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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玉秀抿嘴笑了,“这个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月梅急了,一路缠着玉秀,让她告诉自己,最后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得嘟着嘴回家了。
    玉秀进了院子,就闻到一股红枣的甜香味,便知道是她娘在熬红枣枸杞茶。
    等她晾好衣服进屋,果然见夏知荷端了两个茶杯出来,让她一块来吃。
    这红枣枸杞茶,用的是后边小遥山上野生的红枣。将枣子洗净蒸熟了,去皮去核,和枸杞、红糖一起下锅,熬煮至糊状,放凉了收在小瓷罐里,存放在阴凉的地方,每次要喝的时候,用开水冲饮。
    夏知荷十分注重保养,她知道女人极容易缺少血气,因此每次月事尽了,就要熬上一罐红枣茶,每天喝一杯,一直喝到下次月事来之前。玉秀在她的影响下,也有了这个习惯。
    夏知荷放下杯子,说:“我看你爹得明天才能回来,正好明儿是初五,你和我一起去镇上,把最近存着的绣品卖了,买点吃的用的,再买条猪后腿,给你爹做凉拌肘子。”
    镇上缝五便有大集,附近村里乡里的村民都会来赶集,将自家弄来的山货、米粮、蔬果等拿到集市上卖,再买些布匹、油盐等物品回家,因此每次都热闹得很。
    夜里母女两个早早睡了,只等明儿一大早起来。
    ☆、第4章 赶集
    次日天不亮,母女两人都起了,洗漱一番,给鸡撒了些谷子,便往村头赶去。
    村头榕树下,村长儿子李山赶着头牛车等在那里。
    李家沟与清平镇离得不远不近,坐牛车要半个时辰,有些人节省一些,舍不得两文钱的车资,走上一个时辰也能到。
    一入清平镇,就是个集市,只见道路两边摆满了小摊子,都是附近村民摆的临时摊位,各种物品应有尽有。有家禽鸡蛋、蔬菜种子、山鸡野兔、香菇木耳、板栗山枣,还有卖自家做的篮子、麻绳、木盆、草鞋……整条路上挤挤挨挨,耳边尽是叫卖声、还价声,热闹不已。
    夏知荷拉着玉秀,小心避开来往的人群。两人先在朝食摊上吃了两碗馄饨,才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条干净整齐得多的街道。两旁有不少店铺,饭馆、酒楼、布庄、粮铺、银楼,还有李月梅常念叨的百味居也在这条街上。母女二人没有停留,直接往一间相熟的绣庄走去。
    绣庄老板娘名叫莘娘,与夏知荷是旧相识,一见两人进门就迎上去,笑道:“我就知道荷妹上次没来,这次准得来,呦,难得玉秀也来啦?快,跟姨去里间坐坐。“说着,喊来伙计交代了两句,自己就带着人往后头去了。
    莘娘请两人坐下,给她们倒了茶,也不先看夏知荷带来的绣品,倒与她拉起了家常。她听夏知荷说要给玉秀招个女婿,立刻拍了下大-腿,高兴道:“这事做得好!你呀,三年前我就跟你说了,玉秀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让她守寡,现在总算开窍了,也不算太晚。”
    说着又去拉玉秀,笑眯眯道:“玉秀给姨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姨给你留意留意。”
    把玉秀羞得面红耳赤,直往她娘身后躲。
    夏知荷拍开莘娘的手,说:“她面子薄,你别逗她了。也不是我狠心,一定要她守着,可她是以童养媳的身份养在李家,如果李仁去世,她没甚表示,反而转头就嫁了出去,那光世人的唾沫就能淹死我们母女。现在好了,她给李仁守了三年,算是尽情尽义,又进了李家宗谱,是名正言顺的李家女儿,这时候再让她找一个,别人也找不到话头说她了。”
    莘娘哪里不知其中曲折,也不过嘴上说说夏知荷不是罢了。
    夏知荷又说:“到底是我之前想得简单了些,以为招个女婿上门就不会委屈玉秀,可是看看现在的人选,竟无一个让我满意的。莘娘,我不与你玩笑,今日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莘娘看她面色郑重,也收起玩笑,说:“你我姐妹二十几年,我又是看着玉秀长大的,这事情就算你不说,我也要管一管。你放心,我呀,跟你一样舍不得玉秀委屈,一定给她看个好的。”
    夏知荷握住莘娘的手,感动道:“好,你帮我看看,只要家里简单一些,身体健康,不沾嫖赌就行。”
    莘娘点头,她见玉秀一直低着头,怕她误会夏知荷的一片心意,忙又对她说:“秀儿,你可别怪你-娘,说她不给你找更好的,你要知道,条件更好的,心气自然更大,未必看得上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成了事,以后也未必真心待你,只怕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莘姨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些年来,我看你-娘待你的心意,竟是连我待我亲生女儿都比不上的,你-娘为了你,可算用心良苦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才是。”
    玉秀抬起头来,一双眼里早已盈满了泪,她一下扑到夏知荷怀里,哽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世上只有娘对我最好,就算要我一辈子一个人守着娘,我也愿意……”
    夏知荷被她哭得心酸,眼泪跟着往下掉,又心疼又欣慰,“傻孩子,说什么傻话。”
    莘娘忙在一旁安慰,“倒是我成了坏人,竟让你们二人都哭了。”又说了些话,过了一会儿,打来水让她们洗脸。
    三人收拾一番,这才把夏知荷带来的绣品拿出来,根据品种、绣纹不同,一一估价。
    夏知荷绣艺精湛,玉秀的也不差,她们母女二人的绣品,在铺子里一向是当做精品来卖的,因此价格比一般的贵上几分。
    她们这次带来八条帕子,六个荷包,五张扇面,帕子一条二十文,荷包二十五文,扇面是团扇,又是双面绣,价格更高,要四十文,总共是五百一十文。
    虽看起来不少,却是母女两人绣了小半个月的成果。
    结了钱,又拿了新的绣样,两人还要去置办些物品,不好多停留,就告别了莘娘。
    她们先去杂货铺买了两斤盐、两斤糖、一小罐香油。时下一斤盐要四十文,一斤糖十八文,一小罐香油不足一斤,要三十文,总共一百四十六文,店家抹了零头,是一百四十五文钱。
    玉秀又问店家要了几颗花椒和小茴香,店家倒也会做生意,舍得一点蝇头小利,换取回头客,用小纸包一样抓了一小把给她。
    又去了趟肉铺,称了一斤五花肉,二十文;两斤猪后肘子,三十文;三斤肥膘用来炼油,七十五文;一共花了一百二十五文。那屠户看她们买得多,又送了两根大骨,一大块猪血。
    母女两个一人提着一个篮子,最后去了趟布庄。她两人眼下都不需要添衣物,就只扯了半匹麻布,打算给李大柱再做一套干活穿的衣服,又剪了几尺绢布,用来做鞋面,再向店家讨一些布头纳鞋底,如此又花了二百文。
    今日挣的五百一十文,到现在就只剩四十文,母女两个沿街一边逛一边往镇外走,又买了些针头线脑小玩意儿,等出了镇,就只剩几文钱作车资了。
    她们将买来的肉、糖等放在篮子底下,上面盖着布庄里讨来的布头。
    牛车边上已经等了两个妇人,见她们来了,其中一个便道:“呦,买了什么这是?篮子都快装不下了。“说着就要上前来翻看。
    夏知荷微微侧身,避过了,嘴上淡淡道:“不过买了一斤盐,扯了半匹麻布,给我当家的做一身干活的衣裳,春花嫂也知道,他整日往山上跑,衣服费得很。“
    那春花仍不死心,又去翻玉秀的篮子,玉秀也不躲,给她看见果真是麻布,才满意地让开,嘴上却说道:“还是你们家日子过得好,我家那口子都一年没做新衣赏了,要我说,都是地里刨食的,也不必穿得多好,谁还不知道我们是乡下人呢。我早上看你们又去绣庄了,今日怕有三百文进项了吧?“
    夏知荷不答,玉秀淡笑道:“婶子说笑了,银子哪是那么好挣的,最近绣庄生意不好,我们这儿也大不如从前了,我娘刚才还头疼呢。“
    春花婶又追问:“没有三百文,一两百文总有了吧?“
    玉秀见她紧追不放,心知不给她个回答就要没完没了,于是点了点头,“不过将将二百文罢了。“
    春花婶听了,十分满意,“我和我家那口子,这一个月来上山打板栗,摘山枣,又去采蘑菇摘野菜,我家川儿前几日回来一趟,又套了几只山鸡野兔,今儿全卖出去,总共也才得了五百文呢。“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嘴里虽然说少,脸上却分明是得意。
    玉秀面上笑意更显真诚,说:“果真不少,难怪村里人都说婶子一家最勤快,说李川哥是顶能干的人。“
    张春花的儿子李川,数年前就跟着一个远方亲戚习武。因本朝尚武,一个武师有时比秀才还受人尊崇。
    是以李川如今虽还未学得圆满,却早有镇上大户人家许下承诺,只等李川学成归来,就要请去家里做护卫,听说不但一年有十五两薪资,还包了衣食住行等花销,比其他在地里刨食的乡民不知好了多少。
    因而这两年,春花婶在村里越发得意,风头甚至盖过了有个秀才儿子的琴婶子。
    春花婶听了这好听话,又自觉比过了夏知荷母女,终于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另一个妇人是村里的新媳妇儿,此时过来和两人打了招呼,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又等来一个同村人,凑足了五个,李山便赶着牛车回村了。
    等回到村里,已经将近午时。
    李大柱因怕家里人担心,进山时间最长不超过三天,今日正好是第三天,下午他肯定会回来。所以夏知荷才会去买猪肘子,要玉秀给她爹做个凉拌肘子。
    今日买的是后肘子,较肥,肉多一些,若买前肘子,则是筋多-肉少。
    买来时已经让屠户帮忙把肉切成几块,此时只把肉洗干净,过水焯一遍,细细地将猪毛拔干净。又在锅中倒入干净的水,放入葱姜、花椒、小茴香去味,煮开片刻后,放进肘子,倒入适量酱油、料酒、一勺盐,又加了一勺糖提鲜,大火煮上半个时辰,等肉可以脱骨便成了。
    将肉捞出锅,抽去骨头,用纱布将肉-紧紧裹成肉卷,用细绳子系紧,放在阴凉处。若要吃时,只需取出切片,与各味调料拌一拌即可。
    处理好猪肘子,玉秀切好肥膘,又用她爹劈柴的斧头,将屠户送的大骨劈开,两口锅同时生火,一口锅炼油,一口锅熬骨头汤。
    她连面团都揉好了,放在案上醒着,只等她爹回来,立刻就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面条。
    好在李大柱也未让母女两人久等,约摸未时将过,院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第5章 初见
    玉秀一听见敲门声,立刻就站起来往外走,嘴里说道:“肯定是爹回来了。”
    夏知荷虽未起身,手上的活计却停下了,一双眼睛比之前更亮。
    门外果然是李大柱,只见他身量高大,身板厚实,穿一身深灰色短衫,衣服上不知被什么刮了好几个口子,衣摆下还吊着几根草枝,方脸上长着一圈胡渣,一脸的汗和尘土,头发也乱蓬蓬的,沾满草屑,活似哪里跑出来的野人。
    他的嗓音浑厚响亮,一见玉秀便问:“秀儿,你娘呢?”
    “娘在屋里等着呢,爹你快进来。”
    李大柱点点头,迫不及待就要进去,又想起什么,忙将步子收回来,往边上退了一步,说:“快让你娘出来,爹带了客人回来。”
    他这一退开,玉秀才发现门外还有一个人,只是刚才门缝开得小,那人又一直沉默,所以才没让她发现。
    这一看之下,玉秀吓了一跳。原说李大柱已是十分高大了,门外这人竟比他还要修长挺拔一些,一张冷硬的脸,棱角分明,并不如何英俊,却让人一见难忘,看他沉默不语地立在那里,竟好似一座高山矗立在眼前,莫名的压迫,令人心惊胆战。
    玉秀只看了一眼,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只说了一句“爹和客人快进屋。”就急忙往屋里寻她娘去了。
    夏知荷已经闻声出来,她见了那客人,也是心中一惊,只是到底她见过的人多一些,也不像玉秀还是个闺中女孩儿,对外男不必那样避讳,忙把两人迎进堂屋,到了两杯茶,说:“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当家的也真是,有客人来竟不提前回来说一声,眼下没有准备,怠慢了客人如何是好。”
    那客人看着沉默,倒也不是无礼之人,只是说话简洁得很,只听他说一句“打扰了。”便没了下文。
    李大柱大咧咧地摆摆手,“都不用客气,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看他这样不靠谱,竟还没有介绍一下的意思,夏知荷不由咬牙暗里掐了他一把。
    “呲……“李大柱毫无防备,被拧了个呲牙咧嘴,偷偷看一眼媳妇儿眼色,顿时明了,不由拍拍额头,说:“都是我糊涂了,媳妇儿来,这是我在山上遇见的林兄弟,林潜,这次多亏了林兄弟帮忙,不然一时我还回不来哩。林兄弟,这是你嫂子,方才那是我女儿。”
    夏知荷和林潜又分别见了礼。
    李大柱灌了两大杯茶,又站起来往外走,“走,林兄弟,再帮帮我一起把那木头搬进来。”
    夏知荷心里奇怪,和他们一起走到门外,才发现外边竟放着一捆约有五六根,一人合抱粗细、丈许长短的木头。
    她不由问出口:“怎么今天就把木头搬回来了?”
    原来李大柱每次进山找木材,都是先花两三日,进大遥山里慢慢找好了,做上标记,再出来雇两个人一起进山,将木头砍了截成几段运出来。这还是第一次直接找到木头就扛出来的,不怪夏知荷意外。
    李大柱道:“一两句说不清,一会儿和你细说。”
    说话间,林潜已经抱住一根最粗的木头,双腿曲膝弓紧,双臂使力,筋肉绷起,轻喝一声,那一根少说也有五百斤的木头,竟让他一下扛了起来。
    夏知荷惊得杏目圆睁,帕子都险些掉到地下,还是李大柱催了一声,才回过神,忙在前面给林潜引路,将木头搬进李大柱做工的西次间。李大柱拖着另一根木头的,紧随在后面。
    如此往返三次,才将木头安置好。
    玉秀已经端了两盆热水放在堂屋里,见他们出来,说:“爹和客人先洗把脸,马上就能开饭了。”
    夏知荷本要到厨房帮忙,被玉秀推出来,说吃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让她留在堂屋招待客人。夏知荷也知道玉秀的本事,并不坚持,就让她一人去了厨房。
    因事先不知道会多一个人,玉秀之前醒的面团不够,刚才又匆匆和了一些,正醒着。现在只能让她爹和客人先吃,她和她娘晚点再吃。
    灶膛里生火,将锅里的骨汤重新烧开,撒下一大把刚摘下的小青菜,又动作利落地将面团擀薄,切片,再扯成长条状,下到锅里。
    另一口炼过油的锅也升上火,不必再放油,只将锅里残余的油烧热。将四个鸡蛋打在大碗里,切一大把葱沫放进去,加一点盐,极快地搅拌几下,将蛋液撒进锅里,快速翻炒几下,一盘喷香的炒蛋就出锅了。
    另一边面条也已经煮熟,取两个大海碗,放进两大勺浓郁奶白的骨汤,将面条捞起来放在底下,上边放一层翠绿的小青菜,再铺一层油旺旺黄灿灿的葱花炒蛋,最上面排一排切成薄片的肘子,如此,两大碗色香味俱全的骨汤面就做成了。
    玉秀又将仍温热的油渣端出来,撒一勺盐,一小勺花椒和茴香磨成的粉,上下翻搅几下,放在托盘里。又切了一盘肘子,加葱蒜醋等拌了,一并端出去。
    夏知荷、李大柱并林潜三人正在堂屋里说话,大半是李大柱在说,夏知荷回应几句,林潜则沉默居多。
    忽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勾起人全身的馋虫。
    李大柱肚里咕噜噜叫了好几声,夏知荷嗔怪地看他一眼。他摸着肚子哈哈大笑:“在山里好几天也没正经吃上一顿热的,还是玉秀最懂我的肚皮。林兄弟我和你说,不是我自夸,我这女儿的手艺,咱李家沟找不出第二个来,今天你算是有口福啦。”
    夏知荷忙道:“快别夸这样的海口,让林兄弟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