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帝承位,九霄与玄穹交融为一,九霄天阙的入口便设在了原本玄穹境的界门处。
明霞幌幌,碧雾蒙蒙,琉璃青瓦,玉柱银壁。
一层层的通报声音嘹亮绕耳,曳地长裙一路迤逦经过,从小到大不止走过一次的路,如今走来却浑然不舒坦。
“狐帝,请入。”门口的侍从引白初进殿,在她走进殿里的那一瞬,轻轻在外将殿门关上,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
白初冷冷环视周遭一眼,目光看入殿内九级台阶上高坐的人。
玄色厚重的冕服,银线细织的上古纹络镶边在上,依旧是玄衣隐凤。模样依旧是那模样,入鬓的眉,深邃的眼,嘴角微浮起一点笑,似晴空万里,碧玉生辉。
她垂下眼,顺着殿中的道路向他走去,大殿只有他们两人,空而静,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在那距离九级台阶前约莫十步的地方止住脚步,手置于腹侧,微颔首,微屈膝,朱唇轻启:“天帝。”
声音轻轻,却在这一篇寂静的殿堂里显得分外清脆。
神女白衣,光泽清染,安静的垂眸颔首,似夜里月色辉芒皎洁,圣洁又宁静。
主位之上,众仙之首,九霄之尊,清俊的面上眉心略蹙,深邃的双目明幽黯沉。
半礼,头低了一半,腰未弯,膝盖也未完全弯下去。她只对他行了半礼,也只肯对他行半礼。这半礼,甚至远不及昔日师徒间的常礼。他静静看她,默了一瞬,薄唇微牵,“可。”
白初直起身子来,一双金眸淡淡,“天帝有何吩咐?”
池夙睨着他:“阿初,非得要和我生分?”
一声“阿初”声音清洵且暖,白初抬眸,淡漠的眉眼卸去伪装,“我原不想见你。”
“请了你两次,我也原以为你不会来了。”池夙从椅上起身,自阶梯上缓步走下,玄色长袍,身姿凛冽,缓步走来,似夜里有明月出岫,皎洁而清朗。
白初移了目,“我来是有事找你相商。”
“我请你来,同样是有话要同你说。”
眨眼,人已经到了眼前。
神祗矜贵,气度绚华,亦如当年初相见。白初沉了沉目,“天帝先说吧。”
“阿初,我听说你与魔尊已经……”有些话,说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池夙顿了顿,语声肃然,“阿初,你与他到底还没成婚。”
“呵,天帝找我是专程说教的?”白初唇际隐一抹淡淡疏理的笑,定睛看他,“这是本尊与魔尊之间的私事,天帝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池夙静了静,“阿初,你出自青丘狐族。青丘的神女若圈养面首,无人拦你,可若未婚前与相同级别的神苟合,极容易糜乱心智,坠为堕神。这些,你哥哥之前没教过你?”
似绷得紧紧的琴弦被蓦地一划,白初心里颤了颤。
有些东西,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当真正意识到这事情有些严重时,却已经晚了。
狐狸性媚是天性,一旦初尝欢好滋味,便容易堕在其中。她数次与梵谷欢好,数次在暗中汲取他的神泽,不是她不想控制,而是根本控制不了。
“苟合?”这两个字算不上好听,白初斜眼看向池夙,她自然知道以池夙的性子,这已经算是他能忍耐自己说出的最难听的词了,她抿抿唇,赌气开口,“我迟早要嫁他。”
“这不一样!”似是被她无谓的态度激怒,池夙的语声有些重,“白初,你一日未与他祭天地,便一日危险一分,妄自汲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会遭反噬!”
池夙目光严肃,所及之处,处处冰凉。
白初不是不熟悉这样的目光,以往,她每每闯了祸,他都是用这样的目光看她。以往,她总是被这样的目光看得自惭形秽,低头默错。
但如今,却觉得这样的目光刺眼万分。
她冷冷迎向他的目光,“天帝以什么身份来说这番话?”
悠悠一句,一句不多,一句不少。似夜风冷风凌袍而过,吹得他心火骤灭。池夙微微尴尬,他以什么身份同她说那番话?天帝?管得开多。师父?那是过去了。
心底陡然空荡荡,他睨向她,“阿初……”
刚说出两个字便再无后文,那些在心中兜了百转千回的话,终是不能说出口。
“天帝若只是想通白初说这些事,那就不必再继续说下去了。”白初淡淡开口,“眼下,本尊想同天帝商议些其它的。”
漆黑凤目深邃盈透,“狐帝且说。”
转语就换了称呼。
白初斜眼睇他,“青丘境并于仙魔两界之内,如今,天界与玄穹合二为一,本尊不想多说些有的没的,只想向天帝讨一个承诺。”
“你想让我允你青丘单立,永不并入仙界之中?”
“是。”
“做不到。”一句话回绝,没有半点犹豫。
白初挑眉,并不讶异是这个结果,弯唇,闲闲道:“如果,天下人都知道天帝的天后,万人称颂的池笙上神是个由笙而化的死物呢?”
世人皆知池笙是上古青鸾,生来凰后,若有朝一日被人知晓那不过是个死物所创,就不得不去猜忌天帝创个死物为神的目的了。
池夙慢慢勾了唇,眼底颜色微微暗沉,“你想威胁我。”
“能威胁到吗?”
玲珑眸子一转剔透,那上扬的嘴角里满是傲然笑意。真是……像极了她从前写了幅好字,环着他的手臂邀鼓励的撒娇模样。
池夙目里微缓,嘴角同样牵出抹笑意来:“阿初,不够。”
“不够?”
“如果有那一日,我会在那一日之前先结果了她。”他细细看她,目里柔和,“就如你昨日在青丘说的,新换一个天后。”
“啧啧啧,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薄情?”
“如你所说,那只是个死物。谁会对死物动情?”
带笑的眼,温洵的话,笑意深深间,依旧光华斐然。
白初眸色陡然深沉浓烈起来,“那你还娶她?!”
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话里满是愤懑不满,颇有几分不甘的意味。白初咬唇,心里头浑然不是滋味来。她早该知道,十多万年来的感情不能呢在朝夕间瞬时消失殆尽。
池夙眯了眯眼,微笑,“阿初,我必须娶她。”
念光沉落,心中被这笑容一划,陡然大乱。她故持冷静的移开眼,“你到底想怎样?”
“白初,现在是你在质问我,话应该由我问你,你到底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