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 浓重的乌云在天光的反射下有点青色的感觉,在这种即将下雨的天气下,李家的园子竟别有一番特色。
应是特地培育的几珠山茶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看得胤祝想摘一朵, 别人看花都能欣赏出花的姿态来,胤祝看见那些簇簇拥拥的花就只有一个想法,摘下来拿回家。
一时想着初春盛开的山茶花特别珍贵不舍得摘,一时想着这山茶花说不定是李煦打着他爹的名义跟江南的花农白要的,还是觉得摘下来给爹放在屋里欣赏比较好。
一番思想争斗, 胤祝走了过去,没过多久, 有个李家的下人经过,看见山茶树上最好的两朵不见了, 显得整个顶都秃秃的, 差点尖叫起来。
“不好了,彭管事, 那株月光纱开的花被人摘了。”去报信的这人, 一脚进门就看见彭管事面前站了有五六个人,彭管事的脸色非常凝重。
正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又一个人急匆匆跑过来,“彭管事,莲花池的锦鲤, 被抓了,十五爷亲手抓的。”
李府的下人们:---
然后李家的二公子来了,呵斥这些大惊小怪的下人, 吩咐彭管事道:“派两个人跟着,不管十五爷稀罕什么, 都给他抓了摘了好生送去。”
回去的路上碰见刚从八阿哥那里回来的大哥,兄弟二人并肩走在五步一景的小花园内,李鼐见四周无人,不由得说道:“这十五爷到底是圣上的儿子,怎么如此一番穷酸气息?”
李鼎顿住脚步,郑重的道:“二弟,慎言。圣上的儿子如何,不是我等能评论的。”
李鼐点头:“弟弟知晓。”又说起正事,“三妹那边,八爷怎么说?”
李鼎说道:“八爷知道她的辛苦,此时圣人身边不召皇子们陪伴,听八爷的意思,今天下午就回去见他们一见。”
李鼐唇角的笑意有些压不住:“八爷为人最温和仁爱,三妹日后怎么也能做一个贵妃。那般,才是咱们家的泼天富贵。”
正说着,李鼎抬手挡了一下,示意李鼐谨慎,看向前方的一丛湘妃竹,呵斥道:“谁在哪里,出来。”
胤祝正掰竹笋掰得起劲呢,刚听到什么贵妃泼天富贵的,就有被人熊了一顿,于是拿着掰下来的两颗大竹笋走出来,说道:“是你宝爷爷,你们两个又是谁?还说泼天富贵,咋滴,你家现在不够富贵的?”
走出来,也看见站在外面的是两个身穿圆领长衫外罩纱衣的年轻男子,看打扮应该是李家的男人。
但是看见他走出来,李鼎和李鼐兄弟二人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宝,宝郡王。”李鼎跪下,心口咚咚狂跳,“奴才不知是宝郡王在此,冲撞了尊驾,奴才该死。”
李鼐想到自己刚才兴奋之下所说的话,顿时是一头一脸的冷汗,扑通跪下道:“宝郡王恕罪,奴才该死。”
胤祝摆摆手:“我会告诉皇阿玛,你们家还想要泼天富贵的。”
兄弟俩眼前齐齐一黑,跪着上前道:“宝郡王,不敢呀,奴才只是随口说的,并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怕成这个样子,胤祝虽然没有听到完整的内容,这也猜出来了,“想让我不跟我皇阿玛说,你们两个得帮我做事。”
这到底是个什么成色的皇子啊,一句话带出来三句“皇阿玛”,难怪他们父亲之前一再的交代他们,对十五爷要恭敬恭敬再恭敬。
李鼎说道:“奴才兄弟二人年轻不知事,说出来的狂悖之言总不好如万岁爷耳中,也是不想万岁爷笑我二人不长进的意思,更不想万岁爷因为我们这些不成器的晚辈烦心。宝郡王若有大人大量,便是对我们的海涵。”
胤祝笑道:“我可不是个喜欢故意为难人的,只要你们帮我做事,自然不会告诉我皇阿玛去。”
再一次听到让他们做事之语,难道是这位爷想拉拢他们?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倒是稳了些。
“如此,还请宝郡王吩咐。”李鼎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腰却不敢直起来。
胤祝五指动着拍了拍怀里的大竹笋:“我看你们这里的笋子长得特别好,打算给我皇阿玛做一道竹笋炒肉一道腌笋吃,你们两个帮我挖笋吧。”
李鼎李鼐齐齐地趔趄了一步。
挖,挖笋?
胤祝挑眉:“怎么,你们不愿意?”
“没,没有。”李鼎笑了笑,“奴才的荣幸。”
于是一分钟之后,胤祝站在李家的竹林中,李家两位公子拿着直接从竹子上撅下来的树枝一人守着一个笋子在刨土。
*
“大,大爷。”
一名负责撒扫的下人,看见自家大爷双手沾着泥土,衣袍前面掖着,好像是刚下地回来的样子惊恐不已。
然后又看见了二爷,两只手都是土,衣服上也是。
这下人成了吓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前面,“大爷二爷,这,奴才喊人去。”
“喊什么人?”一道声音闲闲地从后面响起,只见那竹林里走出来一个人抱着满怀大个头竹笋的年轻人,“你家大爷二爷说了,一会儿还要带我逛逛你家的园子,你过来下。”
下人迟疑,李鼎斥道:“宝郡王喊你,还不快过去。”
这下人屁滚尿流地爬了过去:“奴才叩见宝郡王,宝郡王福安。”
胤祝把竹笋都放在地上:“这是我扒来给我爹做菜的,你送到御膳房那边去。”
出来没带人就是这么不方便。
李鼎却连自家的下人都不放心,表示他可以亲自把这些竹笋送过去,至于陪伴宝郡王逛园子这件事,还是先让他弟弟李鼐来。
送完了竹笋他就去找他们。
胤祝笑了下:“也成。那你跟我皇阿玛说一声,这些都是我亲自扒的。”
李鼎:“奴才一定转告。”
什么啊,一点竹笋而已,亲自扒跟他们扒的有差吗?
胤祝:当然有差,李家兄弟的面向他不喜欢,不能让他们沾光。
李鼐算是明白他哥了,紧要关头总是舍着弟弟上,看了他哥一眼,对胤祝的时候又成了柔和的带着笑意的脸:“宝郡王,这边请。”
胤祝点点头,李家这园子其实是达到了现代五a级人文景点的水准的,有个导游带着就是不错。
走过小桥流水,一片杏花林矗立在尽头,随山坡起伏而种的杏树将这地方衬托成了一个好看的世外仙境。
“奴婢身上这件是米通纱的,这样的纱不适合糊窗户,倒是在衣裙外面做一层纱裙最漂亮,还可以做纱花,我们有个姐妹便最会做纱花。奴婢不成,手脚粗笨。”
胤祝和李鼐刚走进杏花林,就听见西南方向响起女子轻柔明丽的说话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更低沉。一会儿说人家的针线很好,一会儿又问人家米通纱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
“您没看见吗,这纱眼的大小正好能通过一粒大米呢。九爷,缝好了,您瞧瞧有没有差别。”
九阿哥扯起来自己袍子的一角,看了看摸了摸,说道:“姑娘的手真巧,一点都看不出来这里刚才有个洞。”
女子受试者针线包,笑意浅浅的,明朗又大方:“九爷谬赞了,我们是织造府的奴婢,自然谁都会一些针线手艺,奴婢这还不算什么呢。”
九阿哥正要说什么,一道声音响起:“九哥。”
听到这个音调啊,九阿哥就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站起来四处一看,在一株大杏树低矮的枝丫后面看见了胤祝。
旁边,还站着李家的老二。
“十五,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九阿哥咳咳,端出严肃的兄长态度。
胤祝走出来,嘿嘿一笑:“我要不是偷偷摸摸的,也看不见你骗---”
九阿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女子和李鼐都没见过这样的,有点受惊。
胤祝扒开九哥的手,说道:“撒开,我不瞎说了。”
其实就是在骗小姑娘嘛。
看向那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有些羞涩地看一眼,随后便大大方方地道:“奴婢竹鱼。”
胤祝:“你的名字很好啊,又有竹子又有鱼,肯定吃喝不愁。”
竹鱼抿唇笑道:“奴婢给宝郡王请安,若非宝郡王这么说,奴婢还没想过自个的名字是这么有福气的名字。”
李鼐都惊讶地看了这丫头一眼,挺会说话呀。
会说话的好,最好把这个煞星给哄住了。
胤祝坐在他九哥刚起来的那块石板上,说道:“听你刚才的话,似乎很了解纱,给我讲讲。”
竹鱼轻轻地施礼,站在旁边,“奴婢也只是在织造府耳濡目染罢了,知道的都是皮毛。”
胤祝道:“没关系,随便说说。”
竹鱼便道:“那奴婢跟您说一说亮地纱吧。”
接下来一刻钟,九阿哥和李鼐完全成了杵在旁边的光棍。
竹鱼跟这位宝郡王回话的感觉,跟九爷回话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在宝郡王面前,她好像是一个特别有真才实学的人。
胤祝了解完苏州市面上流行的这些什么亮地纱、洒绣纯绣的透风纱、香云纱等等,还鼓励竹鱼这样的人要多了解丝织物以后不当丫鬟了自己创业云云。
听得九阿哥一个头两个大,拉着十五就走,对竹鱼笑道:“你先去忙,稍后爷去找你。”
胤祝:“竹鱼姑娘,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才可以啊。”
竹鱼忍不住笑了下,“奴婢告退。”
李鼐朝她摆摆手。
九阿哥拉着胤祝,转走杏林里的小路,咬牙切齿的问道:“十五,你就看不得哥哥好是不?”