证实,你怎么鬼扯都行。我不能相信你。”
    卢正闭上眼睛,这谈判真的太累,他的体力快要支撑不住,但他必须撑住,安若晨说得对的,她下回未必有机会再见他了。这是他的大好机会,必须抓住,他得把话说完。
    “你不敢信我,我又何尝敢信你。你又不是能拿主意的那个。将军不同意,你什么都做不了。那药就放在我紫云楼的屋里,书桌靠右的抽屉,剩下八颗。全是那药。田庆买回来的滋补药丸我全换掉了。光明正大放着,这般才不会惹人怀疑。你让你妹妹再吃一颗,然后你有时间好好考虑如何说服将军。我离开的时候,就告诉你解药在哪儿。”
    安若晨瞪着他。
    “真有解药?”
    卢正听着安若晨的声音有些远,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她:“真的。”
    “在我一定能拿到的地方?”
    “是的。”
    “你怎能确保它还在,没被别人拿走?你的屋子,早被搜了个遍。紫云楼、军营,凡是你呆过的地方,全是搜遍了。万一它被别人无意中毁了呢?”
    “不会。”卢正的眼睛快睁不开了,他喃喃地道:“那么……重要……肃穆,你,你不会碰的。我藏得,很好。”
    卢正闭上了眼睛,安若晨等了许久,他都未再睁开。安若晨探了探他的鼻息,他活着。
    安若晨走出帐子,帐外正站着数人,监听着小帐内的动静。安若晨走出来,看到龙大,腿有些发软。只是短短的一小会交手,她已紧张得手心冒冷汗,耗尽全力。
    龙大迎向她,将她搂入怀里。
    谢刚摆了摆手,曹一涵忙扶起德昭帝,进入隔壁另一顶帐内。龙大带着安若晨也过去,进门时对谢刚低语了几句。谢刚应了声,转身走了。他行到树林那头,几个手下正等着,其中一人抬起脸来,正是那杀卢正的刺客。
    谢刚拍拍他的肩:“干得好,他醒了。”
    那刺客夸张地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拍着心口:“吓死我了,真怕捅偏了。”旁边数人笑话他。谢刚招呼大家:“走吧,我们入南秦。”
    ☆、第169章
    第169章
    德昭帝着一身兵服,沉着脸,默默坐着。
    龙大牵着安若晨进来,对德昭帝道:“陛下如今亲耳听到了,细作活动的筹划和安排,五年前就开始了。”
    德昭帝恨道:“他表面与朕亲近,誓言忠心,暗地里却一直狼心不死,原来他从未放弃过要夺取皇位。处心积虑,竟有这般耐心隐忍五年。”
    “如今陛下既是明白了,那便照我说得办吧。陛下也务必需得耐心,等得辉王出招,露出马脚,朝廷上下方有呼应之力予以反击。”
    德昭帝想了想,辉王这几年势力猖獗,朝中确是有不少他的党羽。也难怪建议御驾亲征之事后人人附合。德昭帝道:“这卢正万不可死,他是重要人证。他能指证辉王。那个武涛,还有受训的细作,全得靠他指认。龙将军将他交给朕吧。辉王能给他的,朕也一样能给,甚至更多。他一心想要活命,朕能将他救出,他会听朕的。”
    龙大道:“这倒不是不行,但如今陛下活着的消息切不可泄露。辉王就算捞着了那尸体察觉不是陛下,但一日未有陛下的行踪消息,前线南秦军队也未接应到陛下,这样杳无音讯,他仍会判断陛下无力阻拦他的□□大计,他方可施展下一步。”
    “他施展了,龙将军也才能确认他的下一步,进而抓到大萧的奸细,是吗?”
    “我们两国合作,铲除狼子野心、阴狠败类,方有和平。”龙大道,“陛下,从前十余年,是和平带来了繁荣昌盛,两国安宁使百姓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陛下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