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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凶手是三个人!
    南台将盖的白布拉到尸首腹部, 只把受伤的上半身露在外头,那些伤口不再流血,像猪肉的切口。
    他没看时修, 只指着那些伤口道:“身前这些刀伤都不深,捅刺的力度不够大,且从伤口的形状看, 刃朝死者下部, 刀背朝上,没有明显的倾斜, 凶器是一把厨房所用的较大的剔骨尖刀。”
    时修也懒得看他, 只绕着床板盯着姜俞生细看, “他身上除刀伤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痕迹?”
    西屏仍有些怕, 一手用帕子捂住口鼻,一手揪住他背上一点衣料, 跟在他后头转, 一双眼望着南台。
    “二嫂, 你受不了这味道, 快出去吧。”南台看她一眼。
    她又经不住好奇,连连摇头。
    南台没奈何,只得看向时修, “身上有多处与人搏斗的痕迹,”说着, 将姜俞生的脑袋向右边转过去,指着他耳下那片皮肤, “脖子这一处也有片淤伤,不过很奇怪, 这淤斑不大,上头却又有些点状的挫伤,不知道是用什么不平整的物件勒过他。”
    西屏道:“是绳子?”
    南台摇头,“要是绳子带子一类,淤斑应该是条状,可这是一片。”
    西屏一时想不出别的缘故,撇着嘴抱怨那老仵作,“也不知先时那位老仵作是怎么验的,这么些打斗痕迹也没验出来。”
    他略微斜了时修一眼,“老李是验出来了的,只是以为小姚大人应当想得到,身中二十七刀,自然是与人搏斗过。”
    时修冷冷淡淡回他一眼,“我想不想得到是我的事,仵作的本分是什么?若全凭我想,又要仵作做什么?回头看我不问他个渎职之罪。”
    南台咽了口气,继而看姜俞生的耳下那片斑痕,“或许是因为这里被头发盖住了,所以老李一时没留意得到。”
    还是不仔细,时修脸上满是厌烦,慢慢转到姜俞生头顶来,盯着他的脑袋出了片刻神。忽然头脑中闪过一条胳膊,那胳膊弯在姜俞生的脖子上,死死地向后圈着他。他眼睛凌厉地一亮,又望到尸体有些突出来的肚皮上。果然,他转到前方一看,身前的刀伤多半都在胸膛处。
    凶手不止一个人。
    “你在看什么?”西屏拽了拽他。
    时修恍过神,接连眨了几下眼,望向南台,“背后的伤呢?”
    南台旋即大力将尸体翻过去,依旧把那块弄乱的白布扯上来盖住尸体的屁股,“后面只有五处伤口,刀子同样是垂直而入,不过力道比前面的大得多,可以推断前后的刀伤是同一把凶器,但却是两个人所为。”
    西屏乍惊,“两个人?难道那周童当夜还有帮手?”
    时修平静却笃定地道:“周童没有帮手,当夜他是一个人进的书房。”
    “凭什么这么说?”
    “你想想看,他要是多个帮手,怎么会只拿那一对石壁?分赃下来钱可就不够他做聘金了。而且按常理,若是两个人,为防身,各自都会带凶器,可这些刀伤都是同一把凶器所为,我想,连他当晚也没有带凶器进去。”
    这下南台也糊涂了,“要是他没带凶器,凶器又是哪里来的?要是他没帮手,可两种力道完全不一样的伤口又是怎么弄成的?”
    西屏绕到他跟前去,“会不会是周童先在背后捅了大爷五刀,大爷转过来和他搏斗,把他打伤了,所以他没了力气,扎他身前的那二十二刀,就扎得浅了?”
    南台思忖着,本来很是犹豫,不过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不想拂她的意思,便轻轻点了点头,“也有这种可能,不过身前身后伤口的深浅悬殊太大——”
    “没这种可能。”时修掉过身来看他二人一眼,不露声色地将西屏往回拽了一步,“不单是伤口深浅悬殊太大的缘故——”
    说着,他四下一看,在旁边床板上看见南台的仵作箱子,忙从里头寻出一把小一些的剔骨尖刀递给西屏,“拿着。”
    西屏楞着没接,“做什么?”
    “叫你拿着就拿着!”一壁说,一壁仰面躺到地上去,“来,坐到我身上来。”
    西屏两眼瞪得溜圆,“这又是做什么?”
    “叫你坐你就坐!”
    她不知怎的,对他这威严凛然的命令总不由自主地屈服,好像人天生就对正义带着畏惧心。于是红着脸,嗔怨地盯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跨出一条腿,很是难为情地坐到他肚皮上,咕哝一句,“然后呢,还待怎的?”
    南台明知道他二人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禁不住兜着一腔幽愤,把眼低垂到一边不看他们。
    偏时修还要喊他,“姜三爷,你来。”他朝自己头上指着,“来勒住我的脖子。”
    南台倒没推迟,绕到头顶去,坐在地上,本来要扯板子上的白布来勒,可忽然灵光一动,想到姜俞生脖子上的斑痕,便什么器物也没用,只用条胳膊圈住他的脖子。
    时修道:“用力。”
    南台逐渐把胳膊勒紧。
    他又向骑在他身上的西屏道:“你扎我,二十二刀。”
    西屏双手握住刀,果然是刀刃向着自己,刀尖比划着扎向他的胸膛,口里数着,“一,二,三,四——”
    脖子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时修本能地要抬受抵抗,可胳膊却给南台两条腿绞压着,他要抬腿,西屏感觉他的力道,忙死死坐在他腿上,心一急,手只管胡乱地朝他胸膛上扎,“七,八,九,十!十一!——”
    她越数心越紧,手忙脚乱,他在底下挣扎,那颠浮的感觉,又像令她回到惝恍的水上。恍惚中她看见刀上是沾着血,那血在昏暗的光晕中红得发黑,黑暗中只感到窒息,惧和恨刹那间一颗心逐渐膨大了,要胀破了似的,她陡地大喊起来,“十五!十六!十七!——”
    那窗户上的光忽然折进她眼底,她猛然醒过神来,看见刀尖底下是时修的脸,悚然一惊,忙把刀丢开,扑上前去对着南台的胳膊又拽又打,“你要把他勒死了!快松开!快松开!”
    南台一下撒开手,反手撑在地上,呆愣须臾,后知后觉地往后挪开。
    时修躺在地上接连咳嗽,大喘了几口气,听见西屏在他身上哭起来,忙坐起来抱住她,“我没事我没事——”他搂着她,听见她在他肩膀上哭得厉害,自己也吓一跳。
    他的手一下一下轻抚在她背上,笑起来,“不过是做做样子,又不是真杀我,怎么就吓得这样。”
    西屏也顾不得眼下这姿势如何不该,只把下巴墩在他肩膀上,泪涔涔的眼睛在散下来的几缕发丝中,向南台狠狠地射去。
    南台此刻慢慢醒觉,好像才刚中了邪,真想杀了他似的。不过他不敢。他心下猛地一酸,不敢对着西屏的眼睛,虽是做戏,但他知道,她眼睛里的焦急和愤怒是真的。
    这一刻他知道了,她爱时修。真是叫人绝望的消息。
    他从地上爬起来,咳了声,避开去看姜俞生的尸体。
    西屏这才急着由时修身上起来,随便抹了眼泪去拾起那刀。时修也跟着站起来了,从她手上拿过刀去,依旧放回那匣子里。
    回过头,他眼睛里满是复杂又温柔的目光,歪下脸对她笑着,用手揩去她没抹干的眼泪,“你还是不要拿刀的好,原就脾气坏,握着刀,更吓人了。”
    西屏楞着神,眼眶里还闪着婆婆娑娑的泪光,“谁脾气坏了?”
    “我脾气坏,我脾气坏好了吧。”他不管不顾,又搂她在怀里玩笑,“不哭了,让外头听见,还以为你是给这尸体吓哭的呢,仔细小瞧了你。”
    那头南头背着身又咳了声,西屏回过神,脸上后知后觉地红起来,低着头满是尴尬。时修匆忙间歪下去亲一下她眼泪打湿的嘴巴,朝南台那头走去,冷静地道:“可见,当日在书房行凶的,是三个人。”
    南台陡地扭脸,“三个人?!”
    西屏也惊得追过来,“怎么又是三个人了?你到底有没有个准数?”
    时修平和地笑起来,“方才我们演练的,有两个人,一个勒住姜俞生的脖子,辖制住他的双臂,另一个骑在他身上用刀捅他,顺便辖制着他的腿,他的脚只能乱蹬着,所以书房那张地毯才被蹬得皱乱不堪。可你们别忘了,他背后还中了五刀,是哪里来的?倘或是你们两个,会在身前捅了他二十几刀后,又把他翻过来,在后头补那五刀么?这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西屏恍然大悟,“噢,所以你才断定,身前和身后的刀伤不是一个人弄的。”
    “不止如此,”时修看着西屏,“你还记不记得发现姜俞生尸体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
    西屏吸吸哭红的鼻子,低着眼回想。
    时修却忽道:“走,回姜家!”
    三人便转回家中,一径到书房里。地上早已扫洗干净了,几套桌椅也都搽洗得不见血迹,地毯换了一张玉白底大红蝠团纹的,还是一样的好兆头,一样的铺满半间中厅。左右隔间有灰尘在光线里轻慢地舞蹈,连空气也遗忘了死人的事,半点血腥味也嗅不见。
    西屏小心翼翼放下捂在口鼻上的帕子,咕哝道:“倒扫得干净。”不过她眼尖,环顾一圈,见两边罩屏后头挂的帘子却没换,她走过去查看,想必帘子隔得远,没溅上血,所以婆子们偷懒没换。
    她又走回门槛那里,向前略微一指,“我记得发现大爷尸体的时候,他是趴在这里的,下半身压在地毯上,上半身在外头,脑袋冲着门,脸冲着右边。”
    时修笑睇她一眼,“记性真不错。”
    她脸上泪痕早干了,眼睛亮得像雨洗过的星辰,“我还记得你说过,大爷是从地毯那头爬过来的。他是不是想爬过来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