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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要再来了……我家里全部的人都被你吃掉了啊,愿意收养我的亲戚都死了,孤儿院里和我有接触的人一个不剩。我已经为曾经被满足的愿望付出了惨痛代价,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她嘴里模糊不清地小声呜咽,饱含着祈求的目光,望进大树的眼睛。
    它不理解。不理解她的话、她的表情,她面对自己的反应。
    它轻声地辩解,它知道有环节出了差错,若她愿意教自己,它会努力学。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没有错的啊,一直都没有。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好,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
    “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一点儿都听不下去,强行打断了它。
    ——对它好。
    那就是李知做的最错、最后悔的事。
    一开始便错了。
    世上怎么会有神,因为希望获得信仰、希望人类提出更多的愿望,而使之不断陷入更深的不幸。神爱世人,她遇见的不是神,是魔鬼。
    全部人都死了。
    家人、朋友、来表示关心的同学,来调查事件的警员。
    再然后,没有一个人敢招惹她,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她被它变成了人见人怕的怪物。
    “你还来干什么?你知道的啊,我身边已经没有人可以死了。”
    外边的阳光明媚,衬得女孩每一根细小的发丝都圣洁美好。
    她的存在是那么的令人向往,即便她的眼神再冷、即便她的话语恶毒,即便是那样,它也不想离开。
    “那就,看看我啊。”
    大树的声音森森的冷,泛着一股叫她作呕的不干净。
    “为什么,不看看我呢?”
    “我等着你啊,等了好久。我期盼等到某天,我们能像最开始一样,你来找我,和我说话、对我笑、给我唱歌,跟我许愿……李知,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我是来实现你愿望的。最后一次了,你再对我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它知道自己要不行了,残破的身躯不过是将死的烂肉。但它不甘心,它从未全部得到、并且不断失去,最开始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善意。
    ——明明,触手可及。
    带着这点念想,它卑微又肮脏地靠近庇护她的那片光明。
    女孩的脸上爬满泪痕。
    她闭眼,复又睁眼,哽着嗓子问它:“那我许愿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全部复活,能成真吗?”
    “不能。”
    它语调平缓地陈述道:“他们在的时候,我不是能实现你愿望的唯一,他们总是想把我们分开。”
    生物的眼中丝毫没有悔意,它显然不认为自己做了错事。如果再来一个和她亲近的人,它会用同样的手段,毫不犹豫地将其解决。
    “……你真恶心。”
    她看它,像看一团垃圾。
    ——明明触手可及,却越来越远。
    ——为什么?
    ——大树想要知道,原因。
    它无声息地逼近,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身体。
    “你滚开!不要再靠过来!!”
    就要碰到了。心中有倒计时,五、四,三……终于、终于……
    耳边响起女孩的尖叫,刀嵌入胸膛,在心脏的地方狠狠地剜出一块肉。
    大量涌出的,大概是血,胸前的“蓝天”再一次地脏了。
    它的手覆住她紧握刀柄的温软双手,才真正感到刺骨的疼。
    “大树……”
    它喊了一声,她取的那个名字。
    泪水滴在他们的手上,竟然是烫的,什么都能融化的那种烫。
    李知哭得很伤心。它上一次见她这样哭,是在她爸爸妈妈的葬礼上。
    她的样子,仿佛是,因为它的死去感到悲痛。
    大树默默地,觉着很开心。
    来地外的世界走一遭,它有了名字、穿上衣服、改吃水果蔬菜,学了和她一样的语言,以为就能变成和她一样的人。可是,它明白,自己和她还是不同。
    最大的差异是,它没有被爱过,一次也没有。
    李知有一个世界,但它只有李知。
    大树以为占据李知身边的位置,他们就能相爱;它以为她的关注就等同于爱了,它杀掉很多人,为了获得她的注意。
    但,那不是爱,她根本不爱它。
    被魔鬼缠上,只有它死透,她才有获得幸福的可能性。
    ——它嫉妒那种可能性。
    ——它是多么嫉妒有人能得到,她的爱啊。
    大树抓住李知的手,回光返照般地奋力将她扯向自己。
    在她更激烈的呼救前,一口咬破她的咽喉……
    微风与光,不再造访。静止的那一刻,他们的血液交融在一起。
    揭开散落一旁的礼物盒,里面装着一个亮晶晶的,小小的蝴蝶结发卡。
    它用最后的力气,把它别到她的刘海上。
    ——像想象中的一样,非常适合她。
    李知曾说自己错了,但她没有,错的一直是大树。
    它在阳光晴好的日子里,听见她唱着歌,朝自己走来。
    她有漂亮的花裙子、戴着蝴蝶结发箍,笑容璀璨,它的心砰砰直跳,止不住欢喜。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生存即是果腹,在尚未领悟人性之时,土灰色的地心人先遇见了爱情。
    ☆、第39章 中考
    除了隔几天会象征性地来一个电话,初三一直到中考结束为止,夏兔没见过钟情。
    关于小白的事,她也一次没再问起,仿佛当他是某种不洁的病毒,能通过对话传播。
    所以夏兔同样不会和小白说“想妈妈”之类的话。她不想跟他讨论自己的为难,也不想用这份为难来逼他让步。
    维持着心照不宣、浮于表面的平静,小白与兔过了一阵太平日子。
    上下学恢复从前的接送模式,夏兔煮晚饭时会稍微多煮一点放冰箱,每晚这样地喂下来,小白的脸颊肉很快就长了回来。
    两个月如一日,凌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小白会出现在夏兔的床边。
    有时她还在做卷子,有时,像今天,她已经躺床上做好了睡觉的准备……
    小白关掉夏兔给自己留的小夜灯,静静钻到被窝里属于他的空位。
    掖好被角,他却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小兔?”
    敏感地察觉到夏兔的郁闷,小白小心翼翼地问。
    “明天就中考啦!!好紧张……”
    夏兔翻个身,把手压到他柔软的肚皮上:“认真地复习了那么久,但还是担心自己考不好。”
    本以为小白会立刻说一些鼓励的话,叫她不要没有自信。不想听完她的抱怨,他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你等我一会儿。”他掀了被子,爬下床。
    夏兔不明所以地开灯,看向往门外走的小白:“你去哪里啊?”
    他走得跟阵风似的,喊都来不及。
    心想小白不会是要回家拿他的笔记给她补课,夏兔感到负担百倍。
    临时抱佛脚也不是这么个抱法,时间已经很迟了,他们如今该做的,是马上睡觉。
    像小白说的那样,果真是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回来了。
    夏兔因着考前的焦虑毫无睡意,看他抱着几卷试卷纸,被迫认了命。
    ——好吧好吧,长夜漫漫,睡不着的话就不要浪费时间,起来做卷子吧。
    “你看看这些……”
    小白表情乖顺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把卷子摊在棉被上,夏兔仔细地看起来。
    “咦?”
    没看几分钟,她就有了疑惑。
    “这是哪年的考试?考题挺新的啊,我们老师怎么没发这个例卷呢?”
    趴在床边的小白极其自然地答道:“今年的。”
    “哦,今……”
    夏兔话讲到一半才发觉不对劲,她瞪大眼睛,唰地翻到考卷的最前页。
    “今、今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