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帝上位,自然会召见各界之主。
御帖下达被送到两个祸害手里的时候,谁都没有想要上九天晋见的势头。
送帖的倒是个熟人,白初合上帖子,闲闲看了庭中站立的华奕一眼,素手掩在袖下,在身侧梵谷腰上一掐。
梵谷弯唇,似不经意的负手到背后,绕了半圈攥住她不安分的手,眸侧偏,“实在不巧,昨儿晚上伤了腰。”
白初挑眉,饶有兴致的望向他。
梵谷面不改色,在华奕讶异的目光里微微笑:“腰扭伤了,活动不开,劳仙君转告天帝,本尊不方便远行。”
这么拙劣的借口竟然厚脸皮的说了出来?华奕尴尬的默了默,转眸看向白初,“狐帝……”
“她也不巧。”话未说完便被梵谷从中截断。
华奕蹙眉。
梵谷伸臂搂上白初的肩,将人直接捞到自己怀里,余下的那支负在背后的手借着长袖的遮掩,轻轻在她腿上一划。白初目里寒光一闪,他趁她要挣脱报复时,轻扯嘴角,“实在不巧,她伤得更严重,没看到现在整个人都站不稳么。”
白初狠狠在他腰上再拧了一把。
“哎呀呀,腰又疼了。”梵谷故作痛楚,再将人搂紧了些,“腿没力气就不要出来,整个人软在我身上时怎么回事?不记得我腰伤着了么……嘶——轻点。”
谁都能看出这是故意敷衍。
一个伤了腰,一个伤了腿?连借口都扯得故意又暧-昧。华奕看了两人一瞬,无奈含笑作揖,“既是如此,奕就不叨扰两位陛下了。”
言罢,就要转身离去。
“慢着。”
声音且轻且飘,清脆熟悉的女声,令他恍惚了一瞬,华奕回眸,“狐帝陛下还有指示?”
“你的父亲……”白初倚着梵谷的肩臂,似是在犹豫思忖些什么,眉宇微微蹙起,却又慢慢平缓了下去,“你父君为什么突然退位?”
华奕垂目,“父君突然之举,奕也不清楚。”
“突然之举?”白初直起了身,一掌拍落梵谷搭在她肩头的手,上前两步近他,目中清冷,“你身上原本愈合了的伤势,怎么会又出现伤口?”
华奕牵唇,正欲开口,却陡不防被白初一把抓了腕。
“陛下——”
“闭嘴。”
阖目,凝神,一缕神识顺着五指流入华奕脉搏,顺着脉搏跳动一路流转到他全身血脉,在他体内走过一周天回来时,白初睁开眼,“通了?”
华奕微怔,反应过来时,微笑点头,“是。”
白初收回了手,回头看了梵谷一眼,目里神色变幻复杂。
梵谷收到她的目光,立时沉了目。
两月前,梵谷将强行以神泽为华奕疗伤,虽是治好了他一身伤,却也使得他满身纯正仙泽受阻,从此难有成神可能。
而眼下,华奕浑身血脉仙泽通畅,不但恢复到了没受伤之前的状态,反而修为更有进益,临神之仙,离成神也不远了。
“谁给你通的脉?你父君?”话刚出口,又立马自己推翻了,柏洺之前修为大损,根本做不到那些,白初紧了紧眉,“是池夙对不对?”
“确是天帝。”
通脉凝泽不是小事,别说修为大损的柏洺做不到,修为没有损耗的白初及梵谷也同样做不到。若是哥哥……兴许能行。
天帝?池夙他……修为什么时候深厚到那种地步了?心绪繁杂,乱涌不休。
白初再次开口:“辛姒又是怎么回事?你父君从前不是宝贝得她紧么?”
“亦不知何故,父君突然散了她一身神泽,而后,见着我身上的伤,就势废了她。”华奕面上同样有几分疑惑。
“你父君真是……”白初手抵着额想了想,喟然一叹,“薄情呐。”
华奕牵了牵唇角,“陛下可还有吩咐?”
白初眯了眯目,“告诉天帝,过几日本尊伤养好了,自然会亲上九霄。”
“奕定会转告。”言罢,再做了一揖,转身离去。
知道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白初回头,挑眉,“怎么看?”
“池夙为了那个位置,早在三万年前甚至更久就开始准备了。”梵谷走过来,面容上的懒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沉沉肃色,“眼下他得手了,天君退位。你认为他下一步会干些什么?”
居上位者,自然是要位置做得越稳越好。
眼底清泽凝结成冰,“下一步,是动你魔界,还是动我青丘?”
“魔与仙毕竟不是同族,他若想动魔界,没那几十万年的功夫根本办不到。”梵谷嘴角溢出笑来,伸手揽过白初的腰,及自然的将人拥住,在她耳边低语,“至于你青丘,若是你哥还在,池夙一辈子都别想肖想。可是……”
眼下白炘不在,青丘只有她。
只会玩乐,对政事鲜知的她。
白初面上沉了沉,想要挣脱他,却发现自己双手都已经被他攥在了手里。她抬眸,看入他黑眸里的笑,心里凉了一层,“你什么意思?”
墨眸漆黑,里面火光猝繎仿若天宇星辰粲然落目,他拥紧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白初,咱们的婚事该提前了。”
白初浑身一僵,“你想娶的是我这个人,还是青丘?”
笑意渐渐隐去,他在她耳边轻声言语,“白初,你该知道,首先你是青丘的帝姬我才会结交你,其次,你青丘的神君我才会娶你,最后,才是因为你这个人。因为你这个人,我才会在此刻拥着你。”
她深吸一口气,“梵谷,你何必要说出来。”
“白初,我必须要你认清事实。”他声音带着微暖的气息一句句扑在她的耳侧,撩动着她耳畔的碎发,“你哥消失得太匆忙,有好多事情没来得及教你。”
白初冷冷看他,“说下去。”
“你哥还在位时,你首先是青丘的神君,青丘的帝姬,最后才是你白初这个人。”他低眸两手掌心细细把玩着她的手,“眼下,你首先是狐帝,然后才是白初。作为白初你可以任性,作为狐帝不能。”
一声一声,声声暖暖,暖到心寒。
“我的这番话可能难听,但你听了没有坏处。”他一下下弯着她的指节,在那修长白皙的手上细细摩挲,“作为狐帝,你该清楚,眼下你必须嫁我了,带着你的青丘一起。”
白初眉尖紧紧攒起,“陛下想要趁虚而入?”
他声音轻轻,“陛下,本尊首先是魔尊,然后才是梵谷。”
“若我哥还在……”白初咬唇,脸色沉沉。
“若你哥还在,我依旧会娶你,只是你少了青丘做嫁妆。”梵谷挪掌上来,轻娑她作颤唇瓣,“别咬了,你牙齿那么锐,咬破了怎么办?”
她抿唇,任他手指在她唇畔游移。
金眸里不知何时潋滟了雾泽,她默了许久才开口,“梵谷,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弯唇,脸颊贴近她的脸,“这么可笑的问题竟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
“梵谷……”
他一指抵住她的唇,喃喃道:“白初,我心悦你。”
心悦。
悦?
白初回眸看他,撞进他深邃的眸,金眸映着他的影,黑眸照着她的人,静动交叠,水火交融。
她定了定目,直直视他:“当真?”
“当真。”
“没骗我?”
“白初,我不需要骗你。”
不是没骗,而是根本就不需要骗。白初感觉心口微微发涩,她原以为他们两人起始点一样,却早在三万年前,他当上魔尊的那一日起,他和她的距离就远了。
哥哥之前是怎么跟她说的来着?
“至于梵谷,若是在三万年前,你可以把他放在心底。三万年后,我建议你不要。”
“因为阿初,你控制不住他。”
控制不住……何止是控制不住?哥哥,你把整个青丘的担子往我身上一丢就走了,有没有想过,阿初会被这个自己控制不住的人,反控制住,甚至……赔去整个青丘?
她竭力止住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尽量使自己语声平静:“梵谷,我是不是没得选了。”
“白初,选择权在你,打算把青丘赔给九霄还是并入魔界,或是让青丘自生自灭,选择权都在你。”他抚上她的脸,深深看她,“白初,该怎么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只是……”他故意拖长了这句话,唇角的笑意十分危险,“只是白初,不管你怎么选,只能嫁我。”
“你若悔婚,我就会生气,我一生气,就会把那原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抢回来。”他的手指在她面上细细描摹,笑意更深,温软的语调似在调-情,“白初,你最懂我的,我看上的东西,若到了要动手抢的程度,不排斥武力,一抢可能就要顺便要得更多了。”
昨日还温床软枕欢好肆意,一到天帝登基局势骤变,就反过来逼她了。
白初冷笑垂目,伸手推开了他些,“魔尊陛下,本尊在魔界叨扰太久,该回青丘批折子了。”
“狐帝日理万机当真辛苦。”他微笑让步,伸手做出了个“请”的架势,“若是折子堆得太多,本尊不介意亲手帮陛下处置。”
“陛下魔界的要事同样繁忙,青丘就不劳陛下操心了。”言罢,再不看他一眼就离开。
梵谷弯唇,目送着她的背影一路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